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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控制论（I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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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的笔记本开始出现混乱。
这个发现让我背脊发凉。我悄悄翻动着那本曾经精确到变态的黑色笔记本，现在它的页边不再整齐，字迹时而工整时而狂乱，有些页面甚至被粗暴地撕掉，留下锯齿状的边缘。
"你在找什么？"
温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差点把笔记本掉在地上。他站在书房门口，白衬衫袖口卷起，露出前臂上新鲜的伤痕——不再是整齐的割痕，而是杂乱的抓痕和淤青，像某种动物挣扎的痕迹。
"没什么，"我合上笔记本，"只是想看看今天的日程安排。"
温言的眼睛微微眯起。自从他从康复中心回来，这种表情越来越常见——一种介于怀疑和计算之间的神态，仿佛他脑海中的某个精密仪器正在嘎吱作响地超负荷运转。
"日程在第37页。"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但你刚才翻到了63页。"
我的心跳加速。他连页码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只是..."我咽了口唾沫，"想看看你对我新歌的评注。"
温言缓步走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那种我熟悉的木质香气。他伸手取回笔记本，指尖冰凉得不似活人。
"评注还没完成。"他翻开笔记本某页，指给我看一段混乱的文字——开头还是他惯常的精确分析，到中途却变成了大段重复的"控制变量失败"和"系统错误"，最后以一幅奇怪的齿轮结构图结束，齿轮咬合处画着一个小小的骷髅标志。
"你还好吗？"我轻声问。
温言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皱眉。"我们需要加快进度。"
"什么进度？"
他没有回答，而是拉着我走向书房。门一开，我倒吸一口冷气——整面墙贴满了我的照片，从童年到现在，有些甚至是我自己都没见过的角度。照片之间用红线连接，标注着日期和事件，形成一个庞大而恐怖的关系网络。
"温言...这是什么？"
"终极实验。"他松开我，走向书桌，拿起一份厚厚的打印稿，"《控制论》，我的新书。出版社以为这是本悬疑小说。"
我接过稿子，随手翻到某一页，血液瞬间冻结：
"实验对象7号(S.C.)今日酒精摄入量降至历史最低点，行为模式逐渐接近预设参数。第47天观察显示，其创作风格已出现显著同化倾向，证实精神嫁接理论可行性..."
"我是...实验对象7号？"我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
温言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种狂热的光芒让我想起我们初遇时他谈论小说的样子。"你是最完美的样本，沈醉。一个混乱的天才，渴望被引导的灵魂...我的理论需要这样的载体。"
"什么理论？"我后退一步，后背抵在照片墙上。
"控制可以创造更优等的存在。"温言轻声说，像在分享一个甜蜜的秘密，"通过精确的环境控制、行为调节和情感引导，一个破碎的灵魂可以被重塑...成为艺术品。"
我看向手中的稿子，快速翻到最后几页。那里详细描述了一个名为"最终转化"的流程，包括药物辅助、感官剥夺和情感冲击...而结局章节的标题是《实验对象7号的完美蜕变》。
"你疯了..."我扔下稿子，"这根本不是小说！你想对我做什么？"
温言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平静，那种平静比任何疯狂都更可怕。"完成我们。你知道的，沈醉，没有我的控制，你会重新变回那个醉醺醺的废物。而没有你的转化...我的理论永远无法证实。"
"我要走了。"我转身向门口冲去。
"Max昨晚又因吸毒被捕。"
这句话让我停下脚步。温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精确而冷酷："你的母亲在佛罗里达的疗养院费用这个月还没交。哦，还有老陈...他挪用公司资金的事只有我知道。"
我慢慢转身，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你在威胁我？"
"提供选择。"温言纠正道，"留下，完成实验，他们都会安全离开。或者..."他耸耸肩，"控制系统会自动执行预设方案。"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不是温言。不是那个会在康复中心和我合唱的控制狂，不是那个为我在柠檬水里精确计量柠檬片的强迫症患者。这是某个更古老、更黑暗的东西，一个占据了温言躯壳的疯狂理论家。
"好。"我最终说，"我留下。但有个条件。"
温言挑眉。
"告诉我真相。"我直视他的眼睛，"《控制论》...真的有出版社要出版吗？"
温言笑了，那个笑容让我毛骨悚然。"当然没有。这只是...我的私人笔记。为了纪念。"
纪念什么？我没问。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噩梦。温言的控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他监控我的饮食、睡眠、甚至呼吸频率。卧室里装了摄像头，浴室门不能完全关闭，我收到的每封邮件都经过他的筛选。最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正在适应这种控制，甚至开始期待他的指令，像实验室的小白鼠期待按杆后的食物。
某天深夜，我被书房的异响惊醒。推开门，我看到温言跪在地上，面前摊开着那本黑色笔记本，右手握着钢笔深深扎入左臂，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纸页上，形成诡异的图案。
"系统错误..."他喃喃自语，"变量失控...需要重置..."
"温言！"我冲过去夺下钢笔，他的手臂已经布满了新旧伤痕，有些还在渗血。
他抬头看我，黑眼睛里是纯粹的混乱。"第79天...数据不符...你应该是我的镜像了，为什么还有自主行为？"
我这才明白他的实验目的——他想把我变成另一个温言，一个完全受控的、精确的、没有酒精和混乱的版本。而我的每个"自主行为"都在撕裂他精心构建的理论。
"因为我是人，温言。"我按住他的伤口，"不是实验对象。"
温言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他伸手抚摸我的脸，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正因如此...你才完美。"
第二天早上，温言不见了，只留下一张字条："采购实验用品。遵守日程表。"
我趁机搜查了整个公寓，在书房暗格里发现了一个金属箱。打开后，我的胃部一阵绞痛——里面排列着各种医疗器械：注射器、束缚带、甚至一个小型电击装置。箱底放着一份名为《沈醉2.0最终转化协议》的文件，详细描述了如何使用"疼痛刺激"和"情感剥夺"来消除我的"残余自主意识"。
最令我恐惧的是文件末尾的签名栏——温言已经签了名，日期是今天。
我必须离开。现在。
收拾必需品时，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东西。手机、钱包、药...我转身时撞倒了书架上的一个盒子，几十个小齿轮滚落一地——温言的压力管理工具。我跪下来机械地捡拾，数着齿数让自己冷静：12齿、24齿、36齿...
"我就知道你会数它们。"
温言的声音让我浑身僵硬。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纸袋，表情平静得可怕。
"齿轮总数是144个，"他放下纸袋，"永远都是。你的计数行为已经被完美预测，沈醉。还怀疑我的理论吗？"
我慢慢站起来，手中紧握着一个齿轮，边缘锋利得像微型刀刃。"结束了，温言。我要走了。"
"当然。"他出人意料地点头，"不过在离开前...想看看我采购的东西吗？"
他从纸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标签上写着"戊巴比妥"，旁边是一套崭新的束缚带和...一把雕刻刀。
"最后一步很简单，"他轻声说，"先让你沉睡，然后在手腕内侧刻上我的名字。这样即使我们分开...你也会永远带着我的标记。"
我的血液瞬间变冷。"你疯了。"
"严谨。"温言纠正道，"这是实验的必要步骤。数据显示——"
"去你的数据！"我怒吼，将手中的齿轮狠狠扔向他，"我不是你的实验品！"
温言轻松躲开，齿轮在墙上撞出清脆的声响。他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我以为你理解...这一切都是为了创造更完美的你。"
"完美？"我苦笑，"看看你自己，温言！你的笔记本一团糟，你的手臂满是伤痕，你的理论建立在把一个活人变成机器上！这叫完美？"
温言的脸瞬间扭曲，像精致的面具突然崩裂。"系统...需要调整..."他转身冲进书房，锁上了门。
我本该趁机逃走。但某种扭曲的责任感让我跟了上去，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玻璃碎裂声、纸张撕裂声，然后是...液体滴落的声音？
"温言？"我敲门，"开门！"
没有回应，只有持续的、可怕的滴答声。
我后退几步，用肩膀狠狠撞向门板。一次，两次，三次...木头终于裂开，我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眼前的景象让我双腿发软——
温言坐在书桌前，左手腕被整齐地割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猩红的湖泊。他的右手握着那把雕刻刀，刀尖沾满鲜血。桌上摆着打开的工具箱，每件器械都排列得一丝不苟，像手术前的准备。
最可怕的是他的表情——平静，满足，甚至带着一丝微笑。
"系统重置中..."他轻声说，声音虚弱但清晰，"最终转化...开始..."
"不！不！"我扯下衬衫袖子绑在他的伤口上方，另一只手摸索着打急救电话。温言没有反抗，只是用那种诡异的平静眼神看着我。
"别费心了，"他轻声说，"剂量计算精确...还有7分32秒..."
"什么剂量？"我颤抖着问，突然注意到桌上那个小瓶已经空了。
温言举起右手，露出左手腕上的伤口——在那些新旧割痕之间，是两个用雕刻刀精细刻出的汉字：沈醉。
"现在..."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你中有我..."
我如遭雷击，突然明白了他的终极实验——如果无法将我变成温言，他就把自己变成沈醉的一部分。通过死亡，他将永远活在我的意识和行为中，成为我最完美的控制者。
"坚持住，"我哽咽着说，按压他的伤口，"救护车马上到..."
温言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他把我拉近，嘴唇几乎贴在我的耳朵上："观察...记录...控制..."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成为..."
救护车到来时，温言已经陷入昏迷。急救人员推开我进行抢救，但我已经从他们交换的眼神中读出了结局——太晚了，剂量太精确，伤口太深。温言的计算从未如此准确过。
医院走廊的灯光刺眼得令人流泪。我坐在长椅上，双手沾满干涸的血迹，温言的血。警察问了我无数问题，我机械地回答着，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最近表现出自杀倾向吗？"
"有。"
"留下遗书了吗？"
"没有。"
"你知道动机吗？"
"..."
我没有告诉他们《控制论》的事，没有提到那个金属箱，也没有解释温言手腕上为什么刻着我的名字。那些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最后的秘密。
天亮时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了那些我早已知道的话。我点点头，签了字，做了所有该做的事，像个精确编程的机器人。
葬礼很简单。林编辑来了，老陈来了，几个出版社的人来了。我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论温言的天才，他的怪癖，他未完成的杰作。没有人知道最后的杰作是什么，除了我。
葬礼后，我回到温言的公寓——现在是我的了，根据他出人意料地修改过的遗嘱。书房还保持着那个夜晚的样子，血迹已经干涸，变成暗红色的污渍。我小心地捡起地上那本黑色笔记本，翻到最后有字的一页：
"最终记录：实验对象7号已完成基础转化。尽管存在残余自主意识，核心行为模式已按预设重组。预计在主体死亡后，内化控制程序将完全激活，实现理论上的精神永生。实验结果："
我盯着笔记本最后的那四个字，拿出了温言常用的那支钢笔，写下了最终的记录：成功。
笔记本从手中滑落。我走向浴室，打开水龙头，看着水流冲刷掉手上的血迹。抬头时，镜中的男人看着我，眼睛下有深深的阴影，嘴角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像极了某个我再也见不到的人。
我慢慢卷起左袖，露出内侧光滑的皮肤。右手拿起洗漱台上的剃须刀片，精确地抵在手腕最柔软的位置。
"观察..."我轻声对自己说，刀片划下第一笔，鲜血涌出，"记录..."
一年后，我的新专辑《控制论》发布，横扫各大排行榜。记者们称赞这是我从酗酒阴霾中走出的完美蜕变，歌词深刻，旋律精确，每个音符都恰到好处。
发布会上，一个年轻记者举手提问："沈先生，听说这张专辑的灵感来自您与已故作家温言的关系？能谈谈他是如何影响您的吗？"
闪光灯下，我露出一个精确到度的微笑，卷起袖子露出手腕内侧的疤痕——那里刻着"温言"二字，字体工整得像是机器雕刻的。
"他教会了我秩序的意义。"我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每个音节都完美控制，"现在，我们终于合而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