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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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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热意烘烤着人,包厢里的冷空气混着洋桔梗的淡雅清甜,直往人身上扑,此刻本该是惬意闲聊的好时候。
但风以殊撑着脑袋看到桌上整齐摆放着的三份文件时,差点给气笑了。
费劲心思把他约来,就这?
他未改托脑袋的姿势,只神色不虞地用左手指尖点点桌面,示意坐在对面的男人开口说点什么,不然他真的会忍不住动手。
对面的黑装男人低眉正襟危坐,不发一言,似乎在等风以殊消气后再开口解释。
但落在桌面的敲击声愈加不耐烦,男人只好低沉着声音说明此行目的。
三份文件被男人青白的手翻开推过来,风以殊刚要出口的讥讽在看到其中一份文件时愕然止住,诧异的目光顺着男人手背的藏青血管往上,停在苍白干裂的唇上。
男人一丝不苟的黑色衬衫衬着惨白疲态的脸,耷拉的眼皮只有在看向风以殊时才显得稍微精神些。
风以殊见男人不似健康人的面容,意味不明地在另外两份文件上扫了两眼,随即扯起嘴角冷笑:“如果要举办葬礼请提前两天通知我,我会考虑参加。”
说完推开椅子起身准备离开,长至后腰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摇荡起来。
昨天陆介之打电话要求见他一面,并再三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纠缠。他考虑后答应下来,想着反正最后一面,见完以后就彻底说拜拜。
在他顶着骄阳绕开拥堵的街口,到达约定地点后,刚坐下,等候已久的男人拿出三份文件,摆在他眼前。
因为其中一份格外与众不同,他多看了两眼,没成想结婚协议几个字差点闪瞎他的眼,拳头瞬间就硬了。
就算男人后面推过来的是一份恶性肿瘤检查报告也无济于事,别人的生与死关他什么事,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陆介之,一个他恨得牙痒痒的男人。
嘲讽,起身,推椅,动作一气呵成,在他走出几步后。
“一个亿,和我结婚。”
男人不急不缓的话止住了他继续迈出的脚步。
多少?
……
这话又说回来,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公民,把病患一个人丢下这种事,他风以殊做不到。
风以殊礼貌微笑倒退回去重新坐好,一改刚才的刻薄作风,抬手倒了杯茶水推到男人面前,语气和煦地询问他身体怎么样了,还剩多少时间,医生说的时间准确吗?
言辞之恳切仿佛他是真心实意想和他结婚,而不是因为一个亿。
男人被这番嘘寒问暖惊得挺直了脊背,一直虚握的拳松开,紧绷着的唇角放松下来,小心仔细地回复着身体状况。
回答完室内又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眼神黯淡地透过茶水的倒影看轻靠着椅背的风以殊,影影绰绰看不清楚,这个人对他来说一直都是水中月,镜中影。
风以殊了解完情况,就没再开口主动挑起话题,而是拿过桌上的结婚协议翻阅起来,刚才男人不似作伪的态度,让他心情有点微妙。
装模作样地举起结婚协议文件遮掩住快要翘起的唇角,他的道德感实在不允许他现在肆无忌惮地笑出来声,谁能想到一个恨了几年的人突然有一天告诉你,他快死了。
这就跟你到处说的那个晦气前任突然死翘翘一样,都是要放鞭炮庆祝的。
而且一个亿,他也不是不能忍过这几个月,拜托!他一辈子都赚不到一个亿好不好,有钱不挣是傻子。
风以殊心情转明,结婚协议的内容没有太大问题,但还是需要针对其中几个点,做个明确的说明。
把结婚协议放回桌上,风以殊葱白的指尖点在纸面,说出自己对结婚协议的几个要求,陆介之能同意最好,不同意他就拍屁股走人,以后两不相见。
陆介之的视线跟着那点白,落在耳边的话被冷空气带着转一圈又溜走。
他知道风以殊有一点洁癖,每次剪指甲时都会沿着弧度整齐修剪好,修短的指甲圆润饱满,透着粉,像上好的珍珠。
这双手占据了他梦里大部分时间,但他从未真实触碰过。
“姓陆的,你要是不想听,就拿着这些东西走。”带着怒气的低声警告蓦然拉回出走的思绪,他抬头对上盛怒的桃花眼。
生气也那么漂亮。
风以殊全身都很漂亮,但一眼能摄住心神的就是那双眼睛,虹膜颜色浅又亮,看人时自带三分醉意,上翘的眼尾像钩子,睫毛长且密,垂下时,不经意会错觉睫毛的主人正在酣睡。
今天风以殊穿的很简单,一件素白T恤和休闲裤,长发一半在后脑勺挽成发包,一半散着,有种散漫的漂亮。
看起来他并没有很看重这次见面,所以穿搭都很随意,像是随便捞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酸涩涌上来,陆介之的心口又闷又胀,为了维持住形象,他润了口茶后开口:“抱歉,你说的我都同意。”
“陆介之,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
“……”
“对不起,请你重新说一遍。这次我会认真听。”
风以殊按住胸口缓气,提醒自己不要和病患计较,不要和一个亿计较,等安慰好自己后,才面带微笑咬牙切齿地说:
“结婚协议加上几条。一,协议期间不接受任何形式的X行为和亲密接触,如有一方违约,合约立即终止,我提出离婚,你不能拒绝且须支付违约金。”
“好。”
“二,合约期限六个月,六个月后无论你怎么样,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好。”
“三,把你的遗嘱收回去,我只要合约期的一个亿,你的家产我不感兴趣。”
“……好,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风以殊合上结婚协议,身体往后靠,盛气凌人地微抬下巴,“陆介之,明天早上带上拟好的新结婚协议,民政局门口见。”
明明他才是接受协议的那个人,但嚣张的样子,仿佛合约的一个亿是他随手掷下的筹码,他不会是这段关系里的输家。
陆介之没有意见,只收好文件后久久凝视他,珍惜着来之不易的独处时间,风以殊不喜欢和他独处一个房间,甚至在路上偶遇都会皱眉避开。
现在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是他昨晚求了很久,一再保证得来的。他有私心,推给风以殊的三份文件中,病例在最前面。
作为踽踽独行的旅人,临近路程尽头,最后的时光,他想返程重拾错过的少年人。
但风以殊可不管对方怎么想,他现在耐心已告罄,对陆介之更不会有好脸色,抿了一口茶水做会面结束,轻瞥一眼及时阻止了男人想开口挽留的话,起身潇洒离开。
一出门,热气撞上脑门,风以殊脑瓜子嗡嗡,赶紧拦下路边出租车后跨进去用车内空调续命。他真的很怕热,长发披散下来就更热了。
出租车启动,司机的一句“美女”刚吐出一个字,就被风以殊警告的一眼堵了回去。
“长安街12号,谢谢。”
报了目的地后,他靠着后枕闭眼回想刚才的场景。
他对陆介之的病没有丝毫感触,如果不是因为这价值一个亿的结婚协议,陆介之的葬礼他都不会去参加。
六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刚推开店门,小谢就冒出个头打招呼。
“老板,这么快就回来啦!我只叫了一个人的外卖,你等会吃什么,我给你点。”风以殊有个自己的花店,店面不大,加上他总共四个人,另外三个是很能干的女生。
风以殊很喜欢她们,相处起来比较轻松自在,平时有事出去就让她们看着店里,今天另外两个休息,只留了小谢在店里。
他今早给小谢打电话,说要出去办事情,中午不一定回店里,让她自己点外卖不用管他。
风以殊一进门就把自己摊在沙发上,懒懒回答:“嗯,等会我出去吃,下午不回店里了,你自己下班后锁门。”
思绪转了一圈,风以殊还是决定先给她们打个预警,“过几天我结婚,时间虽然还没定,但应该不会太久,到时候给你们发请帖。”
“啊?老板?为什么突然就要结婚了?”小谢凑到自家老板面前,不怪她好奇,实在是想象不到谁有这么大魅力拿下老板。她家老板人超级好,又是大美人,就是脾气有点爆,但对她们真的超级护短的,遇到难缠的客人,都是老板出面把人骂回去。
那些客人被骂了下次还来,继续被骂,继续来。
风以殊有点困,打了个哈欠,眼尾沁着泪,含着倦意说:“今天决定的,领证了给你们发红包。”
“那婚礼的花需要我们弄吗?”
“不用,他们自己会安排的,走个过场。”
六个月就离婚的事,哪有那么多操心的。
“好的老板,之前每个月都要在我们店里定一束花的客人,这个月没有定哦,要打电话问一下吗?”
“嗯,你们问一下,做个关怀。”那位客人从几年前开始,每个月都会从他们这里定一束应季花,送到固定的地址。
看来他可以找个时间上门拜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