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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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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繁在窗边盯着林江雨走出很远，一直到看不见。
于州扬不在家，于繁又算错了他值班的日子，所以他本来打算拉上窗帘下楼买饭，结果就看到了楼下那一幕。
他怔愣了好半天，望着那个背影怎么也想不来，林江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明明已经走了却还要退回来对着陌生人说那些话，有什么意义。
于繁没想明白，他只知道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下楼去，拦住那个人。
说点什么呢？或者什么都不说，只需要叫住他，扑上去。
可大概因为愣了太久，冲动慢慢消退，最后也没能迈出这一步。
于繁是等肚子的抗议声已经清晰可闻，他才关了灯，慢慢下了楼。
他在一家小馆子吃到半饱，才给于州扬拨了电话。
果然，于州扬又斥他回家不提前通知，于繁诚恳认错，父子俩又聊了几句，话题就被于州扬转到了瞿念冬身上。
“上次叫你去你就没去吧？我明天也不在家，你趁着这个时间过去看看，做儿子的，该尽到的责任还是要尽的......”
于州扬又语重心长地讲了一堆大道理，于繁听了半天，只回了一个：“嗯。”
“你别光嗯，赶紧安排吧！我这边要忙了，你吃完早点回。”
于繁说完再见挂掉电话，看着吃了一半的鸡腿饭叹了口气，然后结了账，直接回家了。
家里平常就于州扬一个人住，所以收拾得基本上还算干净。
可于繁就像是吃饱了有劲儿没处使，回到家撸起袖子，拿起扫把就开始扫地，把平常容易忽略的门后和柜子缝隙都划拉了一遍，然后又开始拖地、擦桌子。
一个小时以后，于繁环视整个屋子一圈，实在找不到还有什么能干的了，于是把自己扔进浴室洗了个干净。
等坐到床边擦完头发，他呆呆地看着窗外好久，意识到再也无事可做时，才缓缓拿起了手机。
他没有直接打电话，而是发了一条消息给瞿念冬。
——我回来了，你明天要有空，我过去看看。
两分钟后，于繁收到回信。
——好。
简单明了，没有温度。
于繁盯着这个字走了神，但很快他就按灭手机，扔回了桌上，仿佛那字里有万丈深渊，再看下去就会被吞噬、陷落。
房间里静谧无光，冰箱偶尔会发出一声运作的嗡响，在死寂一般的空气中回荡。
这种环境不会让人有好心情，他逼自己闭上了眼睛。
......
于繁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才看到林江雨消息的，发送时间是晚上12点过10分。
林江雨——你明天干什么？
于繁心说12点都过了，严格来讲不是明天了。
——今天回我妈那。
他回完消息就去洗漱，毛巾捂在脸上打断气息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哼着歌。
后来路上他又和林江雨聊了几句，一直到站在瞿念冬的家门口。
于繁收起手机按响门铃，打开门的是一脸兴奋的小璠。
“哥！”
于繁嗯了一声，看到了摆在玄关的拖鞋。
“老妈说你今天要来，一早去市场买了好多菜，这会儿在厨房准备呢！”小璠压低了声音，但没能掩盖住激动的心情。
于繁笑笑换好了拖鞋，走去厨房和瞿念冬打了声招呼。
瞿念冬：“来了？先去客厅坐着，我先把菜准备一下。”
于繁：“哦。”
瞿念冬：“早饭吃了么？”
于繁：“不饿。”
瞿念冬没再说话，打开水龙头一叶一叶地开始洗菜。
于繁印象中的瞿念冬是不会做饭的，不仅如此，她除了会收拾自己以外，其他的基本都不会。
他认为这是导致父母二人离婚的主要原因之一——于州扬希望瞿念冬做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瞿念冬则还保有着那个年纪最后一点热血和冲劲。
两人也不是没有试图调解过，于繁有一次在半夜醒来时听到过二人谈心，具体内容记不清了，但从第二天开始，瞿念冬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收拾屋子洗衣服，手捧着菜谱做饭。
他一度天真的以为爸妈的关系变好了，并且能一直好下去。
可惜这种生活没坚持过一个月，瞿念冬就打回原形，该玩玩该吃吃，好友遍布五湖四海，永远也应酬不完。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于州扬斥责瞿念冬不配做一个母亲，瞿念冬怒言不愿意一辈子吃糠咽菜。
吃糠咽菜的比喻夸张了些，可也让于州扬明白，他现在能给的，远远满足不了瞿念冬。
所以他放她走了，成全瞿念冬变成瞿老板，生意兴隆，可以肆意吃吃玩玩。
于繁看着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房间，听着厨房哗啦作响的水声。这就是瞿念冬现在的生活状态，放干了热血用尽了冲劲之后，过着当年她最厌恶的那种生活。
他知道，这是瞿念冬几经打击，生意失败之后换来的平和。
他也知道，为此两年多前，瞿念冬患上了抑郁加躁郁，自己偏偏还不当回事，每每都是小璠逼着她吃药。
他还知道，于州扬此前从来不会那么频繁的放他来找妈，是到瞿念冬生意失败后，他爹的心肠就软得不像话了。
......
回想了许多之后，于繁僵着的肩膀不由地松了下来，难得的见面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起码目前一切和谐。
于是他重新走进厨房，对瞿念冬说了五年以来最温柔的一句话。
“需要我帮忙么？”
瞿念冬正把切好的菜装进盘子，然后在上面又扣了一个。
“完了，吃饭点儿还早，我就先把菜切好。不会做瞎做，做得慢。”
于繁隐约听出了抱怨的味儿，不再多言，刚准备往外走，瞿念冬又开口了。
“你工作怎么样？”
“还行。”
“就是你那画画的专业？”
“嗯。”
于繁听到瞿念冬非常细微的叹了口气：“能干多久？吃青春饭？”
他沉默了半晌，终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瞿念冬又想说什么，却听小璠那边高喊了一声：“哥！——”
她于是改口：“你先去。”接着继续取了盘子扣菜。
小璠把他哥安顿在客厅之后就冲进房间一顿鼓捣，这会儿终于神秘兮兮地冲他哥招手。
“哥~你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于繁走出厨房，径直去了小璠房间。
房间内是一套崭新的VR设备，小璠刚刚调试了一番，才专门叫了他哥进来一起玩。
只是于繁此刻没有玩的心情，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这一套很贵的。”于繁说。
以瞿念冬现在的经济实力，应该不会答应小璠买这种东西。
小璠眼神瞟了一眼大门，压低了声音：“我用的压岁钱，生日的时候我姑姑又赞助了一点，拜托哥~我给老妈说不贵，她也不懂，你别说漏了哦。”
于繁：“......那你也不应该瞎买这么贵的东西。”
小璠：“好奇嘛，我是打算玩玩然后再卖掉。”
于繁不好再多管什么，他借口有些累，于是只坐在旁边看着小璠玩。
房间里有一面照片墙，记录着小璠从婴儿起的点点滴滴，后来应该是放不下了，婴儿时期的相框上别了新的照片，有小璠自己的，也有和瞿念冬的合照。
照片记录了瞿念冬带小璠去过的所有地方，从国内的名山名水到国外的沙滩城堡。
这是属于小璠的童年回忆，没有于繁的任何参与。
第一次看见这些照片的时候，于繁就没忍住苦笑，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公共沙滩，海水浑浊人挤人，跟照片里的天蓝海蓝没法比。
他突然有点理解小璠的消费观念了，在他这个弟弟看来，也许这一套装备根本不算什么，毕竟他是被从小富养过来的，无从理解破产这个概念，就算瞿念冬告诉他家里没钱了，花钱的习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的。
瞿念冬把每一样切好的菜都扣了盘子，从洗手间拿毛巾擦手时路过小璠的房间门口，小璠正带着头显玩得起劲儿。
她便把目光转向了于繁：“你给他说的这东西？”
于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小璠已经摘了头显，冲瞿念冬喊：“跟我哥有什么关系！这东西现在是趋势，你不知道还不允许别人知道了！”
瞿念冬瞪了他一眼，没反驳，还是对着于繁说：“这东西贵么？”
于繁心说就这么寸么？他本来以为就算小璠让他别说漏嘴，可瞿念冬也不一定会问，可现在......就是这么不巧。
“我没了解过，有贵有便宜，不知道小璠这套多钱。”于繁说。
瞿念冬看着他没动，像是要在他脸上找出一些撒谎的破绽，“小璠说四千不到？”
于繁轻咳了一声：“差不多......够。”够买他脑袋顶上戴的那个，但不包括手上的。
瞿念冬没再说什么，扭头出去了。
小璠冲他哥竖了个大拇指。
后来瞿念冬炒菜，于繁端菜，饭桌上偶尔蹦出两句家长里短，有些冷清但相对和谐。
一切到这里都还挺好，直到瞿念冬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小璠姑姑打来的，说小璠刚刚买了笔记本电脑应该了解，所以想问问小璠哪款好，也给自己姑娘买一台。
瞿念冬的脸瞬间就黑了，“我没听说他要买电脑。”
小璠低头扒饭，知道要露馅，他听不见姑姑那边说什么，只听见瞿念冬一句一句的接话：“我不知道这事......没有见......你说多少？！......下次请先和我说一声，还有，就算是过生日，也不要给那么多了，他不需要！”
通话被瞿念冬单方面掐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钱呢？”瞿念冬冷冷地问。
小璠性子倔加叛逆期，在他妈面前从来不知道服软，他只是放下碗筷垂着眼，回道：“我就玩一玩新鲜一下，过段时间再卖出去。”
瞿念冬立刻就明白了，她突然又想到什么，继续说：“你压岁钱在哪儿呢？拿来我看看。”
小璠泄了口气：“也用了。”
瞿念冬猛地起身，金属椅和后面的墙体撞出一声嗡响，她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去了小璠的房间。
于繁早已放下碗筷，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此情此景，他只能坐着，象征性地用手拍了拍小璠。
房间里本应有一场恶战，“罪魁祸首”逃脱不了被打砸的命运，然而瞿念冬的手抓上它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了它的价值，最终是金钱的数额让她恢复了理智。
两分钟后，她从房间走出来，整个人轻微地发着抖，然后慢慢抬起手指向小璠。
她胸口猛烈起伏，气息始终是乱的，等终于调整好可以开口说话时，手指却偏离了方向。
“一个两个都这样......大的大的不务正业，小的跟着有样学样！”
小璠猛地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母亲的目标了。
“还合伙撒谎骗我是不是？！”
“妈你干什么！关我哥什么事！”小璠忍不住站了起来。
“你成天嘴里离不开游戏！一会儿要学设计一会儿要学什么程序，你能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妈！——”小璠瞪圆了眼睛，艰难地从嗓子发出声音，“你不懂就别说了行吗？学这些又不是只能做游戏！”
凳子呲啦一声响，始终默不作声地于繁站了起来。
“饭吃完了，我也没必要待在这了，你们母子继续，我走了。”于繁说完转身往门口走，看也没看两人一眼。
瞿念冬愣了两秒，在这句话里找到了新的发泄口，“什么叫我们母子继续？你听听你说的叫什么话？！”
她吼叫时脚步向门口挪，却被小璠半中拦住。
“你冷静一点吧，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小璠此时已经带了哭腔，争吵之余用余光送他哥出了门。
于繁等了一分钟电梯，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屋子里的声音才被彻底隔绝，他身子一软，靠在了电梯侧壁。
这里离家远，于繁轻易不会打车，下楼后走过一个街口，就有回家的公交。
可他走到公交站的时候却一刻也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前又走了一段。
那里有五六辆等待载客的出租车，于繁随手拉开其中一辆的车门坐了进去。
“你好，去哪儿呀？”司机师傅很热情，调频广播里是一首正热的快歌。
“你好？”广播被师傅降低了音量。
“......小伙子？”
于繁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了师傅一眼。
“客运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