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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后续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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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好像按了倍速键,不过是0.5倍。
果然没有任何意外,于繁的消息又一次石沉大海。
发完消息的前三天,他刚开始听到手机响,几乎都是弹射抓起,后来希望被渐渐磨灭,他也渐渐麻木。
再后来,他的生活两点一线,平静,有序。
仿佛从来都是这样,仿佛从没有什么事在让他等待。
林江雨的年假早已经休完了,可他仍没有回来。
这也是高弦告诉于繁的,他还说,林江雨给他的回复也比之前少了,问原因,也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又请了一个礼拜
——回去再说
回来再说,再说......那就再说吧。
于繁合上一本书,高苏锦正好端了咖啡过来。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于繁:“好久没回这边了,过来转转。”
“是想回公寓去吗?”
高老板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他走的时候关好窗户没,冰箱里的东西都放了那么久了,应该也需要清理一下,嗯......”
“理由够多了,”高苏锦说,“那就回去啊!”
于繁又沉默下去。
阿章今天碰巧请了假,高苏锦就趁着店里进人他要忙的时候,把于繁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想到就行动!”然后把人扔出了店门。
于繁被赶鸭子上架,只好硬着头皮往小公寓走。
他想回,可又觉得现在这个情形,再打开那道门不合适。
可他真的想回,这段时间林江雨肯定累坏了,起码在他回来前,能替他把一切收拾妥当。
可......
哎呀!!于繁在头上胡乱揉,企图把这些繁杂纠结的想法在脑子里揉开了,丢出去!
他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一路大步流星地奔回了小公寓。
门锁发出熟悉的咔嚓声,于繁的心开始莫名的狂跳。
他慢慢走进去,听到了微弱的呼呼声,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窗纱正随风飘动。
他的心忽然安了下去,没关的窗户似乎成了完美的定心借口。
“看吧,就知道你没关窗户。”
“还好我来了,不然这屋子都成什么样了。”
于繁关上窗,洗了抹布,心安理得擦起桌子。
冰箱里,一捆油麦菜闷在塑料袋里已经腐烂流水,吃了一半的午餐肉干瘪萎缩,还有一盒没吃完的煎饺外卖,表面看起来完好无损,可实际上已经近半个月无人问津。
“这些东西要是放到你回来,冰箱估计都臭的不能要了!”
“还是我来提前替你收拾了吧。”
于繁开始一件一件往外捡。
咯啦——咯啦啦——
起先,这个声音断断续续并不明显,于繁是在关上冰箱门的那一刻突然听到的。
声音来自楼上,于繁猛然抬头看去。
什么声音?风声?翻书声?拖鞋声?
于繁一秒钟在脑子想过十几种可能性,最后,他才怯怯地叫了声:“林江雨?”
楼上没有回答,于繁开始往上走。
他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楼上一切未知,他却突然满怀期待。
然而楼上什么都没有。
卫生间的小窗户开着,百叶帘拉下一半,一只长尾巴的小鸟爪子勾着纱窗,正跳得欢实,看见于繁来了也没怕,好像知道它们之间隔着东西,所以小脑袋歪来歪去,眼睛一直盯着于繁看。
“......”
于繁就这样和它对视,好半天之后默默叹了口气。
“虽然很不想,但我要关窗户了。”说着他走过去,伸手拉百叶帘。
小鸟终于知道怕了,扑棱着翅膀赶忙飞走了。
于繁关了窗户,心里一阵失落,他转头往回走,路过林江雨的卧室时停住了脚步。
卧室门半掩着,于繁能看到床脚,那里被子凌乱,地毯卷了边。
“......来都来了。”他对自己说,然后走了进去。
卧室还保持着主人临走前的样子,匆忙,凌乱。
笔记本电脑关了机,盖子却直直立着,衣柜门拉开一半,被挑剩下的衣服散在床上,于繁看着那片被掀起来的地毯,脑子里都能还原出林江雨出门时被绊到却没空去管的情形。
“......这得急成什么样。”
“能看出来你对发布会真的很重视了。”
“我可从没见过你的卧室那么乱过。”
于繁又自言自语了一阵,手底下又是叠衣服又是铺床,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他的目光停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摆着林江雨娃娃,他送的那个。
“......”
“......”
“下次有机会我给你补个别的。”说着,抓起娃娃下了楼。
他没有去他的房间,那里房门紧闭,变样了或者没变,于繁有点怕看到。
其他就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站在门口,回头扫过整个房间,然后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于繁又回了高苏锦的店里,喝他刚刚没喝完的咖啡。这会儿人少,高老板顺便给自己冲了一杯,陪他坐着。
“收拾完了?”
“嗯。”
“今天又不是周末,怎么没上班?”
“......想出去散散心。”
“去哪儿啊?”
“没定呢。”
“去多久?”
“......也没定。”
高苏锦喝着咖啡,观察了他一阵。
“我听高弦说,林江雨这次请年假之后,你们就没见过了?”
“嗯。”于繁心想,何止是没见啊。
“发生什么事了?”高苏锦问。
于繁想了想,以最简短的语言描述了事情大概经过。
“我还以为你不回公寓是因为被迫搬家的事,原来是因为这个。”高苏锦语气轻松,“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繁冷汗,“我都让他姥姥进医院了......”
“又不是你推的,你不是在帮忙么......林江雨不会信了他爸,误会你了吧。”高苏锦说完,自己又接,“我觉得不会。”
于繁努力笑了笑,就现在情况来看,他自己告诉自己不会,但心里却没底。
“你在害怕对不对?”高苏锦突然说。
于繁无言以对。
“所以呢?他不回消息,你是继续等?还是一走了之?”
这个问题问完,高苏锦突然想到了前面的问题,“不会已经是要一走了之了吧?”
于繁:“......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高苏锦显然有了一股莫名火,“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
高苏锦吸了口气,看向窗外,又长长地吐了出去。
“我的故事有了后续,你要不要听?”
“后续?”于繁疑惑。
“嗯,就在不久前......”
不久前,高苏锦新店方案落地,阿章在门口盯着工人拆掉“锦”的牌子。
牌子从墙上刚卸下,旁边有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请问,这家是日料店吗?”
阿章回头看了一眼,礼貌回复:“不好意思,以后不是了。”
谁知那女人又问:“那这家店老板是姓高吗?”
“是啊。”
“哦,那他在吗?”
阿章以为是老板朋友,连忙点头请进店里,店里还未大动工,桌椅尚在,茶水还有。
他给人泡了茶,就去办公室叫老板,等高苏锦出来,脸上一脸疑惑,阿章这才意识到——老板不认识。
这周围客人只要进过二次店,大都就知道老板姓高,所以高苏锦也不奇怪,他只是对突然出现个女人找他这件事比较奇怪。
于是他走过去自我介绍,坐下,问:“你是?”
“程月。”
高苏锦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他觉得这名字听过,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程月在等他思考的片刻,趁着机会一直打量着他,看得尤为仔细。
高苏锦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干脆放弃思考,“不好意思,我实在没什么印象。”
程月反笑,“你要认识我才奇怪。”
“高苏锦,你的名字,是夏余言告诉我的。”她说。
高苏锦这才认真去看眼前这个女人,回想起最后一次夏余言拿着照片给他看,哭着说这是要和他结婚的女人。
于是一切明了。
“明白了,那你找我有什么事?”高苏锦表面镇定,脑子里却一头雾水。
夏余言给自己的老婆说起自己曾经的男朋友?
听着就头疼。
程月表情严肃起来,她眼睛蒙着一层暗淡的灰色,是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夏余言死了,夏天的时候。”
哦,怪不得,眼前这女人明明年龄不大,却一副苦相,黑发之间夹杂着明显的白丝,皱纹也比别人深刻。
高苏锦这样想着,头却渐渐低下去,他眼睛眨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眨了一下,气被吐了出来,再紧接着,他闭上眼,右手掐在额头上,使劲揉着太阳穴。
“生病......还是意外?”他问。
然而程月却说:“定性成意外,我却觉得是自杀。”
高苏锦看过去,听程月开始解释。
“你知道的,他是建筑设计嘛,跑工地是经常的,对于工地安全这方面,他应该很熟悉。”
“可那天,十二层的工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根即将掉落的钢筋,他用最大的声音提醒他,却还是只能看着那根钢筋从他锁骨穿了进去。”
“经过了心脏,再从后腰出来。”
“那个工人后来说,他明明看见夏工抬头了,他说夏工明明听见了,如果他能闪开一步,就一步,就能躲开的。”
程月开始咬牙切齿,“可他就站着,站着,就那么抬头站着!”
“警察问我他有没有自杀倾向,我说不上来。”
“他平常开心的时候更多,嘱咐他做的事都会第一时间办到,甚至比我更会陪孩子玩。”
“可我知道他的秘密,就更能看到被隐藏起来的那个他。”
高苏锦微微惊了一下,被程月看在了眼里。
“怎么?没想到他会把你们的事告诉我吗?”程月笑了笑,“没结婚前他就全说了。”
“这年头啊,找谁不是找!我一点也不想结婚,可年纪放在那儿,被逼婚很正常,我相了无数个,偏偏觉得他是最能接受的一个,可等相处再久一点后,就发现这人靠谱,踏实,哪哪都好。”
“于是我终于决定结婚了,他却和我说......他之前有个男朋友,哈哈哈哈哈——”她像个失魂的病人,笑着笑着又皱起眉来。
高苏锦给她续了杯茶,她继续说。
“他说他不想骗我,他也很纠结,最后还是选择告诉我。”程月耸耸肩,“那就搭伙过日子呗,结婚不就为了过日子么,过日子不就图个安稳踏实么。”
“所以我还是选择结婚了,婚后他对我很好,一直很好,有时候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他已经完全改变了,变得和所有普通人一样。”
“可我知道,在某些时候,他会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个被他藏起来的真实的自己。”
“他会盯着我长久地发呆,有时候也会盯着孩子,然后再转头去看天,眼睛里是一片茫然,又好像在期待。”
“我不知道那时的他都在想些什么,又在期待什么,直到出事......”
“也许,我是说也许,那就是他期待的,期待老天给他纠结痛苦的一生一个了结。”
......................
“大概就是这样。”高苏锦最后说。
于繁全程呆滞,听到程月说夏余言可能是自杀时,更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他真的......真的是故意不躲么?”于繁小心地问。
高苏锦无法回答,他出了会儿神,只说:“他是个头脑很清晰的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也很清楚自己无法反抗家里,所以越是清楚,就越纠结。”
“越纠结,就越痛苦。”
程月是了解他的,高苏锦想,一如自己一样。
夏余言一步步走到看似圆满的结局,可某个时刻,当他看着程月看着孩子,脑子里那个清晰真实的自己就在提醒着他的虚伪,他的表演,他的伪装。
他越看得真切,越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所以他想问老天要一个答案,他有罪么?值得被同情,被原谅么?
他一直等着,直到那一天。
他抬起头,欣然迎接他的答案......
“节哀......”于繁说。
“都过去了。”高苏锦说,“他把自己的一生过成了一场悲剧,一场明知道结局的悲剧。所以于繁,你要想好。”
于繁眨眨眼,“那你......需要......”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
高苏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不是需不需要,就算是一个普通朋友知道了这件事,也是要去看一下的吧。”
“那高弦......”
大门哐啷一声,高弦迈着大步冲了过来,“我听不下去了!”
他冲到于繁面前,正对着他,“我知道,不仅知道,我还和他一起去扫墓了!好了吧!不是,这是重点吗?!他给你讲半天,你真当故事听啊!”
高苏锦:“......什么时候趴墙角的?”
“哎这个不重要!”高弦快速扭头回完一句,又快速扭回来,“重要的是于繁!你听明白了么?!路是自己走的,走错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况且你和林江雨之间多大点事啊!他现在不理你,你就不能冲过去问吗!就抓着他领子质问他!不行吗!”
于繁:“......你别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你们好不容易又碰到,还能在一起,现在也不知道为了点什么破事!林江雨那死小子竟然就玩失踪!别说你了,我都着急!”
高弦自己激动了一阵,倒显得于繁冷静多了。
高苏锦等高弦终于没劲儿了,才接着说:“我之所以要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程月的出现冥冥之中也算是老天的安排吧。如果她晚来一天,或者就晚一会儿,等锦的招牌拆掉,她就不会找到我了。可偏偏就那么巧的,她在最后一刻出现,告诉了我这些。”
“所以我把它当做一种警示,时刻敲打我和高弦,希望现在也能敲醒你。”
“嗯,”于繁语气坚定,“我明白的!”
高弦重燃希望:“所以决定好了是吗!冲过去!走!我俩都陪你!”
于繁冲他俩勉强笑了笑,“可是我......机票都订好了。”
高弦:“...............”这不白劝么?
高苏锦:“......???”谁刚才和我说他去哪儿还没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