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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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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办公室门,扑面而来的是咖啡和花茶的混合气味。安沁座位靠窗,桌上摆着一盆多肉,旁边堆着作业本和教参。
这多肉是上个教师节学生送的,安沁若有所思想着,她收拾了书本准备进班。
办公室走廊,办公室隔壁班班主任张老师正在训学生:“五一玩疯了是吧?作业本上全是鬼画符!”
走进教室,学生们一个个蔫得像晒蔫的小白菜,显然还没从假期的狂欢中缓过来。
特别是,开学第一节就是数学。
安沁敲敲黑板:“各位,醒醒!五一结束了,数学的‘福报’来了!”
“不要啊~”
下面一阵阵痛苦哀嚎,上面则是某人不怀好意的笑。
带了两个班,上午三节课下来,一张张试卷重复的知识点安沁反复的讲,嗓子都哑了。
回到办公室,正遇上几个人约着去吃饭,尹倩文凑过来:“你们班假期作业完成率怎么样?”
“80%吧,剩下20%的借口包括“作业被狗吃了”“回老家没带书”以及“我以为这题不用写。”
安沁哑着嗓回答完,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哎哎哎,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班竟然有个写【写英语作业对五一劳动节不尊重。】”
晚上自习课,她留了5个学生去办公室补假期作业。
下了班回到家里,她租的房子在15楼。
这楼的风景挺不错,对面是江,晚上的景色不错。
开灯,换鞋,随手把包放在沙发上,家里很安静。
打开电视,打开音响,安静的物理环境总是会放大人的孤独感,她要尽可能削弱这种感觉。
习惯了那几天的吵吵闹闹,一突然回来,反而不适应了。
她要给自己洗个澡,不开心的时候,就去洗个澡,好好的和自己待在一起。
她喜欢抛下大脑思考,只是去感知身体,享受处在自由自在的状态。
洗完澡后安沁裹上浴巾走到客厅,盘腿坐下。
浴巾裹得不算紧,松松的围在身上,露出一节锁骨和半截肩膀。发梢的水滴在皮肤上,她也没急着擦,只是伸手把头发往后拢了拢。
翻开微信,置顶的那几个微信号是学校领导和学校的群。她想都没想又往下扒拉扒拉,手指停下,那个女孩没有跟她发消息。
她们的聊天记录还停在五一放假的第一天。
“叮咚。”
“今天将不会有一只蚊子侵略我的领地。”配图上是两盒蚊香和一盒蚊香液。
“蚊子很多吗?”
“非常多!”配合着一张照片发来,图中的胳膊和腿上被咬得满是红包。
“我听说把花露水滴在纸巾上,放在床头比较有效,你也试试!”
“怎么还没睡觉?”
这三条消息紧接连发着过来。
温言瞳一直是个拖延症严重患者,到了晚上才想起来要去准备灭蚊大作战需要的东西。
她不熟悉路,也不想麻烦阿婆,在手机地图上捣鼓了半天,差点把自己给整迷路。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大点的超市,在人家快关门之前买了回去,回家又需要半个小时。
什么都办完了洗完澡上床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这个时间对年轻人来说当然不算晚。
不过考虑到安沁老师的上班时间,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
温言瞳看着那个聊天界面,打下几个字又删除,最后发了一个睡觉的表情包。
“晚安。”
安沁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对面已经结束了话题。
“晚安,好梦。”
她往上翻了翻,视线停留在那张蚊香配图上。
花露水滴在纸巾上,放在床头。安沁觉得空调房里应该没有蚊子,但还是鬼使神差的立刻践行了这个提议。
她今晚比从前更快入睡,睡得很稳进入梦乡。
梦里出现氤氲的雾气,白雾散开,画面入眼,是她的卧室,她在乡下阿婆家的卧室。
床上被子里窝着一个人,肌肤白皙,女孩整个人陷在床被里,周边萦绕清香,是一缕泛着苦的冷冽的清香,她看着面前的人,脑子里千变万化中浮现一株青橘,窗外微风吹进,像晨露滚过这株柑橘叶的尖稍。她凑近看,那一团迷雾又笼上来,怎么也看不真切。
视线向下,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袖口处隐约是一条疤。
月亮爬上夜幕与星星依偎,15层的一处,安睡的人紧闭眉眼,又松开。
街上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人打着伞匆匆走过,踩得水花四溅。
安沁拿上桌几上的面包,一边整理包里文件,一边时不时抬头看雨。窗框上的水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滴,地上湿漉漉的,她隔着办公室模糊的玻璃窗往外看。
雨还在下,将近一周,整个县城都笼罩在灰蒙蒙的水汽里。
“哎呀呀,天算不如人算。这雨再继续下去,可怎么去参加小林老师的婚礼。”尹倩文出声打破这办公室这死一般的沉寂。
“人不到心意到了也行。”原本呆呆在窗户上描着小人的小林老师爽快发话。
“想的怪美!我看干脆别结了,结个婚还要考虑酒店,彩礼,嫁妆,连不能预测的天气也要考虑,太麻烦了。”尹倩文十分认真的给出毫无责任心的建议。
说完就遛,意料之中的被小林老师追着打,潮湿的郁闷的办公室因为两人的开头有了热闹的气息。
小林老师被英语组主任叫去开会,没了一场追逐,尹倩文兴致缺缺。
“呦,安老师童真依旧。”她跑到安沁这边。
这位默不作声的老师用雨气在玻璃窗户上氤氲出一个笑脸。
“咱们这排水还算好的,乡下的土路可是一泡就烂,我听我爸说,那些干部可都焦头烂额的。”
“我听说了。”
阿婆突然间有了微信,一直发来消息,一溜长长的语音,每天报备:“柳树倒下来砸了老张家的屋顶,他家旁边泥路被雨泡成浆了”“镇上的干部穿着雨靴挨家挨户登记损失”。
她若有所思,时不时望向手机,不知在等谁的消息。
老天似乎听到祈祷,乌云散开,金光努力找到一丝间缺,直直照到跑道不平的积水处。上午的日光持续到下午三点,四点钟后的体育课都可以正常进行。
次日下午,她正巧没课,带着办公室里的几份“心意”,参加了那一大群呜呜泱泱声势浩大的婚礼。新人是青梅竹马,荧幕上播放的视频的时光跨度从幼时持续到大学毕业,两人似是命中注定般一直形影不离。
影片落幕,安沁在台下鼓掌。她的生命底色中,似乎未曾遇到一直陪在她身旁的人,她在自己的路上走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谁都是彼此的过客。
日头放晴,到周末又得了空,她又跑回去。
“你忙的黑眼圈怎么那么重,在我这里歇两天吧”阿婆仔细看了看她的眉眼,嗔怪她。手里活也不停,她正准备着泡萝卜。
这一周实在太忙了,又要准备赛课,去参加婚礼,万幸的是这个月应该也就这周比较忙了。
“对啊,我可就在您这蹭饭了。”她依偎着到婆婆身上。
“瘦的硌人。”老人语言嫌弃,脸上却笑容不减。
“萝卜不要削皮……”
婆婆絮絮叨叨的说着,手里的活不停,把萝卜切成块又切成条。
安沁搓着萝卜,凉水冲的手指通红。平板在旁边桌板上里响个不停,阿婆熟练的划开锁屏,在上面一下接一下的点着。
她有些惊讶,她之前也想过给老人配个智能手机,无聊的时候也能刷刷小视频。
但阿婆表示自己年纪大了,学几次没学会就赌气说“不用了,反正我也用不着。”
她又想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年轻人看着都费劲,更别说视力退化的老人了。她妈也总说:“这手机屏幕跟芝麻饼似的,点一下还蹦出三四个广告!”
这件事情从此搁置了。
手机屏还沾着水渍,点开最新消息是张糊着泥点的照片,一群年轻人穿着红马甲,胶鞋,挖排水沟。
里头全是一张张发来的现场照片,往上滑还有视频,语音。
约等于女朋友式的准点报备了。
“这大板子比手机清楚多啦!”面前的小老太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说还能直播跟着别人一起连线直播比赛织东西。
“小温这是去哪了?”安沁在一旁打着下手帮着洗萝卜。
她想起从婚礼上顺来的糖果和巧克力。她不喜欢这些甜食,阿婆有高血糖也不适合吃。
“她在乡里西边当志愿者啦!“温婆婆把萝卜条铺在竹匾上,“一群人窝在那一上午了,你知道的,你张叔家旁边的那条路,每次雨下大了就不能过人。”
“正好你来了,等会给她送点饭。”“行。”
阿婆拿出已备好的保温桶。里面三层格子:顶上是糯米饭,中间藏着番茄炒蛋,最底下是的老鸭汤。
“待会你骑电瓶车给送乡里去。”
走廊上方的屋檐时不时流点水下来,调皮的流到脖颈,打湿衣衫,她提着保温桶走到门口,忽然被阿婆叫住,叮嘱一句:“见到小温叫她别蹚凉水,姑娘家受不得寒。”
整个村子都被水淹了,怎么能不蹚水呢?
安沁骑着小电驴穿过七拐八绕的巷子,几条路湿漉漉的,路过小超市时看见老板娘在门口支起来个遮雨棚,大上面有几个大红字:“捐赠物资接收点”。
板路上水洼溅起,惊醒了正在打盹的橘猫。
暴雨把青石板洗得发亮,远处黛青色山峦缠着云雾。
乡政府旁边树荫下,简单搭了几张桌子几张板凳,这几天她们一群人中午就在这里吃饭。
饭是李主任做的,大锅饭,大家干完活狼吞虎咽的吃饭,身上流着汗,聊着无关紧要的事,似又回到中学时期体育课后无忧无虑只有短袖浸满汗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