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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抚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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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掠过她的鬓发,明明是入夏的天气,她却打了个寒颤。
那种感觉又来了——像被暗处的眼睛盯上,黏腻而冰冷。
松松在她脚边蹭了蹭,仰起头,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她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低声道:“……没事,妈妈很快回来。”
可指节却无意识地收紧,掐进掌心。
餐桌上躺着那把美术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抓起它,顿了顿,又从橱柜里摸出防狼喷雾,塞进口袋。
外套拉链“唰”地拉到顶,遮住半张苍白的脸。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了。
黑暗像潮水一样涌来。
路灯把陈皓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靠在小区门口的榕树下抽烟,火星在夜色里明灭,像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涂婧婧的手背在身后,指节死死扣住防狼喷雾。陈皓的目光落在她绷紧的手臂上,突然咧嘴笑了:"怎么,防我啊?"
烟蒂被他碾碎在树干上,一步步朝她逼近,“你他妈现在混得不错嘛,直播打赏不少吧?借我两万周转周转。”
"我没钱。"她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铁艺围栏。
陈皓突然伸手掐住她下巴,烟草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装什么?胡嘉理不是混得挺好么?风投资本合伙人,年薪七位数——"他拇指摩挲她颤抖的嘴角,"你说我要是去找他聊聊当年的事..."
指甲陷进掌心,她在身后悄悄摁下手机录音键。
"法庭见。"这三个字从她牙缝里挤出来时,陈皓的表情像被雷劈了。
下一秒,火辣的剧痛在她左脸炸开,耳膜嗡嗡作响。她踉跄着摸出喷雾胡乱一摁——
“你他妈,敢对我用防狼喷雾……”
陈皓的惨叫混着咒骂声被夜风撕碎。
派出所的日光灯惨白得刺眼。
做笔录的女警递来热茶时,涂婧婧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握不住纸杯。监控视频里清晰记录着陈皓拽她头发的画面,录音中"弄死你""贱人"的污言秽语让年轻警察皱起眉头。
女警怜惜地看了涂婧婧一眼:“女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另一名短发女警讽刺地笑了一声:“得了,这个姑娘都被威胁很久了,少在这受害者有罪论。”
女警显然也很无奈,“也是,依我看刚刚那个男的,看样子像毒贩子。唉,总之希望你小心点吧。”
涂婧婧感激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有些呆滞。
”唉,真可怜,”短发女警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我想起我妹了。”
凌晨十二点十七分,她攥着《立案回执》走出派出所。樟树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她突然蹲在马路牙子上干呕起来。
痛感蔓延全身,无力感涌上心头。
手依旧抖得厉害。
她逼迫自己站起来,可是站起来的一瞬间腿软头晕。
稍微缓和一点后,她的眼泪一点一点挤了出来。
生理性泪水一旦涌了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她不想回家了。
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夜市逛一逛。
华灯初上,夜市喧喧嚷嚷。
臭豆腐摊的油锅咕嘟冒泡,老板娘往她碗里多加了勺酸豆角:"姑娘,这么晚一个人啊?"涂婧婧机械地点头,辣椒油滴在白色卫衣上,像一滩血。
江水在夜色里缓慢流淌,像一条被遗忘的黑色绸缎。远处跨江大桥的灯光倒映在水面上,被波浪揉碎成细碎的金箔,又很快被黑暗吞噬。
夜风带着潮湿的腥气,吹散她鬓角的碎发。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眼下的青影显得格外疲惫。
“你下班了吗?”
那条信息发出去后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回应。
等了差不多四十二分钟的信息,手机震动的那一刻,涂婧婧却没有勇气点开看。
胡嘉理:嗯
她盯着那个“嗯”,喉咙发紧,像是被人塞进一把粗粝的沙子。她突然站起身,把剩下的半碗臭豆腐狠狠扣进垃圾桶,辣椒油溅到她手腕上,烫得她眼眶发热。
她有些不死心,说道:“我想见你一面。”
她发完这条,立刻把手机塞进口袋,像是怕自己后悔。
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哗啦——哗啦——像是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很快对方就回复了:有什么事不可以在线上说吗?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随后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弯下腰。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她抬手抹了一把脸,掌心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江对岸的霓虹灯依旧闪烁,酒吧街的音乐隐约传来,欢快的旋律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讽刺。
她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像一只受伤的动物蜷缩起来。
“这么晚出来不安全,回去吧。”那边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态度冷漠,又补充了一句。
可语气依旧冷淡,却藏不住隐隐的担忧。
涂婧婧吸了吸鼻子,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打下:“那我可不可以见你一面,见完我就走,我不会耽误你。”
发完这句话,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打扰他,可只要他稍微流露出一点点的关心,她就又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死死不肯放手。
胡嘉理让她发定位的时候,她以为他只是敷衍。
可十分钟后,当她仍蹲在江边发呆时,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
她缓缓抬头,顺着笔挺的西裤往上,掠过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最终对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月光落在他的眉骨上,勾勒出一道冷峻的轮廓。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胡嘉理。”她轻声叫他的名字,嗓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他没应声,只是垂眸看着她,目光从她红肿的左脸滑到手臂上的抓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怎么弄到的?”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涂婧婧太熟悉胡嘉理这种隐隐的情绪了,他正在蓄着火,下一秒就要爆发似的。
她下意识把手往后藏了藏。
“手臂是我家狗狗抓伤的,脸是睡肿了。”
胡嘉理面色不显:“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呃,真的不骗你,你看,我的脸明天就消肿了,只是睡前喝的水有点多……”
涂婧婧的话被胡嘉理打断:“我说的是,你脑子没事吧?”
涂婧婧愣住。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凶了,刚褪下的委屈感又升起。
“为什么这么说……”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拒绝。他的指尖微凉,触到她伤口边缘时,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么多年了,”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压抑着什么,“还是改不掉骗我的习惯。”
夜风突然变得很静,江水也仿佛停止了流动。涂婧婧的喉咙发紧,鼻尖酸得厉害。
“我只是不想让你操心我。”她小声辩解,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胡嘉理的目光落在她额角那道旧疤上——那是她高中时留下的,他曾经问过,她说是摔的。现在想来,恐怕也是陈皓的“杰作”。
他的指腹轻轻抚过那道疤,动作温柔得让她眼眶发热。
“是不是让别人欺负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她这些年筑起的所有防线。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手背上。
胡嘉理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把她按进怀里。他的西装外套沾着夜露的凉意,可胸膛却是暖的。
她攥着他的衬衫前襟,哭得浑身发抖,像是要把这些年忍住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他的吻落在她发顶,很轻,像一片雪落在烧红的铁上,转瞬即逝,却烫得她心口发疼。
“涂婧婧,”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嗓音沙哑,“别再骗我了。”
——“你告诉我,慢慢来好不好?”
“我……”涂婧婧的声音有些哽住。
她还是不愿意面对,不愿意面对那些不堪和狼狈。
胡嘉理松开了她。
他身上的雪松气息混着淡淡的咖啡苦香,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像是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夜风的凉意和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胡嘉理垂下眼眸,额间刘海凌乱:“算了,我想和你道歉。”
涂婧婧有些错愕。
“我不该一直这么逼你的,对不起,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涂婧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喉间酸涩。
“但是你记住了,我会等到你坦白的那一天。”
涂婧婧视线模糊了。
她感觉到他的喉结在轻轻滚动,像是把什么沉重的情绪硬生生咽了回去。
远处江面上驶过的游轮拉响汽笛,悠长的鸣笛声在夜色里荡开,惊起几只栖息在芦苇丛中的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