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档案封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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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三楼一如既往地安静，静得连风声都被过滤。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书纸味和消毒水残留的清冷气息，仿佛这不是一间对学生开放的公共区域，而是某种温度恒定、情绪冻结的技术舱体。
走廊尽头，厚重的灰蓝色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仅有一丝光线从帘缝中透出，在地毯上投下一线几不可察的银边。墙上的照明灯嵌入天花板，光色偏冷，打在米色墙纸上显得干净而无机——像一张被格式化的背景，抹去一切不必要的杂质。
楚辞的脚步在地毯上几乎听不见声音，唯一的动静，是他的呼吸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自助终端区在西侧角落，六台机器呈半弧形排布，每一台都封闭在半透明隔挡之中，像一个个安静等待启动的冷感外壳。
他挑了一台刚完成系统更新的设备，屏幕表面没有指纹，也没有灰尘，像刚被机械手臂精准擦拭。连座椅都是平整的，仿佛这里从未有过其他使用者。
楚辞缓缓坐下，掌心微微出汗。他能感觉到椅背上传导过来的微弱电流——那是感应装置正在读取接触者的温度与心跳，用于匿名身份比对。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启动键。
屏幕从黑暗中缓缓亮起，蓝白色的界面泛着柔和光晕，但这光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字体、布局、图标都与校园通用系统略有不同：更简洁、更锐利，所有图标都有统一的几何对称感，如同逻辑模板上直接生成的标准件。
这个界面……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像是为学生准备的试用系统，而像是某种“选择者”面前的门。
他莫名想起昨晚那列悬浮车划过夜空的光轨——也许此刻，他正站在那道光轨的起点。
界面中央只有一行静默的提示：
【请输入关键词进行路径分析】
示例：课程代号 / 编号 / 实验编号 / 关键词
楚辞犹豫片刻，指尖在触控板上微微颤动。
他本能地想输入别的什么，却最终还是敲下了自己的名字。
短短两个字，敲击时却像在激活某种深藏的□□。
界面沉寂了一秒，仿佛在进行某种权限验证。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随着屏幕的轻微跳动骤降了几度。接着，一行黑底红字猛然弹出：
编号：19X-071
状态：已写入
权限等级：封锁（Level 4）
存储位置：Z-α分区·镜像副档
那一刻，楚辞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感到胸口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按住，一股冷意从脊背迅速窜向四肢。思维像是被打乱的算法，疯狂重组却始终拼不出合理的解释。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却无法真正“看清”那几个字——它们就像镌刻在某种命运的根目录中，一早就在那里了，只是他直到此刻才第一次拥有读取权限。
“Z-α分区”？“镜像副档”？
那不是他申请过的、也不是他应当知道的任何术语。
他像是闯入了某个不属于他的命名空间，却意外发现这个空间就是——他自己。
他下意识地想截屏，手还未伸出，屏幕却突兀一闪，所有内容迅速淡出，仿佛那些信息从未存在。
右下角跳出系统提示：
【访问异常。路径记录锁定中。终端将在30秒后关闭。】
楚辞猛然清醒，连忙调出日志记录试图回溯，却只看到一条清除命令静静躺在屏幕中央。那行命令干净利落，落款处只是一串不识权限的六位数字编码，像一双无名之眼在远处注视。
他想按什么，却什么都来不及。
终端比他快一步，屏幕骤然熄灭。
四周的空气仿佛被抽空，图书馆的寂静变得更加诡谲。他仍坐在那张过于干净的桌前，双手冰凉，肩膀微颤，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像怕惊动什么看不见的存在。
楚辞的喉咙干涩到发不出声音。
他缓慢地、几乎是本能地低声重复：
“19X-071。”
不是读取，不是背诵，不是逃避。
是确认。
确认这个编号不是附加在他身上的标签，不是他人生的某一串标识。
而是他。
是他本身——是某种被生成、被写入、被存档的楚辞副本。
他原以为的“自我”，此刻在心底轰然一震，碎出无数裂缝。
——
走出图书馆时，天色已经暗下。云层低垂，天边最后一点余光被浓墨般的暮色吞没，整个校园像沉入了一片静谧的灰蓝之中。昏黄路灯在石阶旁洒下一圈浅浅的光晕，树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旧日回忆在地面缓慢浮现。
阶梯下，蓝栀站在台阶一侧。她穿着深色制服外套，拉链半敞，袖口微卷，整个人几乎融进身后的夜色。只有那一双静止的眼睛，在光线中泛出清冷的反光，像未关闭的扫描接口，默默记录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看见楚辞，神情没有起伏，嘴角的线条依旧平直，只是目光略向前移，像是系统刚刚完成一次路径分析，确定了一个被隐藏的坐标点。
“你脸色不太好。”她开口，声音低缓，语气像陈述一条天气预报，冷静得仿佛事不关己。
楚辞没有回应。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他会来图书馆。但他知道，这一切并不偶然。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在将他一步步引向某个既定的终点，而蓝栀……似乎早已在终点等待。
蓝栀垂下眼，像在权衡什么话是否值得说出口。她的嘴唇微动，却没有立刻发声，眼神在楚辞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后轻声道：
“有时候，系统不是要你进去。它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推开门。”
楚辞心头一震，步伐顿住：“你什么意思？”
风掠过她肩头，吹起几缕发丝，她没有回头，只将手插进口袋，语气淡得仿佛是从系统音频中提取出来的自动播报：
“你知道你输入的关键词会触发什么吗？Z-α分区，是校内系统默认隐藏层，镜像副档……通常用于存储不被‘主档’认定的人。”
她的声音停了一拍，像在斟酌，又像在压抑。眼神闪过一丝挣扎，却没有再解释。
“所以我不被认定？”楚辞声音有些哑，像压在喉咙里的疑问终于找到了出口。
蓝栀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得像是一条未完成的路径图，交错着未知的变量和未解的逻辑。她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把那些被她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只是留下了一句低语，像是残存在缓存中的最后一条信息：
“不要太快往回看。”
说完，她转身走向图书馆外的天桥。身影在昏黄灯影中渐行渐远，像是从一段系统缓存中抽离出来，干净而决绝，仿佛一旦回头，就会被系统回收。
而楚辞站在原地，感觉有一道看不见的门，正缓缓在他身后合上。
——
楚辞回到宿舍时，安德森不在。
他问了隔壁几个室友，没有人见过那家伙。而他的终端，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显示“离线”状态。通讯请求石沉大海，连系统都不再反馈“未接通”——像是那一串身份代码被抽离出了网络本身。
楚辞没再多问。他只是默默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房间出奇安静。灯光照得有些冷，连空调吹出的风都仿佛调成了“静音模式”，仿佛这片小小空间正处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监听豁免期”。
他盯着终端黑掉的屏幕，屏幕像一口深井，反射出他自己的脸。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每一下都像是对逻辑回路的拷问。
“19X-071。”
他说出那个编号，语气低沉却极为清晰，像是在回应某种沉睡的监控。他忽然明白了。
那不是权限代号，不是资料标签，也不是系统临时生成的编号。
那是他被写入系统那一刻起就绑定的代号。
不是“系统赋予”的名字——
而是“系统发现”的变量。
他不是被命名的存在。
他，是编号本身。
是一段未经归档的数据，一个意外留存的路径残留；是系统清不掉的漏洞，是一次本该被覆盖的分析失败。
而现在，他被归到了一个叫**“Z-α分区”**的隐藏层中，一个只有错误记录才会被转存的地方。
可如果系统真的要清除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执行？为什么只是“写入”而不是“封锁”？
这不是清除流程，这是观察流程。
是一个实验。
楚辞忽然想起蓝栀的话：“它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推开门。”
门已经被他推开，而现在，他正在穿过未知的走廊，门后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有人早已站在那一头等他。
他的思绪一转，落回安德森身上。
——安德森不见了。
楚辞站起身，打开房门。走廊灯光依旧冰冷，但他脚步越来越快，穿过两道拐角，来到最末端。
走廊尽头，住着安德森。
那是个特批的单人宿舍，一扇金属门静静立着，门板上贴着“生物信号独立绑定·限制访问”的小标签。楚辞敲了门，没有回应。他试着输入授权请求，但界面仅闪了一下，就直接弹出“拒绝访问”。
他站在门口，眉头紧蹙。
安德森不是那种“突然离线”的人。他对系统防备，却极少“失联”。他们曾约定过——只要终端亮着，就说明他还在主路径线上；而现在，安德森像是从主线被整段切除，甚至连“是否存在”都成了待定项。
楚辞忽然意识到——如果他是编号，那安德森呢？他又是什么？
他该不会是……那个最先看见编号的人？
走廊的灯闪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门后的空气仿佛轻轻震动。像是——某种传感器被唤醒。
楚辞后退半步，眼神沉了下去。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安德森的“离线”不是系统故障，更不是外出失联——而是一种被封存的状态。
而且，这一切，很可能就是从他输入自己名字那一刻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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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上窗帘，关掉主灯，只留终端屏幕在桌面上亮着。手指在终端上飞快操作，绕过主界面授权验证，调取进入系统后台的灰域通道——那是他和安德森曾经一起搭建的后门，理论上只用于测试和“非正式实验”。
但现在，他需要它。
进入界面后，首先是一片空白，接着加载出一串串密密麻麻的记录标签。他输入关键词：“Anderson”、“宿舍定位”、“最近行为轨迹”。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
他更改了检索范围，将权限切换到上层虚拟网络，再改用逻辑编号交叉匹配。半分钟后，屏幕突然弹出一条提示：
【对象：Anderson·R】
【标签状态：冻结中（Flagged / ID Pending）】
【路径追踪：中断（异常跳跃·无法回溯）】
楚辞瞳孔微缩。
系统不是“查不到”——而是“查到了”，却在检索完成的最后一秒，自动将该对象标记为“冻结”，并抹去了跳跃前的路径记录。
这说明一件事：安德森没有自然离线，他是被强制转移的，而且路径被刻意屏蔽了。
他切换到“环境交互记录”模块，尝试定位安德森宿舍门口附近的信号日志。在几十行平淡的记录中，他发现了一条时间异常的日志——
【21:14:53 | 走廊·D区末端 | 微弱静电感应 ·入侵行为未被记录】
入侵行为未被记录，却留下静电感应。
说明有东西“绕过了”常规记录机制，可能是一种被系统默认忽略的高权限通道，比如——
Z-α分区的实体投影接口。
楚辞顿时明白了。
安德森不是离开了，而是被调取了。像一段备用算法被从数据库抽离——没有痕迹，没有路径，只剩一个“冻结”标签。
而唯一能执行这种无记录调取的权限层级，只有一个。
Level 0——系统根源接口。
或，接近根源的镜像副档。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某种压抑的震颤，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的系统风压。
他的脑中浮现出蓝栀转身离开的背影。
她早知道的——不只是编号，也许，还包括这个结局。
楚辞抬起头，视线落在终端的屏幕上。
镜像副档。路径偏差。编号。
他必须再往下走了。
不为别的——
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拥有“找回一个人”的能力。
也许，那是编号存在的最后一项权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档案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