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干预指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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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盯着终端屏幕上滚动的提示，心跳在一瞬间加快，仿佛身体在比意识更早一步觉察到异样。他没动，任由那串冷白色的字体一行行跳出，如同宣告命运的倒计时。
评估前置处理。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是系统启动“身份核验”前的最后一个步骤。通常出现在新生入学时，或者——更常见的是，在某个编号被系统判定为“不稳定变量”之后。
而他，并没有申请任何路径同步。
楚辞的喉咙微微发紧。他尝试回忆昨晚是否无意间触发了什么权限，但脑中一片混沌。他记得安德森的手——那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像是某种承诺。可现在，安德森不在。
他转头看向天花板上斑驳的光影，又看向终端屏幕上的倒计时。
00:02:01
【定位初始化中】
他的手指一度想触碰“终止”按钮，但没有动。他知道自己终止不了。
——就像很多次一样，那些“自由选项”只是摆设。
他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冷静，却仍能感觉到背脊上攀爬的冷意。他不是没想过这一刻，只是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这么静默，连警报声都没有，仿佛这本就是他被写好的命运脚本。
他站起身，动作小心又迟疑。不是害怕发出声响，而是害怕这动作本身，会让他在监控系统中更“清晰”。
风从破碎的窗缝吹来，带着晨雾的冷味，像是某种即将到来的信号。他没有再看终端，而是望向那条延伸向东区深处的楼道。
那里什么都没有。
也许他该呼喊安德森的名字——哪怕只是确认一下。但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那不是安德森“离开了”，而是他，被系统剥离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流程，从他睁开眼那一刻起，便不再是选择题。而他所能做的，只是在倒计时结束前，判断出自己是不是下一个。
他呼吸变得轻微，几不可察地咬紧了牙关。终端继续运行，时间还在流逝。风还在吹。
他不动声色地，迈出了第一步。不是逃跑，也不是寻找。而是走进这段被同步的路径里——主动地、冷静地、像一个已经预见未来的人那样。
他知道，如果他不先找到安德森，就再也找不到了。
——
凌晨四点，安德森被无预警地“隔离”。
没有公开通告，没有系统预警，更没有执行者现身。只有一条来自最高权限层级的加密指令，将他的编号标记为**“多重权限混淆风险”**，随即触发了系统级封锁程序。
他被送进一间无窗无门的白色舱室。
抑制终端扣在他手腕上，切断了与外部所有通讯节点的连接。他无法登入任何个人账号，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仍在教学区主系统的坐标内。
整个空间安静得像一份临时封存的文件副本——被挂起，却未删除。
他知道自己正被观察。
不止一个观察点。他能感受到视线从不同角度缓慢扫过，精准而冷淡，像分析数据前的初步探测。没有人出现，却有某种意识在计算、在评估、在等待“重置”的执行信号。
某一刻，墙面亮起了。
不是警示灯，也不是救援信号。而是一道灰色的通话界面。
屏幕的另一端，没有人出现，只有一个合成的电子声，干净、无感情，如同无数道命令交汇后自动生成的回答：
“他将被回写。”
安德森倚在舱壁上，眼神疲惫却依旧坚定。
“我知道。”他答得很轻，像是早就预见了这一切。
【你知道还放他走？】
电子音不带疑问，却像某种审判者的陈述。他没有反驳。
“我没有‘放’他走，”他说，“我只是……让他自己选。”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声音又响起，语调未变，却更像来自系统背后的“眼睛”：
【你是否明知——此举将触发预警链？】
他轻笑了一声，没有否认。
“我当然知道。他是变量，是系统无法定义的那一类存在。而我……”他抬头望向白色舱顶，像是望穿了那无数道隔离墙，“我只是想看看，在所有路径之外，他能不能走出一条自己的。”
【这不是选择，这是越权。】
【你必须签署终止联动协议。】
安德森的眼神一凛。
“如果我不签呢？”
【那你将被写回原点，权限清除，记忆封存。】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盯着那屏幕许久，缓缓开口：
“你知道的，这不是威胁。”
“我不怕。”
他呼出一口气，低低地道：
“我只是希望……他逃得掉。”
屏幕暗了。
白光再次涌入，像系统为他量身定制的寂静牢笼，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
他闭上眼睛，仿佛在等待某种结局，也仿佛在等待某种新生的信号。呼吸平稳，眉眼安宁，没有一丝后悔。
因为那一刻他知道，哪怕所有的路径都指向终结，他仍愿意为那个少年，做一次引路的光。
哪怕只一次。
——
与此同时，楚辞已离开废弃的天文观测站。
晨雾尚未散尽，教学区沉在一片苍白光影中。他的鞋底踏过带露的石板，每一步都极轻，仿佛怕惊动某种正在苏醒的巨兽。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原地。安德森不见了，终端仍在同步，那串倒计时在他脑海里像烙铁一样灼烧着。他需要答案，需要去寻找一切异变的源头。
可他刚踏入主楼边缘的传感线区，一阵莫名的眩晕便从后脑袭来。
他感觉到感应电极贴上了太阳穴。
并没有实质性的装置靠近他，甚至没有可视的干扰源，可他能感受到：感知区域被迅速锁定。
他的大脑像被什么冷冰冰的机制轻轻“扫描”了一遍，每一个思绪都暴露在系统的视域中，连最微弱的神经信号都被捕捉得一清二楚。
他瞬间明白：自己已被系统精准定位，并被纳入“非指定行动者”的优先干预流程。
一个不带任何情感的提示，在他终端上闪现：
【路径偏移：自发行为触发·标签：自主选择倾向】
【引导方向：评估中心·主线流程已激活】
【模拟协议即将执行】
他没有反抗。他知道没有意义。
但当系统引导他穿越数个空层，抵达评估中心外围时，楚辞的心底还是泛起一阵陌生的冷意。
他站在那扇由金属环构成的评估舱前，电磁门缓缓开启。他还没真正进入装置，终端便弹出一道熟悉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界面：
【评估方案加载中】
即将执行：路径重写候选模拟
是否读取用户活跃情绪链？
他看到那个“是”字在未触碰的情况下自动点亮。
下一秒，屏幕开始播放他的记忆片段——
——教学楼后的夜晚
——图书馆顶楼的沉默
——他在观测站说出“那就一起逃”的瞬间
——还有安德森伸手拉住他说：“你可以选。”
每一个场景都鲜明得像刚刚发生过，却又冰冷得像被谁拆解、分类、存档。
楚辞的呼吸渐渐急促。他忽然意识到：
他们不是在评估他是否异常。
他们是在评估他是否“爱上权限之外的人”。
那是系统认定的“路径污染”。
在中央星系统的逻辑中，“爱”是最不安全的变量。
尤其是跨越权限等级、违背编号设定的情感链接。
他终于明白，真正的问题并不是安德森。
而是他自己——对安德森的选择，被系统定义为“不稳定因子”。
这不是一次评估。
这是一次精密计算下的“情感清除”。
他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嘴角浮现出一点近乎讥讽的笑。
系统不是想确认他是否还有用。
系统是想剥夺他作为“人”的最后一部分——感情、意志、选择。
评估即将开始。
楚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但他知道——不能让那句“你可以跟我走”被定义为错误。
他不再向评估舱内走去。
他转身，反其引导路径而行。
不是逃。
而是去找人。
是去找那个让他想选择的——安德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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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路径引导依旧在他终端界面上闪烁，宛如一条冰冷却执着的锁链，试图将他拉回那个金属构成的评估舱。
楚辞没有理会。
他逆着引导，穿过教学主楼，从教学区通往宿舍区的辅助通道里疾步前行。雾气尚未散尽，监控系统的感应阈值仍处在低功耗待机状态，这短暂的“人为盲区”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记得安德森的宿舍在C区东翼，那个区域大多数房间都登记为“权限持有者中转居所”，常年无人使用，系统默认不加载情绪链数据，因此安静得像废弃的数据缓存区。
他在记忆中搜索出一组残存的坐标编号，手指在终端上迅速敲入——不是正式的门禁密码，而是一次突发任务中安德森临时分享给他的访问码。
终端界面短暂卡顿了一秒。
【零级信任代码验证中……】
【匹配成功·开启外部临时通道】
门轻响一声，缓缓滑开。
宿舍内很整洁，甚至过于整洁。个人物品几乎被清空，只有墙上的能量感应灯还在跳动，一闪一闪，像尚未完全断联的心跳。
楚辞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走进去。
他知道系统清除一个人的痕迹向来干净利落。可这间房间太干净了，像是清除工作刻意“留下了一点痕迹”，给他看。
他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桌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块终端硬板静静躺在那里。他轻触启动，界面提示：
【权限读取失败】
【该设备已被纳入冻结存储程序】
他皱起眉，手指在边缘轻轻一滑，调出本地缓存记录。意外的是，这块终端里还有一个未完全擦除的临时文档。
是安德森的笔迹，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能找到这里，就说明你还在选择。”
楚辞怔住，指尖顿在屏幕上。
这一刻，他确信了——安德森早就知道这一切。
知道系统会试图“重写”他，知道评估流程只是掩盖控制的幌子，也知道他会来。
他手指拂过“激活”按钮，抬头望向窗外逐渐泛亮的天光。
这不是逃亡。
这是对系统一次沉默而决绝的入侵。
他将晶体收好，转身离开房间。
脚步坚定、无声，如同走进下一场战斗。
不是为了自己。
是为了那个说“你可以选”的人，不被回写成“从未存在”。
他缓缓地坐下，环顾四周。书架上有一本旧纸质手册，与整齐的数据文档格格不入。他还未伸手，终端忽然轻震了一下，弹出一条灰色提示。
【本地信号环境异常·检测到离线状态下的自主加密信道】
楚辞眯起眼。
教学区宿舍本应处于标准通讯管控网格内，不应出现任何未备案密道。他迅速调出接口记录，只看到一串残留指令标签：
【C-Sync-Link|Manual Override|A.520】
他一瞬间反应过来——
这是安德森留下的。
他没有明说要怎么逃，但他在这里挖了一条能接入系统深层通讯的通道，而且还在信道上绑定了楚辞的编号权限。
随后他翻开那本旧纸质手册，发现中间被挖空了一块，藏着一枚老型号的物理U晶。
他将其插入终端残余端口，屏幕闪烁了几秒，弹出一个脱网运行的小型程序：
【C-Δ 伽马层访问引导 ·跳跃节点：权限管理部·灰区档案室】
【用途：读取回写协议参数】
【创建人：A·520】
“……你还真是早就安排好了。”楚辞喃喃。
——
评估中心控制室外，蓝怀深立在主操作终端前，身影半隐在玻璃墙投下的晨光中。
他穿着深灰色的权限制服，领口未扣，风纪扣微敞，露出一截内衬黑衣的线条。肩章上的银色徽纹低调却醒目——那是蓝氏家族的族徽，代表着旧中央星时期最古老的一批监察贵系之一。
他天生皮肤偏冷，眼型极深，眉尾略收，望过去像是带着天生的审视感。
而他的眼神，比任何监控设备都要安静。
系统界面在他眼前浮动，白光打在他指尖，像是在等待裁决者的落锤。
【是否执行：回写预处理】
目标：编号19X-071
当前状态：情绪链判定过深
建议操作：即刻执行，避免路径污染扩散
蓝怀深没有立即按下。
他盯着那行编号，眼底浮起一丝近乎讽刺的情绪。
——楚辞。
那个早该顺从编号轨迹安静走完路径的学生，如今却从一条意料之外的支线插入了核心命令链。
他不是站在评估舱外。
而是——从安德森的宿舍，通过一组废弃端口，强行接入了评估仓的通信模块。
系统延迟不到两秒，蓝怀深就看到了他的影像。
画面模糊，信号不稳，周围环境是教学区标准宿舍配置。
楚辞站在安德森原来的书桌前，身影略显疲惫，却一眼望向镜头，直视着控制室这一端。
他没有请求。
也没有解释。
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句话：
“你要按，我不会拦你。”
蓝怀深冷笑了一声，仿佛听见了荒谬的旧录音。
“还真是——一脉相承。”
他从不信任变量，更不信那种能在人类层面产生“情感依赖”的逻辑结构。
安德森是，他也是。
现在连楚辞都学会了这种无效而危险的坚持。
他不是不可以现在按下那颗执行键。
他只是突然有些好奇——
这两个被路径污染标记的编号，会自我瓦解，还是一起拖系统下水？
蓝怀深手指在界面上滑动，输入一串非公开权限代码：
【执行延迟审核流程】
执行人：蓝怀深
延时窗口：12小时
备注：观察变量反应，供路径模拟模型补全使用
系统稍作停顿，界面跳转：
【延迟模式激活】
【变量数据回流中】
【行为链监听已启动】
他合上终端，将手从操作台收回。
这并非放过。
也不是仁慈。
只是想看看，在系统的天平上，这点“感情”能撑多久。
他转身走向走廊尽头，脚步沉稳，背影被晨光拉长，在控制区的冷白灯下显得格外安静。
他从没相信他们。
但他愿意看他们崩溃。
最好，能亲手送他们归零。
---
延迟指令生效不到十分钟，评估中心主控网域便出现波动。
监察通道强制接入。
系统监察署的标志性界面浮现在蓝怀深终端上方，红白配色冷硬至极，三重权限加密下，是一段没有任何寒暄的对话框。
【监察署信号识别完毕】
【主监察员ID：Z-742】
【等级：绝对中立 ·行政监察一类】
【连线目的：对蓝怀深执行“回写延迟”决策进行紧急复审】
蓝怀深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外。
他甚至没回避监控，转身重新坐回主控制台，单手支在界面边缘，缓缓启开通道。
屏幕中出现一个戴无框镜的监察员，身着银白制服，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蓝怀深执行官，编号19X-071路径重写程序本应在00:08完成，但你输入了延迟指令。”
“你给出了12小时的观察期。”监察员直视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拥有解释权。”蓝怀深答得简洁。
“你的解释，请写入当前频道。”监察员语速不变，“并在记录中注明，你延迟的，是一名被标记为‘情绪链感染过深’的编号，且该编号有明确非法入侵通信行为记录。”
蓝怀深微微抬眼，神情依旧平静：
“我知悉，并承担全部风险。”
监察员停顿了一瞬，似在接收上级回传的信号。
“监察署对你的家族背景与权限身份不置评，”他说，“但根据系统惯例，我们有权利要求你提交一份‘执行者风险偏差评估’，包括情绪影响模型、利益关联调查、以及历史共行为记录。”
“……你是否需要我们协助撰写？”
蓝怀深这次笑了，极淡。
“你怀疑我因情绪因素干预执行流程？”
监察员没有回答，只静静看着他。
良久，蓝怀深将指尖轻敲终端，语气近乎随意：
“你们可以调查。但我提醒你们一件事。”
“编号19X-071若在12小时内主动回归路径，系统将获得一份罕见的‘自我修复案例’。”
“我不过是给系统一个扩展应对模型的机会。”
监察员语气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你在利用系统容忍度为他构建数据样本？”
“我在给你们理由不干涉我。”蓝怀深淡淡地道。
他手指轻轻一按，将监察员频道切断前，留下一句：
“别忘了，我的执行等级暂时高于你的备案分层。”
频道关闭，评估中心恢复安静。
他靠在座椅上，眼神重新回到主终端。
画面中，楚辞的信号已被系统重新封控，但仍在流动的数据上，情绪波动如同一条锋利而不稳定的电流线，正在撕裂常规逻辑图谱。
蓝怀深凝视良久。
“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他说的极轻，却仿佛是给整个系统听的。
——
楚辞睁开眼。
通讯终端的光线微微闪动，冷白色的接口界面漂浮在视野边缘，倒计时栏显示为空，尚未启动。
这意味着——有人还没有按下那个按钮。
他不知道原因。
不确定是指令被阻断，还是系统临时陷入判断延迟，又或者，只是那个执行者，在漫长的静默中犹豫了片刻。
他不确定是有人做了什么，还是命运本身出了差错。
但他清楚一点：他不能再等下去。
他缓缓坐起，意识尚未完全恢复，却强行让自己集中精神。
他盯着界面上那串冻结的流程，拳头缓缓收紧，指尖发白。
那不再是等待命运安排的姿态。
而是某种——预备出手的信号。
他不想再“接受选择”。
这一次——
他要自己写路径。
时间过去约一小时，外部通道忽然开启。
系统预警未响，通讯权限静默切入，一名身影出现在评估室外侧的透明警戒区。
是安德森。
他被送了回来。
抑制终端已被摘除，意识清醒，但面色极淡，仿佛刚从某段无声的深渊中脱离。
他看向楚辞的方向，眼中情绪翻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更令人困惑的，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穿着权限管理部制服，带着标准级别的临时调令标章，长发束起，神情冷静如程序本身。
是“蓝栀”。
——那个楚辞早就确定，此刻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抬起头，与楚辞的视线短暂相交。
毫无情绪波动，仿佛只是执行一次最标准不过的“变量交接任务”。
楚辞却在一瞬间意识到——哪里不对。
那不是真正的她。
那眼神、站姿，甚至连呼吸频率都近乎“模拟”的精准。
是完美的代入。
是系统生成的伪像。
是某种替代品。
问题是——
为什么是“她”？
是谁故意使用了这个身份？
她代表的是什么权限、什么目的？
她是系统本身的一种演算法皮层？
还是……来自“蓝氏”的另一个回收接口？
安德森低声道：
“她不是我认识的蓝栀。”
楚辞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头，看向主控室方向。
那一刻，他意识到：
这一切还没结束。
甚至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干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