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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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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再醒来已是下午三点钟,窗外的雨已停歇,一缕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
陈澄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又梦到那条蛇了。
还有,蛇七寸的位置……
嘶,是不是对应着人类心脏的位置啊?
陈澄突然想到什么。
慕容澈的心口处被猫抓了,黑蛇的心口处也被猫爪了。
一种恐怖的诡异感将陈澄包围起来。
这,不可能吧?
打断打断!
陈澄把头摇成拨浪鼓,觉得自己睡蒙了。
巧合,肯定是巧合。
慕容澈的气息干净得很,没有仙气附着,也没有妖气附着,魔气就更不可能了,一看就是只有人类才会有的单纯质朴,怎么可能是那条蛇。
如此想着,陈澄朝慕容澈单人床的方向看过去,人没在床上躺着,只有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和铺得平整的床单。
奇怪,慕容澈去哪了?
雪糕好像也没在。
陈澄迅速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寻找人和猫,结果刚一开门,他就和慕容澈迎面撞上。
慕容澈抱着雪糕,把围脖往下拉:“睡醒了?”
陈澄:“嗯,你们去哪里了?”
“去和店长打听下今晚的祭祀篝火晚宴,七点钟开始,一起去吧。”
雪糕兴奋地抬起爪子:“大大!去,去!有烤全羊和烤鱼吃!”
慕容澈听不懂猫语,只能听雪糕喵喵喵叫唤个不停,陈澄却好像能听懂一样,带着笑意接过雪糕,说雪糕是个小馋猫。
慕容澈没有收回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抱住陈澄,就像抱雪糕一样抱住陈澄。
但是,他没有怎么做。
手又放下去。
现在这样就好。
就如陈澄所说的那样。
真好。
19
火光灼灼,歌舞朗朗。
祭祀篝火不同于古时那般刻板,除去祈求神龙的庇护外,更是多添人们的欢声笑语。
待绕着篝火跳累了,陈澄便拽住慕容澈退出人群,来到烧烤架旁边,拿条烤鱼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撸下一块肉来喂雪糕,慕容澈站在他身边,目光落到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祭台上。
发现慕容澈在出神,陈澄抬手在慕容澈眼前挥挥:“慕容哥,在想什么?”
慕容澈回过眸:“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神龙很无用。”
“啊?”
陈澄没能跟上慕容澈的思路。
慕容澈说:“千万年来,人们信奉祂,供奉祂,但抛开古时那次封海,这条龙似乎没有起到任何实质作用。就连那封海之事,兴许也只是传说罢了,可人们还要相信祂的存在。”
陈澄:“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像是被问到骨子上,慕容澈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声音有些轻:“早上赶海下雨,我在心里默念求那条龙止雨,不曾成功。”
陈澄一愣,懂了。
这是人神之间的信任产生了问题。
都说神明的力量来源于人们的信仰,信仰之力越多,神明才会越强大,反之,神明会无条件庇佑信徒们,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会信奉神明。
“你知道吗?”
陈澄靠近慕容澈,右手手刃轻抵在嘴侧,好似要与慕容澈说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神若是可以做到面面俱到,那便不再是神了。”
慕容澈低下头,虚心求解:“那是什么?”
陈澄打了个响指:“会给你洗衣做饭的老妈子,哈哈。”
慕容澈被逗笑了,唇角上弯。
“依我看来,这神啊,应该和古代君王是一样的,区别在于一个管的是国家,一个管的是天下。”陈澄继续道,“能够以大见小,康街烟月,便是庇佑。
“至于一些私人小事,神应该来不及管。”
“还有,我总觉得神上班是007作制。”
陈澄:“你说祂们不用睡觉,也不用吃饭,这一天到晚的,不就只剩下打工了吗?”
“哎,生活不易,人神叹气。”
这话说给慕容澈听,就当是开玩笑了,但知道内幕的陈澄心如明镜,这可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玩笑,天庭里还当真有几位热爱工作的神官,被天帝美名称之为劳模典范,妥妥007代言人。
他就不行,不睡觉是可以,但睡觉明明是一大享受,他为什么不睡?再来,他确实早已辟谷千万年,可他的味觉没有辟谷,他依旧会去吃穿天南海北。
说着,陈澄抬起头,目光也朝火源的方向望去,只见赤红如丹的烈焰舞动,星火随风盘旋萦绕于天际,最后隐入黧黑的夜空,唯留地上乐声。
再向上,又见墨色阴云渐褪,悄然露出广阔透彻的天空,极北之村虽常年冰寒,夜却如盛夏般繁星满落,清闲默默,宁静有声。
人间和天界没什么不一样,说到底,都是各司其职,各尽其能罢了。
他虽不在天上工作,但在人间,他庇佑了数不清的有缘人,做了数不清的他认为正确的事,这是他的活法。
这样就够了。
“慕容澈,你看,天晴了。”
闻言,慕容澈抬眸仰望夜空。
彼时,风散云雾,星月之色正美。
陈澄笑眯眯道:“求龙还是管用的,虽晚但不迟,不枉哥哥一片用心良苦。”
慕容澈笑了,以手抵唇,顺着陈澄的话说下去:“你也信了?”
“既来之则安之,献给神龙的烤羊烤鱼都进我肚子里了,就算不信,也是要尊重的。”
话音还没落,陈澄捞起正在地上玩雪的雪糕,然后拉住慕容澈的手,欢快说:“走吧,咱们再去跳会儿舞,篝火晚会才刚刚开始,嘿嘿。”
温润的瞳色,微露的虎牙,橙红火光映暖陈澄的面孔,令慕容澈无法移开目光,只能随同他的牵引向前迈步。
“好。”
20
历经几日渡海周转,一人一仙一猫终于到达目的地——罗斯赛尔特冰原。
罗斯赛尔特冰原属于未开发的野景区,来此地旅游不如说是来此地探险。
加链轮胎轧过一尘不染的白雪,大型极地越野车行驶于天地一色之间,陈澄从天窗探出身来,迎风高喊一声,心情舒畅。
罗斯赛尔特冰原路况有目共睹,四处都是深厚的积雪,房车是根本开不进来的,所以早在渡海之前,慕容澈就把房车停放在码头的停车场,等到目的地后,找到当地的越野车队,租了这辆车。
“这里路比较颠,你小心一点。”
慕容澈一边开车,一边提醒陈澄。
陈澄低下头,朝车厢里喊:“放心吧慕容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被颠飞出去的。”
这时,雪糕也兴致勃□□来,扒着陈澄的裤腿一路向上爬,喵喵叫:“大大,我也要玩!”
闻言,陈澄伸手捞了雪糕一把,拉开上衣拉链,把雪糕放进去,然后再拉上拉链,雪糕就自己从领口处爬了出来。
只是出来的一瞬间,毛绒绒的猫猫头就被冷风吹得一阵凌乱。
“喵——哇哇哇!”
长软的毛发飘舞,雪糕没想上面的风会那么大,它觉得自己快被兜飞了。
小猫的动静太可爱,陈澄唇边带笑,拍拍雪糕的头,设下一个稳定身形的术法,以免雪糕真飞出去。
有了法术加持,雪糕顿感自己如履平地,高兴地用头去蹭陈澄的脸。
“大大,你好厉害呀。”
陈澄昂头。
“那是。”
21
最后一站的行程规划只有两天,一眨眼功夫,时间已悄然而过。
夜幕清寒,风吹白雪萧音漫天。
一处背风的冰丘旁,支着一顶白皮帐篷,渐渐与冰雪之色融为一体。
帐篷内,慕容澈正拿着汤勺揭开电磁炉锅盖,热腾腾的白烟一股脑冒出来,鲜香的气味瞬间蔓延开。
“好香啊。”
陈澄嗅了嗅,迫不及待将碗递给慕容澈。
慕容澈接过碗,盛上满满两碗肉汤面放在小桌上,提醒道:“烫,慢点吃。”
“知道知道。”
陈澄边说边搬来两把小折叠椅放下,乖巧入座,然后招呼正在用白毛巾擦手的慕容澈:“慕容哥,你也快来吃。”
“好。”
等慕容澈也坐下后,陈澄说了句我开动了,便开始美滋滋地吃面。
面是挂面,肉是午餐肉,菜是塑封干,这样简略的食材组合在一起,一般来说不会太好吃,但慕容澈简直是妙手回春,陈澄一口气吃上三碗还没过瘾。
“够吗?”
慕容澈望向只剩底的一锅面,怕陈澄没吃饱:“我再煮些?”
“够了够了。”陈澄放下筷子,却发现慕容澈一碗都没吃完,“哥够吃不?我去煮。”
“谢谢,不用了。”
慕容澈也放下筷子,没有再吃的意思。
陈澄疑惑地看向慕容澈:“不舒服吗?怎么就吃这么点。”
“没有。”
慕容澈摇摇头,也不卖关子,轻声说:“今天,是旅途的最后一天。”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是和我一起坐船回码头,还是在附近多玩几天?或者,需要我把你送到哪里吗?”
“啊……”
陈澄这才反应过来,和慕容澈同行小六个月,也到了该分开的时间,他认真想了想说:“先一起回码头吧。”
慕容澈:“好。”
话落,短暂的,两人之间出现了罕见的沉默。
帐篷外的风雪声在此时变大,听着有些冷,帐篷内却格外温暖,雪糕刚吃饱就卧在睡袋里睡觉,小呼噜声平稳,不曾有过烦恼。
“哎呀,怎么还伤感起来了。”
陈澄率先打破沉默,注视着慕容澈:“虽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别忘了,这世间开宴者万千,大小宴席无数,又何惧散?虽无桌无酒无食,却情到心至人存,又何言简?”
“既可今日散。”陈澄笑起来,瞳色温润,“亦可明日聚。”
“哪儿天慕容哥还想搭我一起旅游,就给我打通电话,天涯海角,也飞回来找你。”
慕容澈:“怎么飞过来?”
陈澄:“腾云驾雾飞过来。”
慕容澈:“一言为定。”
陈澄:“一言为定。”
一人一仙双双笑起来,驱散走令人不适的分离感。
后半夜,他们一人一句闲聊起来,想到什么说什么,天南海北,奇闻异事,毫无保留。
聊到一半,雪糕醒了,爬出睡袋跳到陈澄怀里,听爹爹和大大聊天。
“陈澄,我有一个问题,想听听你对此的看法。”
“什么问题?”
慕容澈:“假设,有个胆小鬼A。”
“A有个恩人B,A想报恩,却迟迟不敢当面询问B想要什么。直到有一天,A做了一件自以为帮了B大忙的事,可实际上,B并不想要那件事发生,因为那件事会让B失去自由,活得不快乐,B觉得A是在恩将仇报。”
“这件事过后,AB许久不曾见面,要很多很多年后,AB才能解开误会。”
慕容澈抬起眸,墨蓝的瞳中映出陈澄的身影,他一字一字轻声说:“你觉得,等到那时候,B还能原谅A当年的无知和鲁莽吗?”
“……什么?”
迎着慕容澈的目光,陈澄愣住了。
顿时,一种熟悉又恐怖的诡异感再次将他包围起来。
慕容澈说的不像是假设。
反倒像是……
陈述。
陈述千百万年前,他所经历过的一段不愉快的往事。
刹那间,一些零细的碎片被串在一起。
总是被收集起来的糖果,未曾想起的与梦中人重叠的话,形状奇怪种族未知的鳞片,心口处的三道猫爪抓痕。
以及,北雨村的龙。
龙?
龙分两种,天生为龙,修炼成龙。
若不是前者,那后者……
蛇可修炼成龙。
陈澄瞪大眼睛,脑子里出现短暂的空白。
不应该,不应该啊。
万物皆有气,气是万物之本源,仙魔妖人的气各不相同,就算相互伪装,也不可能做到不留一点本身的气息。
就是因为没有那道气,陈澄才坚信慕容澈不是那条黑蛇,不然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可现在……
等等,难不成?
“你——”
“嘘。”
“抱歉,陈澄。”不等陈澄反应,慕容澈眨眼便来到陈澄面前,他抬起手,轻轻遮住陈澄的双目,低声道,“刚刚的问题,暂时的,我还不想知道答案。”
陈澄想要挣扎一下,可不知怎的,一股浓重的困意汹涌四起,被遮住的双眼变得十分沉重,大脑也开始混钝起来。
他知道这是一种高级催眠术,但问题是,他抵挡不住。
以他的本领居然抵挡不住!
很快,思绪逐渐消散。
这感觉,和之前一个梦好像。
昏暗寂静的冰牢,那位在现实中没有出现过的不知名的道友,也是这样强迫他沉睡过去的吧。
当意识被彻底拉入漩涡的前一秒,他听到遥远的上空传来一句朦胧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等一会儿再告诉我答案,好吗?”
22
陈澄觉得,自己被跟踪了。
近来一段时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实质的目光在暗中紧盯他不放。
那目光凉飕飕的,有种冷血动物盯上猎物的错觉。
而且,走到哪里追到哪里。
“……”
陈澄自我反思了一遍,自己最近应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才对。
非要说有,无非是前段时间他为救一条黑蛇打伤了一众妖怪,但弱肉强食向来是道内的法则,他觉得那些妖不敢在短时间内招惹他。
不过转念一想,其他妖不敢,会不会是那条黑蛇呢?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陈澄特意留了分意,果真抓到了黑蛇的小把柄——气息。
好的,跟踪他的人知道是谁了,那跟踪他的原因呢?
是想要报恩吗?
陈澄是只直白的猫,有事当面说就好,这不,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对空气自言自语起来:“别躲了,道友,你是那条黑蛇吧?”
陈澄等了一会儿,黑蛇并没有出来,但是暗处的目光却未曾离开。
陈澄无奈笑了笑,说:“不想出来也无妨,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但如果是想报恩,那是不必的。同为修行之人,你也知万事皆为轮回,与其想着如何回报于一人,不如多多行举良善,回报于众。”
可是,直到陈澄拂袖离去,黑蛇也未现身,陈澄没有强求,只希望黑蛇能辨别是非,不要再一直跟着他了。
或者,如果黑蛇自己可以出来,与他正正当当交友,他也是很愿意的。
他只是讨厌被人跟踪罢了。
可效果不尽人意。
经过第一次单方面谈话后,黑蛇的行为有所收敛,但没有完全停止,隔三差五,陈澄还是能发觉黑蛇的存在。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设想一下,你半夜睡到一半睁开眼,迷迷瞪瞪看到床头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凝视着你不放,恰巧你又知道这双眼的主人是一条意图不明的蛇,就问你害怕不。
无奈,陈澄又认真反思起他与黑蛇之间的过节,最后想到他之前挠了黑蛇的七寸,护心麟都给人家抓裂了。
如果不是想报恩,人家没准想报仇?
于是开启第二次单方面谈话。
“道友,有什么事我们不妨明面讲。”
“抓了你的七寸,我很抱歉,但当时事出有因,我也是不小心的。”
“如果你依旧气不过,不如出来与我切磋一下,我让你七成功力,伤了残了都算我自己的,怎样?”
从始至终,黑蛇都未现身,但在陈澄一番酣畅淋漓的自言自语后,黑蛇的目光终于消失了,且很长一段时间内再也没有出现。
陈澄很欣慰,看来黑蛇是开窍了,虽然跟踪他许久,但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心底还是好的。
就当陈澄快要忘记黑蛇时,何曾想到,黑蛇跟他玩了个大的——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黑蛇变成书生把他送上天宫。
他当时因为前夜醉宿,鼻子不好用,没嗅出那书生皮囊下黑蛇的气息。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在听到那句“我的愿望是,我希望你能长出第九条尾巴”时,陈澄都快被吓死了。
他生来便会识人辩事,那是他的天赋,活这么大,他第一次被自己的天赋给坑了。
破蛇,气死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