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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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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婚服穿在她身上竟然毫无半点违和感,徐安绕着她走了一圈,不禁拊掌赞叹自己的建议。
“再盖上盖头,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得看走眼。”
说完招来抱着一堆瓶瓶罐罐的蒋寒。
沈珣皱着眉头连连拒绝:“我不要这些东西。”
徐安劝说外加打趣道:“你别不乐意,这都是为了你安全着想,万一还没撑住几个时辰便被人识破了去,岂不前功尽弃?”
见她实在面露难色,蒋寒趁机解围:“我觉得,公子的模样已经极好,不需要这些东西。”
若做男儿身,沈珣的模样确实亦可称得上上等,就连蒋寒多看几眼都脸红得别过头去。
大红通袖袍华光照人,双肩上搭团花云纹霞帔,即使头上不着任何珠钗头饰,也别有一种纯净无垢的文人风华。
男身女相的美男自古以来便常受追捧,这放到她身上再是合适不过。
徐安撇撇嘴,没再强求。
夜色越来越浓,街上已无行人,其余锦衣卫均已换上夜行衣回到店铺中,各人整装待发。
其中一人走近沈珣,悄悄将一物递给她。
沈珣回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算来时间差不多了,林衍刚想要喊出发,眉目忽然一凛,伸手拔出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的物件。
随着沉闷的一声“啪嗒”,一柄桃木剑掉在地上。
本来正与繁重衣裙对抗着起身的沈珣,被这忽然而来的声音一惊,手上握着的东西没拿稳,也跟着掉在地上。
是一把跟匕首差不多长的小木剑。
林衍闭了会眼,声音凉飕飕地,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我让你们带上保命的家伙,为何要带木剑?”
众人面面相觑,满室皆是沉默,只有沈珣神情自若地说道:“因为……铜钱剑贵啊。”
“……”
徐安紧着一张脸,心虚地将自己腰间的东西往后藏了藏,然后赞赏在林衍后面悄悄冲她抱拳。
无言以对,林衍下令:“出发吧。”
沈珣依旧束着发,只是解了额前的网巾,听罢她拿起凤冠和盖头抱在手上。
未待出门,紧随其后的蒋寒便重重地跪在地上朝众人磕了个头。
“公子大义,此行请务必小心,我代被困的姐妹谢过诸位。”
众人回头,最后谁也没说话,随后隐没在夜色中。
沈珣上了花轿,便将凤冠戴上,刚一整理好盖头,身侧的车窗布帘便被人从外面掀开。
盖头下的光线很暗,她什么也看不清,却能凭借气味,比声音更快一步分辨出那是谁。
林衍没有说话,只是隔着窗户碰了碰她的手。
沈珣顺从地将手伸出去,察觉到他在拉起自己的袖子,她下意识想缩回去,却立马被对方钳住手腕。
“别动。”声音低沉如此凉夜。
她忽然感觉手腕上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被绑在自己手腕上。
“这是袖箭,只有三发,上面的铜钮是开关,保命时候能用上。”装完之后,他便立即松了手,“无论发生什么,至少拖到我来,你的任务不是去送死,而是尽快找到潘如申,他既然已经费尽心思引我们进去,说明妙园里有他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找到他,一切真相才会大白。”
“晓得了。”沈珣将手收回,转了转手腕,忽然想到了什么,趴着车窗边叫住他,“进去之后,万一我们走散了,我要如何寻你?”
等了片刻,未能等来回应,沈珣欲掀起盖头想看他是不是走了。
怎料手刚抬起,未碰上那块红布,而先碰上了一只停在半空的手,似乎那只手已经停在盖头外许久。
沈珣掀开下半截布料,露出那张被刻意修饰过的俊朗面容,问:“怎么了?”
他的手已经放下去,与往常一样,不说话时便如这般不苟言笑。
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然后说:“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无论如何,我都能找到你。”
沈珣还想说什么,不过看他那副奇怪又笃定的神情,最终只是点点头。
这是一顶很简陋的红色花轿,没有喧天锣鼓,没有迎亲喜牌,一切都只是走个形式,草草了事。
四名轿夫,除了林衍与苗十一,其余二人均是锦衣卫。
不多时,轿子停在妙园一处小角门处。
苗十一再次低声叮嘱:“待会进去之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发出声音,眼睛更加不能到处乱看,放下轿子便出来,否则我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不是吓唬你们,这里面邪乎得很。”
林衍目光深沉,不耐地说道:“进去吧。”
苗十一见他不听,心想着自己反正已经仁至义尽,便上前推开门。
那扇描朱漆的木门刚被推开,一股熟悉的寒气便扑面而来。有了上一次被无眼人吓到的经历,他周身一震,赶紧低下头去,摆摆手,示意可以抬了。
轿子被抬起,盖头下的沈珣也跟着紧张起来,握紧了手腕处的那支袖箭。
“闻到了吗?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声音很低,只有感官比常人更加敏锐的林衍听到了。
他不知说了句什么,可是沈珣没有听清。
轿木发出与朱漆木门同样的嘎吱声,被四人抬起来,进入园中。
很快,随着“嘭”的一声,轿子落地,然后外面响起轿夫离开的脚步声。
一个跟着一个。
即使不刻意去细数,她也能清晰地从那些脚步声里面分辨出正在往门外走去的一人、两人、三人。
突然,她心下一凛。
连自己这样的假瞎子都能听出有几个人的脚在动,更何况那些真瞎子?
首当其冲的念头便是,林衍若留下,岂不是一定会被发现?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掀开帘子提醒之际,轿子外响起第四个人离开的脚步声,并且消失在木门嘎吱关上的前一瞬。
看来他也意识到了。
可是那样短促的时间,根本不够他折返,难道他真就这么被迫顺势离开了?
心中疑问连连,她却不敢轻举妄动。
调整数息,她刚想掀开盖头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却又听到四周响起十几个人的脚步声。
缓慢地、错乱地,却又明确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越来越近。
然而她绝对想不到的是,四周灰黄的墙垣下,贴着墙壁站了十数个面色蜡黄,干瘦如柴的瞎子。
被挖掉眼珠的双目在黑夜中炯炯如有神助。
关上门板的那一瞬,纷纷从阴影中走出,现出人形。
四下寂静无声,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等了一会,最终,她下定决心,主动出击。
掀开轿帘,小心翼翼地挪动着。
视线被遮挡,感官反而被放大。
寂夜,无风,然后她于这种诡异的宁静中察觉到有什么正缓慢地朝着自己而来。
好像自同一个方向而来,又好像自四面八方而来。
总之,这种奇怪的移动频率扰乱了她的判断。
她心中越发不安,撤下遮挡视线的盖头。
只一霎眼,脑袋似被什么狠狠一击,“嘭”的一下无声炸开。
一张顶着两个黑漆漆洞窟的脸正与她面面相对,这人即使失去双瞳,却仿佛怒目圆睁着,与她的脸仅相隔一拳距离。
胸口的位置如被烧红的铁块熨烫过,沈珣头皮发麻,不能动弹分毫。
这人显然看不到沈珣脸上的表情,用干瘪的鼻子嗅了嗅,自脸部开始,一路往下到衣裙,似乎在确认她身上的气味。
在此间隙,沈珣快速观察了一遍园中的情况。
果然如苗十一所说,这里弥漫着驱不散的浓雾,除了脚下的方寸之地与眼前数尺,她什么也看不见。
与猜测的一样,怪人身上也有着与这件婚服同样的气味,那怪人确认完后,应是“认可”了她的身份,然后一步步往后退开。
随着怪人退开的步伐,眼前原本静止的浓黑也跟着淡了一些。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这园中的怪人并不止一个。
原来那些黑影不是夜色中的山石与树木,而是一个个静止不动的重叠人影。
灰暗的眼眸染上诡异的烟雾,又浅了几分,沈珣逼迫自己镇定下来,看清这些无目人的意图。
这些人目盲,应是通过气味辨别身边人,通过声音确定方位,甚至在黑暗中比常人的移动还要灵敏。
沈珣试探性地往前踏出一步,然后下一刻,她发现园中所有的人也跟着同时踏出一步。
这些人似乎在遵循着其中某一个人的指令,只要那个人动一下,其余人也会跟着动,所以任何一个多余的声音都会成为他们追踪的目标。
正在这时,眼前掠过一道光影。
她偏了偏头,往发出光线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道黑影攀于树上,向她比划着什么。
脑海中突然响起那扇木门嘎吱的一声。
看来,应是林衍无疑。
他利用木门关上的一刹,掩盖了自己的落地声。
沈珣立马会意,又往前踏出一步,这一次,树上之人身形迅捷如风,与她同步移动,只是一刹,便在她的脚步声中稳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