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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云蹊 ...

  •   “小心蛇。”

      “蛇?哪里有蛇?”不知所以的冯木已经跳出几步远。

      沈珣幽幽看着幽幽看着那人,沉默地自顾自地撑着洞口边缘,手脚并用地爬出井口。
      然而才刚翻出洞口,刚打算转个身,便往另一侧直直栽下去。

      “啊——”戛然而止的一声苦叫,与屋外鸦啼相得益彰。
      原来这洞口竟然是在一个小小的高台上,被杂物遮盖住的地方要比洞口矮上不少。

      “咋了咋了?”冯木探着脑袋询问,身体却很老实得很,没有往前跨一步。

      正在这时,蒋必也借着绳子的支撑跃了上来。待他重新点亮烛火,二人终于看清了沈珣所在的位置。

      她半个身体将洞口边缘的枯枝砸塌下了一块,此刻正侧躺着,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摸着洞口,若有所思。
      “莲花……你们觉不觉得这洞口有点眼熟?”

      “是水井。”蒋必沉声回应。

      “什么水井竟会修在屋内?”冯木嘀着靠近,想看得更清楚些,怎料沈珣又一个翻身起来,撞开他直冲出屋外。

      快三更了,院中雾气更大了。
      她穿梭在无目人群之中,盲无目的地寻找着什么。

      冯木挠着脑袋道:“他该不会也撞邪了吧?”

      “嘘,别说话。”蒋必虽然不明白为何大人要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这个人,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大部分时候还算聪明。

      “找到了。”已经隐没在雾气中的人传来一阵惊喜的低呼。

      二人迅速循声找去,只见她正趴在一座爬满青苔的灯台边,手上正摸索着什么。

      “不就是一盏灯吗,有什么奇怪的?”冯木不解。

      “看这里的飞檐和亭台,便知这园子修建之初,工匠必然是费了功夫的,但你们再看这些灯台,莲花样式简陋,底基做工粗糙,显然是后来修建的。”她往里面一摸,果然,连根残蜡都没有。
      “这里的人根本也用不上路灯,所以建造者多此一举,一定是想要掩盖下面的什么,来,帮忙。”

      三人齐力下,竟然真将灯台抬了起来,之后,底下一个漆黑的洞口便显现出来。
      沈珣往下面扔去一块石头。

      “听声音,下面是实的。”冯木震惊,“我们要下去吗?”

      “暂时不用,再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

      最终三人一番摸索,竟然在这方院中找出了五口井。

      待几人将灯台井盖全都挪开后,冯木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上。
      “这陈年老井盖都要跟泥土长到一块去了,那老潘没事往家里修那么多口井作甚。”

      “下去看看。”蒋必说着,便快速撩起袖子准备下去,冯木即便很累也一跃而起,紧随其后。

      沈珣看了看他们后面,刚想抬手阻止他们,嘴唇动了动,却没有来得及开口。

      蒋必已经彻底挪开了井盖,忽然被冯木抓住胳膊,声音抖得快要哭出来:“蒋哥,有东西在后面抓我。”

      雾气升腾中,二人慢慢回头。
      只见朦胧夜色之中,一张面容枯槁的人,脸上正顶着两个黑漆漆的洞窟,诡异地在他们背后转啊转。

      三人都被吓得倒吸凉气,愣是没有一个敢开口的,任由对方在自己嗅嗅闻闻。
      原本还算平静的院中顿生异样的诡异之感,配合着无目人轻微的狂躁呜咽声,更加令人心生不适。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突然,对方停下所有动作,身体变得更加僵直。
      一股强烈的不安预感直击三人。

      沈珣手心渗出了汗,悄悄抓上了裙摆,凉凉地说:“此人不对啊。”

      就在这时,无目人突然抬头。

      “不好,跑。”蒋必迅速揪住离得更近的冯木欲往后退去。然而已经来不及,对方速度飞快,伸出如同枯枝般的两根胳膊,钳住二人脖颈并高高举起。

      这真是常人能有的力量吗,竟然轻而易举地举起两名男性。

      反应过来的沈珣举着唯一一把还算武器的短木剑往那人身上划去。
      “放手,放手……”然而她的这点力量在无目人面前简直犹如蚍蜉撼树。

      突然,一股强烈的撞击猛然从几人背后袭来,随着“啪”的一下,四人全都被撞飞在地。
      原是那个屋内女人寻了出来。

      只见她直接抓起那个倒地同伴的一条腿,“咵”的一下掀开井盖,将人利落地扔了进去后,再重重合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迅速,三人全都目瞪口呆,震惊地看着那个颇为利落的背影。

      月落乌啼叫,除此之外一片肃静。无人发声,生怕下一下就轮到自己,直至高墙之外再次传来更锣声。
      三更了。

      沈珣动了动嘴唇,尝试过几次才松开已经僵硬的表情,打破沉默道:“听,有奏乐声。”

      冯木木木地抬起胳膊指了指某个方向:“好像是从隔壁传来的,谁要成婚了?”

      沈珣:“半夜成婚?”

      冯木:“有这习俗?”

      然后毫无经验可言的二人齐齐看向蒋必。
      于是这个私下被称为诏狱黑脸二号的人露出了至今为止最为鄙夷的表情。

      “不对,”忽然机灵起来的冯木指着正穿着一身脏兮兮婚服的沈珣道,“是你要成婚?”

      沈珣托着腮认同地点点头:“哦,我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咦?”

      话还未说完,突然转过身来的女人一把将她拽起来,往来时的方向拉去。

      “喂,要去哪?”二人连忙追出去。

      经过刚才那一番颇具震慑威力的场面,三人已经变得非常配合。

      然而这个女人依旧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沈珣来时的方向。

      这简直正合她意,沈珣感激地对女人拱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那快步走去。
      “再往前走,就是我遇到潘如申的地方了。”

      突然,冯木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亭子提醒道:“你们看,那边有个人。”
      原本幽暗的一处亭台竟然有了路灯,一红衣的男子正端坐亭中。
      “奇怪,他怎么一动不动?”

      沈珣眯起眼睛瞧了瞧,平静说道:“哦,那是你们大人,估计又晕过去了。”

      “什么?大人!”二人连忙撇下她,快步朝亭子跑去。

      待他们走后,沈珣依旧站在原地,幽幽说道:“潘公子还要继续故弄玄虚吗?”
      一道影子随着她的话语渐渐拉长,待她转身之时,刚好相对。
      “或者我应该先问,你是谁?”

      潘如申盯着她,笑意盈盈,本该漆黑的眼眸竟然蕴了一抹熟悉的灰异。

      即便已经是第二次见到,她依旧觉得不可置信。
      “玲珑眼?”

      “原来你们管这个叫玲珑眼啊,真好听。”潘如申笑得更甚了,那笑容甚至随着接下来的每个字刻进皮肤里,俨然形同僵硬的刀纹,“可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视这种天生异相为不祥,管我叫寤生子,讨命鬼,是本该早夭之人。”

      “她,是谁?”

      “她是谁,是谁呢,是谁?”潘如申忽然捂着头,表情无比痛苦,可只消片刻,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平静反问道,“沈小姐以为呢?”

      风萧萧声中,心底勉强支撑的那根弦发出断裂的一惊,伪装被彻底戳破。
      “我们见过?”

      “十三年前,沈家丧礼上,不过那时候你还小。”他随意地坐到廊下长椅上,靠着一侧的柱子,指了指那座亭子,“哦差点忘了,当时,他也在。”

      沈珣双唇紧抿。
      原来六岁那年,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你跟我一样,不过你比我幸运,骨先生,沈小姐,哈……”他轻笑,“真有趣。”

      “什么意思?”既如此,沈珣也不打算掩饰了,在他旁边坐下,“你把我们都引到这里来,目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收敛笑容,将一份卷轴递给沈珣。
      “你先看看这东西。”

      这卷轴外观上与方才在地下室内看到的别无不同,然而展开卷轴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卷轴上面画着的,正是记忆中那个已然模糊的林衍。

      可,这真的是林衍吗?他何曾有过这般清澈的模样?
      可若不是,那真正的林衍又该是何种模样?

      “不对,那个地下室的东西我都看过,没有林……没有这个人对应的信息。”

      “你当然找不到,因为,他根本不叫林衍。”

      “什么?”沈珣觉得荒诞,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潘如申挑挑眉,继续道:“你听过天机阁吗?”

      “略有耳闻,被朝廷严令禁止的情报机构,不是已经在上京消失很多年了吗?”

      “禁止是真的,消失却是假的,你曾经去过的那个位于东四街地底下的那个地方,江湖上叫乌尔巷,就是天机阁的地盘。”

      沈珣诧异:“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

      “这事说来话长,我想跟你说的,是十几年前关于天机阁阁主的一桩旧事,快没时间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记住多久。”

      沈珣没再说话,认真听他说下去。

      “十几年前,天机阁情报机构遍布大梁,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头百姓,只要出得起钱的,就没他们探不到的消息,而当时的天机阁阁主,那是个奇人,行踪隐密,就连锦衣卫都挖不到一丝痕迹,外界只知道他姓林,有这样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你猜宫里那位会不会着急?”

      “取之不能,弃之可惜,然后呢?”

      “然后有人给皇帝想了个办法,让朝廷出面,颁发一道江湖招安令,找一个中间人去当说客。”说到这,他忽然问道,“你猜这个中间人是谁?”

      沈珣嘴唇微动,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这个中间人就是当时的翰林座师,你的父亲,沈桓沈大人,那位林阁主什么消息都没透露,唯独在一次朝廷搜捕中,遗落过一本《广域记》,若沈大人真能出面招安,也就意味着天机阁里有关朝廷官员的秘密都有可能不再是秘密,所以,他们盯上了沈大人。”

      “若按你所说,天机阁阁主并非寻常人,他如何会猜不到这一切?”

      “没错,那次招安确实没有成功,而失败的原因却是,沈大人一开始就拒绝了当这个中间人,公然违抗皇命,所以他被剥去了京官身份,派赴南蛮之地继续扩修大凉风物志,也正是在那一次南下航行中,行踪成谜的天机阁阁主竟然出现在了那艘大船上。”

      沈珣疑惑了,她从未听爷爷说过这些,不仅仅是这位天机阁阁主,就连与父亲有关之事她也知之甚少。
      “你的意思是,他们本来就认识?”

      “这就要问他了。”潘如申看着远处再次陷入混沌之人说道。

      “他当年也在船上?”沈珣不可置信道,“先遑论一个几岁小儿如何能在滔天巨浪下存活,就算真有生还之人,为何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出现?”

      “谁说没有?”潘如申突然正色道,“那些人,你不早就见过了吗?”

      “你是说,外面那些……”沈珣倒吸一口凉气,紧紧看着潘如申,却只等来一阵长久的沉默。

      原本严肃的脸忽然笑开,潘如申笑得几乎失声:“哈哈哈,怎么可能,你也太好骗了。”

      沈珣:“……”

      潘如申看着林衍道:“他确实是唯一幸存之人,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阁主的行踪,是从天机阁里面递出来的,叛徒背叛了阁主,她却没有狠心到底,待到船只靠岸之时,暗中给当年才六岁的小儿喂了迷药解药,没想到,那小孩竟然真就活了下来,也是够命大的。”

      “又是她?你说的她,到底是谁?”

      “她啊,”他无所谓地挑挑眉,语气随意,“就是那位林阁主的师妹,被潘垚骗身骗心的潘家前当家主母潘夫人,不过也算遭报应了,她已经在地下室里躺了十多年了,想必你已经见过她了。”

      潘垚只有过一位正妻,而那位潘夫人膝下只有一子,正是潘如申。
      尽管早有预料,沈珣还是不敢置信地哑了声。

      “也许是到最后关头,到底没过得了自己那一关,又也许是因为,她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不忍心?”潘如申露出一记讽刺的笑,“谁知道呢,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我当成那个孩子,在整艘船都出事之后,她就彻底疯了,自己疯了也就罢了,她还要见我逼疯,逼着我一遍一遍地记住船上发生的一切一切,不断重复不断重复,死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状态越发狂躁,沈珣察觉不对,连忙抓住他的肩膀晃道:“潘如申,潘如申,醒醒,你不在那艘船上。”

      晃了几下,他意识终于回笼,脸上恢复平静,微微笑道:“对,不是我,疯的不是我,是他,那位林阁主的独子,林云蹊。”

      沈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那个红衣人依旧坐在那里,乖巧得不似林衍本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云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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