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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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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的土墙，昏暗的手电，墙角收音机沙沙播放：“……第十四避难所宣布关闭，幸存者可前往第四避难所。本次辐射风已结束，祝您好运。再重复一遍……”
墙顶上盘聚着藤蔓粗壮的荧光植物，藤蔓不断向内蠕动，露出两个小孔来，小孔越扩越大，两个人形黑影，“啪嗒”从上掉到地下。
一人腹部缓慢流出蓝紫色粘液，脸部长出诡异蓝斑。
林舟就是在这时醒来的。
睁开眼睛，涣散的瞳孔渐渐回缩，林舟手肘撑地，手脚并用地直起身子，斜坐在地，四周昏暗，什么也看不见，身上黏黏糊糊的，他猜想应该是某个植物的粘液。
这时候，一大滴鼻涕虫粘液从上到下滴在他头顶上，林舟用手抹了一把眼睛，粘液糊在手掌尺侧，这些粘液泛着荧光。
他抬头，这四面土墙都泛着荧光。
头顶的植物缓慢蠕动，延伸向四周的藤蔓回缩进墙角，硕大的花瓣缩回中心合成花苞，变成原本的模样，紧接着藤蔓缠绕着花苞，林舟看不出来是什么植物，但是不管是什么，都是危险的。
林舟本能地害怕他们。
花苞开口是对着林舟的，尽管现在有藤蔓缠绕着，但林舟还是害怕它会再突脸吃了他。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他对于这种变异体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把手电和收音机捡起，紧接着，他走到刚才掉下来的地方，抓起那人旁边的作战包，翻出营养剂喝下。
林舟拧着收音机的旋钮，收音机传来来自诺亚方舟的全球播报。
“第四避难所。”
眼下他只能去这个地方。
手电快没电了，林舟把手电对准地上的死尸，尸步般的白光照亮那人的脸。十二个小时前，他决定带着林舟从押送队伍中逃跑，全队的人都死了，他想带着林舟活。
辐射风来袭，他们躲到混凝土方块屋里，却没想到里面潜伏着变异体。
他刚把手电打开，冷不防一根像章鱼般的触手围住他们，吊到天花板。
“那我算不算也是殉道者？”年轻的面孔嘴唇哆嗦，“为了保护你而死……”
林舟原本想诚实地告诉他，不是。殉道者只有一个。
眼下他却犹豫了。
他们的腹部都被壮实的藤茎纠缠着，勒得喘不过气，而对方腹部还中弹了，温热的血顺着藤茎滴落。
厚重的混合混凝土墙挡住了辐射风“嘶嘶啪啪”声，这个小空间静的可怕，很快林舟听到对方喉咙发出哽咽声。
“林舟……我不想死……”对方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出气音。
林舟突然很难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别人死亡，他想做些什么安慰他，于是他撒谎了。
“你是殉道者。”林舟语气平缓。
这是他第一次撒谎，奇迹般他能说出来。
对方眼睛亮了一瞬，下一秒，两人同时开口——“为诺亚方舟焚身以火。”
N-79好像恢复了一些力气，语气轻松下来，尽管声音还是很轻：“那我……也叫方舟了。”
林舟点头，他按着他学的知识体系思考着N-79、方舟和殉道者的关系，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叫什么不重要，林舟只知道N-79快死了，在将死之人面前，这些称号都不重要。
很快N-79也意识到了。他突然手脚抽搐着，身体僵直猛地抽了抽，“它进来了它进来了。”
藤茎顺着他的腹部伤口伸进来，往上下延展。这些藤蔓不断吸吮着血液，分泌粘液。
“……有毒，”N-79语气变得很急促，声音在喉咙里发出“嘶嘶”声，“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相比N-79四肢都被藤蔓绑在一起，像个木乃伊，林舟的处境好一些——他只被绑住腰部，他伸出手，贴向他，食指指尖放在N-79唇瓣中，“咬破它。”
N-79惊了一刹，随即用力咬破嘴前的皮肤。
林舟痛得轻哼了一声，想把手指缩回来，被N-79含着动不了，N-79吸吮着林舟的血液。
林舟的血液比殉道者口号要有用的多。
N-79终于有了点力气，摇摆着拧动躯干，让他可以看见林舟。
眼前的少年比他小很多，乌发因为粘液贴着头皮，N-79记得他头发的触感，柔顺细软。脖颈
纤细，皮肤滑嫩，葡萄大的眼睛盯着他看。
N-79面色潮红，气息紊乱：“我好羡慕你。”
林舟疑窦。
“羡慕你可以免疫病毒，还能去诺亚方舟基地。你会活得很久。”
在末世，活着是最诚挚的愿望。
诺亚方舟是世界最顶级避难所，宽出严进，所有避难所都关闭后，诺亚方舟将会承载着人类衍续的使命独立运作，没有人知道诺亚方舟里面是什么样的，传闻那里是人类的天堂。
“那是殉道者的使命。”林舟把手抽回来，指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再流血，“到诺亚方舟后我体内的血液全部抽出，输入新的血液后，我便不再是殉道者了。可能会被赶出去。”
“赶出去？”N-79情绪又激动起来，“那你就死了，你什么也不会，不会开车逃命，不会开枪杀人，你就只是免疫剂的容器而已。”
说完感觉有些不妥，N-79改了口，“你就是免疫剂，没了你逃吧，你逃到避难所里或者到流民营随便加入一个连队，只要躲黑煞连队远远的，这样你就能活很久。”
林舟检索了知识体系，没有这个词，“流民营？”
“流民营你不知道？我以为方舟教育很高呢？”藤蔓还在他身体里钻，N-79喘了口气，“半死不活的人那么多，避难所又容纳不下，流落街头的他们就自行发起了一个组织，就叫——流民营。不过还是避难所好，流民营收留所有无家可归的人，包括被感染后却没死的人，在那里呆久了，肯定也会被感染的。”
“流民营都不知道，黑煞连队肯定也不知道吧？”
林舟点头。
N-79看着对面的墙，犹豫地开口，“其实我之前很想加入黑煞连队的，这个队很强，只要进去了就有一个人帮扶你，就不会死了，但是弱者很快就会死，因为他们没有价值，没人愿意跟他连接，在那里没有连接同伴的人就会死，如果能和队长方沉连接，那完完全全是免死金牌了。黑煞连队是跟诺亚方舟一个级别的！”
林舟发散的思维卡顿了一下，这句话违背了林舟的常理，他按着规则说：“诺亚方舟才是人类的希望。”
N-79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只当他是站在诺亚方舟这一边，“是，诺亚方舟最强，可是每个人都要有希望吧，避难所的人希望自己能去到诺亚方舟。流民营的人希望能加入黑煞连队。”
他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从齿缝里喷出一个脏话，“一个跟有钱人勾搭，一个只挑有价值的人加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这些普通人，只有死路一条。”
“还有联邦堡垒。”林舟小声的反驳。
联邦堡垒是末日爆发时全球军事力量合并组织，避难所和流民营都归他们统一协调管理，并提供给他们战斗杀伤□□械装备自卫，林舟和N-79都是在那里出生的。
N-79叹气，顺着他的话讲，“我们没用的人在那里苟活，但说实话，只有有价值的人才能活下去，比如你。”
N-79转过头看了林舟一眼，自己已经被身上恶心的变异体剥蚀了，体内的血液翻滚，一阵又一阵热浪，而对面的林舟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身上的抗体太强了。
所以才会被选做殉道者，而自己这个定期打了疫苗的士兵，仍这么轻易地被感染，要不是林舟让自己吸他的血，他根本撑不了这么久。
他快死了，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藤蔓，肚子里器官好像被它吃了，因为毒素它感觉不到疼，又因为林舟的血他开始适应这个毒素。N-79想到自己的任务，押送殉道者前往诺亚方舟，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到诺亚方舟，然后顺理成章地住进去，活下来。
豆大的泪水往下流，他感觉到比内脏被吃空更悲痛的事，他像同队年长的官兵死前交代他那样，断断续续地跟林舟说：“大家都死了，我也快死了，你自己一个人是去不了诺亚方舟的，等辐射风结束后，你要去最近的避难所，让所长联系诺亚方舟的人证明你是殉道者，避难所会派出驻扎在那里的军队护送你去诺亚方舟。”
“除了所长，你不能跟任何人说你的身份，否则他们会把你生吞活剥的。”
“或者……或者你自私点，不去那里了，诺亚方舟这么远，说不定没到那里你就死了，你就偷偷的活。我们都会理解你的。”
林舟眼神挣扎地摇头。
“为什么？你对他们来说只是容器，他们在利用你啊！”
下一秒，林舟机械地重复了那句话——“为诺亚方舟焚身以火。”
N-79愣了，他使劲扭摆躯体，大喊：“你醒醒！林舟！”
几条藤蔓附上来，缠住N-79的头颅，激起N-79更大声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舟！林舟！救我！啊啊啊啊——”
几秒后，N-79的头垂了下来。
林舟没有伤口，却感到毒素在身体里慢慢扩散，他眼皮越来越重，整个身体软趴趴，沉沉地睡过去。
N-79终究不是殉道者，他只是隶属联邦堡垒为诺亚方舟卖命的士兵，他死了，死在半路上，死在变异体植物的粘液里，成了它们的养分。
林舟蹲下身子，伸手掏他制服内侧的小夹层，找到一张防水的卡片，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紧接着，他从背包里拿出注射器和安瓿瓶。
针管插入林安的颈动脉，推杆往外拉，荧光蓝血液混合物吸满筒身。林舟把安瓿瓶头朝下，针管插入底座纳米硅胶，活塞往下推，血液混合物注入安瓿瓶中，针管抽出，纳米硅胶迅速回复原样，再也插不进来了。
把安瓿瓶收好，林舟看着N-79的眼睛，“你救了我，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可以被选入方舟，成为我们的一员，如果殉道者实验成功，我还活着，我一定会把你的编号和殉道者写在一起。”
林舟慢慢眨了眨眼，在思考这件事的成功性。他是最合格最出色的方舟，他会为了殉道者实验献出一切，但殉道者实验会成功吗？到那时，他还是他吗？林舟不确定，殉道者实验开始后，他慢慢不像他了，所以他重新许诺，“如果我还是我。”
林舟起身，走到土墙边，费力旋转拧开土门，往外推开，光线一点点射进林舟的眼睛。
林舟眯了好久，瞳孔才收缩极小，适应光线。辐射风已经结束了，他可以一直暴露在野外。
一片荒漠，黄沙迷眼，几个混合混凝土小方屋扎根在这片黄土中，他不知道在这种环境下那些变异体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他知道人类是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的。
这便是人类的极限了。但变异体可以，所以只有成了变异体，便可以突破极限。按理说，N-79现在已经是共生变异体了，他喝了自己的血，可以与病毒共存。
但他没有。
林舟颦眉，他觉得自己的抗体并没有那么强，还没达到殉道者的水平，自己只是一个利己的免疫剂容器，只容得下这末世里自己活着。
这里距离第十四避难所有七十公里远，距离第四避难所有三百多公里远。林舟下意识的去找他们的皮卡车。
还在。
松了口气，林舟揣着收音机手电跑到对面的皮卡车去，辐射风结束后，周围庞大的植物恢复成最初的模样，林舟不用担心它们会再变异。
爬上副驾驶，车身有些被腐蚀，里面功能还是很完整。车还可以打火。
皮卡车密封性很好，林舟默念着口号检查一遍身体，头部颈部检查——无破损无感染，胸部腹部检查——无破损无感染，躯干四肢检查——
林舟找到了身体异常感的来源——右手食指指尖，那个被N-79咬破的地方。
N-79当时已经被感染了。
林舟沉默地从背包里掏出匕首，贴着指尖快速一划，鲜红的血液混着颗粒流出，林舟看着皮肤愈合，再划一遍，重复三次，确定流出的血液无颗粒时，他把匕首收好。
往车厢格子里摸索，找出干净的毛巾和衣裤，林舟把占满变异体粘液和林安血液的衣服全都脱下来，光溜着身子，修长手指撵着衣服，白皮肤在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把身体和头发上的粘液擦干，穿上衣服。
无人在意的角落，血腥味慢慢弥散，从车窗细缝里蔓延到车窗外。沿着土墙生长的变异体搐动着，花苞裂口对准林舟所在的皮卡车。
林舟心里一惊，迈到主驾驶位，他没学过开车，但在一车队人只剩下他和N-79时，N-79教过他怎么踩加油踏板。
花梗抬起，它有混合混凝土墙那么高，径直斜向外俯冲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林舟握紧方向盘，猛踩油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