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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才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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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瞬间安静,觥筹交错暂停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酒杯碎裂声传来的方向。
秦云起拿起旁边侍应生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溅了红酒的西装,眼神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捡拾玻璃碎片的人。
半年不见,于星似乎更消瘦了,宽大白衬衫下单薄的身体微微发颤,他垂着脑袋,柔软的头发遮住了眼神,只看到嘴唇抿着,似乎又在咬口腔内的软肉。
秦云起看着他这可怜的模样,眼眸中丝毫没有同情,“捡干净了?”
“……嗯。”
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听到了一些刻意压低声音,却还是能被于星敏感捕捉到的窃窃私语,“他怎么成这样了”,诧异的,幸灾乐祸的语气。
于星任由那些眼神和声音入侵自己的身体,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他仍是单膝跪在地毯上,抬起眼睛,蓄着泪水的双眸看向秦云起,又很快挪开视线,眼眶发涩地盯着他墨蓝色的领带,“对不起……秦先生。”
秦云起晾了他半分钟才纡尊降贵地开口,“没事,一件衣服而已。”他瞥了眼旁边,侍应生立刻蹲下来,让于星能把玻璃碎片放到托盘。
“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秦云起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施舍给于星一个眼神。于星缓了会儿才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周围目光还如有实质般压在身上,他没管,踉踉跄跄地朝着秦云起的背影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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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有跟上,于星走到门口,才听司机说秦云起已经先坐车回去了。
“秦总说您要是想找他,就去别墅。”
天色阴沉,看着快要下雨了。于星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他佝偻着脊背,过了会儿才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声音干涩地说,“我去找他。”
司机的视线对上他的脸,眼神顿时有些复杂,没多话,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在前面带路。
即使他不说,于星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和晚宴上的那些人想的大概是同样的事。半年前风光无限的大明星,如今成了失魂落魄的丧家犬。
被新金主赶出来,无家可归,只能回头找原来的主人摇尾乞怜。
车开的飞快,路灯像是一个个耳光打在他脸上。于星的鼻尖贴着冰凉的车窗,狂风骤雨中漆黑的树影充满视野,潮湿宽大的树叶簌簌而下,被风卷席着掀起又跌落。他像是在旋转的洗衣机中,有一阵阵强烈的头晕目眩。
黑色轿车停在那栋熟悉又陌生的别墅前,车门打开时,冷风裹挟着雨丝灌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先生,到了。”
司机目不斜视,语气恭敬,仿佛他还是曾经被秦云起捧在手里的大明星。
于星抬眼望向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三年,他曾在这里与秦云起度过无数个日夜,如今却像是他要自投罗网的一座巨大牢笼。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出秦云起一秒钟前发来的消息。
“忘了告诉你,想要进来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我要你跪着进门。”
于星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几秒,最终没有回复。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踏入雨中。
薄薄一层衬衫被雨水浸透,布料紧贴在皮肤,带来阵阵彻骨的寒意。
雨水顺着于星的额发滴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别墅大门前铺着一条猩红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台阶下。地毯两侧站着六名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接近。
红毯尽头,秦云起修长的身影倚在门框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
“来得真慢。”他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带着于星熟悉的慵懒与傲慢,“我还以为你连最后这点骨气都不要了。”
于星停下脚步,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红毯边缘,晕开深色的痕迹。深红色的,像血,又像是闪烁的红灯,救护车上的红灯。
他密长的睫毛轻颤,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人,两人像是在一座桥的两端。秦云起换了一件深灰色的高定西装,衬得肩线更加凌厉,领口敞开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那张曾经让无数男男女女趋之若鹜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眼神却冷得像冰。
“秦先生。”
于星开口,声音轻的几乎要被雨声淹没。
“先别急。”秦云起走下台阶,皮鞋踩在红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跪下,爬过来,然后我们再谈条件。”
雨势不算太大,森冷的雨滴砸在于星身上,像是无数细小的鞭子。他感到一阵眩晕,胃部因屈辱和难堪而绞紧。
好像身前和身后都是悬崖,他站在一根丝线上摇摇欲坠。
“好。”于星低下头,声音里有轻微的哭腔,秦云起的神情依旧不为所动。
他缓缓屈膝,黑色的西裤浸入雨水积聚的地面,顿时一阵冰冷刺骨的疼痛长驱直入。一只膝盖,然后是另一只,他端端正正地跪好在湿漉漉的红毯时,一股前所未有的耻辱感瞬间席卷全身。
秦云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像很满意,“继续。”
于星嘴唇咬得没有一点血色,双手撑在红毯上,开始缓慢地向前挪动。红毯吸饱了雨水,变得沉重而冰冷,每一次手掌和膝盖的移动都像是在提醒他此刻的卑微。两侧保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在他背上,但他强迫自己挺住后背,双臂用力支撑住身体,控制着不要跌倒,不要躲闪。
“这才乖。”秦云起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于星没有回应,只是继续一步步缓慢地向前爬行。冰冷刺骨雨水混合着浸透了他的衣物,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有如针扎,但这远不及心理上的折磨。
当他终于爬到台阶前时,秦云起用皮鞋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还是这么漂亮。”他扬起眉毛,眼神扫过于星湿透的全身,轻轻啧了一声,“模样比我想象的还要赏心悦目。”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于星浑身颤抖得好似急症发作。他有勇气一步步爬到这里,却没有勇气抬起头看秦云起一眼。
“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了?”秦云起收回皮鞋,仍高高在上地站着,睥睨着卑微地跪在他面前的人,“在别人那儿被当成垃圾丢出来,所以记起我对你的好了?”
于星顿时僵硬在原地,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他喉结滚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于是秦云起抓住他的头发,逼迫他仰起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你就当收留我了,行吗?”于星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缓缓地说着违心的话,“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你。”
他漆黑的眼珠不安地滚动着,睫毛湿漉成一簇簇,几滴眼泪迅速地从脸颊滑落。
秦云起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冷静有些意外。“走投无路,”他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于星的话,“是啊,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大明星。”他侧身让出位置,“我可以收留你。不过你得保持这个姿势进去。我的地板很贵,不想被你弄湿。”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于星说出这句,又后悔似的立刻闭紧嘴巴。
秦云起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雨声停了,金属盖开合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对,我就是要这样,”他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烟雾从他唇间缓缓溢出,“从前你又是什么样子?现在不过是因果循环。”
白色的烟雾在他们中间魂飞魄散。
于星无话可说,半年前,是他始乱终弃,跟秦云起说了分手,转身就找到了新的金主,干净利落,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是他对秦云起说,死缠烂打的人只会让他觉得恶心。
“真想进来?”
于星的手指攥得很紧,掐出了弯弯的血印,他闭了闭眼睛,“想。”
“那就别磨蹭了,”秦云起微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
世界变成了一只夜航的巨轮。
于星快速地抬起一只手抹掉眼泪,挪动疼痛如摧的膝盖,跟在后面爬上最后几层台阶。
越接近灯光明亮的地方,他的五官就被照得越清晰,这种屈辱的,不情愿却不敢违背,只能顺从的表情,几乎瞬间就勾引得秦云起下腹火热。
当于星经过秦云起身边时,突然听到对方的声音像是秋叶般轻轻落下,“这只是开始。”
于星顿时咬紧了牙齿,下一秒,秦云起不轻不重地踢向了他的大腿。
“腿分开。”
“再夹腿,这一整晚都别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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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别墅内空调的暖风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于星骨子里的寒意。他跪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灯光晃出重影,好似游荡的鬼魂,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冻得红肿的双手。
秦云起不说话,于星只能先张开嘴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一声,“秦先生。”
“你最好认清你现在的身份。”
慢腾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秦云起抬手捏住他的下巴,“那些记者怎么说你的,又是怎么说我的?”秦云起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他们说我是你的什么?”
于星密长的睫毛不断颤抖,像是跌落暴雨的蝴蝶,他回想起那些夺眼球的夸张字体,花花绿绿的图片和标题。他的嘴唇都快咬破皮,终于在秦云起冰冷嘲讽的目光下竭力做出顺从的表情,忍着屈辱开口。
“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