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初次邂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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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池猜测过，那个人，很可能就住在玉兰路。
但他这两年一直没什么机会到这边来。
在确认自己的想法之前，沈秋池从未接触过演员这一职业。
为了弥补与其他人的差距，大学的前两年，沈秋池一直没日没夜地系统学习着相关的表演知识，同时接戏进行磨练，提升自身演技。
现下，正是处于假期末尾，将要进入大三的时候。
表演学校更加注重实操。
为了给能接到戏的在校生足够的时间进组拍戏、抓住机遇在娱乐圈打出名气，到了大三，一些专业课程会相应减少。
而这将留给沈秋池更多的空闲时间。
因为上一部主演的新剧在前两周刚刚上映，除了发发微博，帮忙宣传营业以外，沈秋池目前还真没有什么行程。
当然除了演戏，以及时不时回学校完成学业课程以外……沈秋池也并不是完全无事可做。
在演员中，沈秋池属于对自己要求过分严格的那一类。
尽管还没毕业，却已是将自己的时间利用到了极致。
他会利用一切空余时间，去观摩学习国内外一些经典的影视资料以丰富自己对表演的理解，磨练自己的演技。
为了拍戏需要，平日里还坚持着运动健身维持完美的体型……
只是沈秋池今天，却少见地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除了突然很想去某个地方看看……
特别特别想。
想着反正玉兰路附近的住宅区不算少，遇见那个人的概率非常小。
沈秋池打算去一趟自己暗恋之人可能走过的地方，以满足自己不为人知的念想。
由于主演的几部作品基本都只是在圈子里小火，沈秋池便当自己是个十八线小演员。
没有将自己这次意外的行程透露给姚语笙，也就是现在负责帮自己接戏和处理事务的经纪人。
沈秋池只带了个口罩，独自打车，匆匆来到了玉兰路。
车停在了路口一角。
这个百分百不会被认出的十八线小演员下了车，站在路边，原地愣了会儿。
来之前，急切地像是着了魔似的，可真到了这边，沈秋池却一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些什么。
不过，来都来了。
他便挑着路上人少的地方，避开零零散散几个路人，低调地闲逛着。
这里的道路两边，种了好些玉兰树。
若是春天的夜晚，站在花满枝头的玉兰花树下，兴许可以体验到赏花似观星之感。
有风吹过时，一树洁白“星子”便会影影绰绰轻晃着，衬出一种春光灿烂、岁月静好的氛围，一如记忆中的那样。
只可惜，现在是初秋。
早已过了玉兰开花的季节。
仅有几棵树的枝头，还零散坠着上上个季节残留下来的三两颗白色花苞。
沈秋池随意迈着步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这条寂静昏暗的街道上。
目光透过干枯的枝桠，脑海中描绘出的却是深藏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
春日校园里，那个温柔依旧的少年，从开满大片似雪的玉兰花树下，逆着光，朝自己跑来。
白色的衬衫干净整洁，黑色碎发随风舞动，那张俊逸脸上的浓密眼睫，如蝶翼般，扇动了所见之人的心海。
眉清目朗，少年风姿。纯净美好就如同那白色玉兰，一尘不染。
沈秋池在昏暗的街道上慢慢走着，任由思绪飘回六年前的那个春天。
回忆，仿佛将那丝丝缕缕的温柔花香，牵入了现实。
路过一家亮着灯的便利店，沈秋池无意间往里瞥了一眼。
透过玻璃，便利店内，一个身穿普通格子衫的男人，忽然抓住了沈秋池的目光。
腿莫名无法再迈动。
沈秋池停在暗处，视线追随着那个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
直到男人露出了侧脸。
沈秋池愣愣地看着那张熟悉的侧脸，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世界似乎有那么几秒，完全静止了。
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消失了。
远处贴在一起的路人情侣那些窃窃私语也听不到了。
不知在哪儿撒泼遛欢儿的小狗的吠叫声也被隔到了万万光年之外的另一宇宙……
只剩下自己规律得反常的呼吸声还在运转，带着艰涩的滞后性。
是他吗。
是幻觉吧……
沈秋池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
——没有消失。
也确实是那张脸。
真的是他。
这一瞬间，现实终于与回忆接上了轨。
尘封于沈秋池记忆深处的那个温润少年，与眼前灯光下的这个男人的形象，逐渐融合。
原先只存在于幻象中的若有似无的玉兰花香，随着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开始铺天盖地弥漫在空旷的街道上。
因为希望再出现在周星临面前的自己，是可以与之并肩的风光模样，这些年来，沈秋池一直忍着寻找对方的念头，将暗恋心事藏于心底，只一味地埋头复习高考，接戏，拍戏。
说这次过来，一点没抱着大概率见不到、但有万分之一可能碰上偷偷看一眼都好的私念是骗人的。
沈秋池很想再看一眼。
再看一眼，那个高中暗恋至今的心上人的面容。
在现实中。
不是网上。
不是那些静止的模糊照片。
但是当这个几乎没敢想的可能，突然成为了现实，暗恋对象就站在眼前，心动已然无法抑制。
已经六年了。
太久没亲眼见到这张脸了……
远处，灯光下，男人模糊的侧脸线条柔和，却又异常鲜活明亮，明亮得让眼睛开始有些酸涩。
沈秋池做不到。
做不到只搁着层玻璃偷看一眼。
他想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
带着口罩的沈秋池没有预料到会被人一眼认出。
他一惊，还没等做出什么反应，便猝不及防对上了周星临转过来的脸。
离得太近了。
对方突然的扭头，使得那张五官分明的脸猛地撞入沈秋池的眼底。
近在咫尺的那对儿黑色眼瞳，在冷白灯光的照映下明亮异常。由于视线低垂着，那原本上翘的睫毛便半遮了眼，覆下一小片阴影。
柔软的唇，轮廓清晰，透着淡红润泽的光……
似乎有清浅的呼吸打在脸上，不甚明显。
沈秋池的身体一时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心跳越来越快。
周星临转过头，对上的正是那双离得极近、还没来得及收回惊讶的双眼。
那原是狭长上挑的狐狸眼，此时却居然带上了些钝圆的弧度。
虽是带着口罩，却也不难看出对方脸上那掩不住的慌乱。
周星临收回了探究的视线。
若无其事地绕过身后之人。
身形交错之间，周星临注意到那人的双手垂在两侧。
并没有拿着什么东西。
不像是要结账。
周星临面上不变，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原以为对方挑了东西正站在他的身后排队等着结账，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还有，刚刚那个收银员提了个名字，好像是叫……叫……沈秋池？
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让周星临觉得莫名得有些熟悉。但是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将要走出便利店，耳尖隐约捕捉到身后飘来的只言片语，听不真切。
——哒哒哒
刚走出了一段路，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随而来。
“请等一下。”
如玉般清冽悦耳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周星临迟疑着顿住脚步，回头。
是刚刚便利店里的那个清瘦少年。
那人一边走近，一边摘掉脸上带着的口罩，随意塞进衣兜。
“周星临……”
一双修长的腿停在了周星临面前，站定。
“嗯？”周星临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接话。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那人说。
摘了口罩后，沈秋池眼睛一眨不眨的观察着对面那人的表情。
可周星临脸上只有着状况外的茫然怔愣。
果然是不记得自己了。
沈秋池心里无奈轻笑着，又不免有些苦涩。
片刻后，收起心底那点儿几不可察的失落。
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弧度，弯着细长眼睛，声音带笑，吐字清晰如珠落玉盘。
“我是你的粉丝。沈秋池。”
“我很喜欢你……的电影，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哦，这次倒真的是自己粉丝。
……
……
……
……
……
不是。
他居然，真的被人认出来了吗。
周星临先是没反应过来，然后突然意识到对面那人真的是自己粉丝，愣住了。
从没有人，在线下，自称是他的粉丝。
粉丝这个词儿，几乎是聚光灯下的那些演员明星的专属。
不知过了多久，周星临才缓缓回过神来。
因为他发觉对方一直在看着他。
目光异常柔和，似乎蕴藏着某种复杂情绪，像是在透过他追忆着什么。
……自己居然就这么晾着人家半天。
周星临有些懊恼今天接连两次不怎么礼貌的行径。
还是对着同一个人。
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粉丝。
“当然可以，你想让我签在哪里？”周星临轻声开口，询问。
那人翻了翻自己的衣兜，只掏出一只笔。
俊美的少年表情似乎有些懊恼，“啊，我身上好像没有带纸哎。”
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又期待地看向周星临。
“请问……您能否在我的手上签名呢？”少年的眼神单纯稚拙，浅棕色的瞳孔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周星临对此表示理解。
他自然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笔，然后轻轻虚握住那只修长匀称的手腕。
指尖轻点了下小臂内侧的一小寸皮肤。
“这里可以吗？”周星临问。
那人点点头。
夜晚的光线有些昏暗。
周星临眯着眼凑近些。借着路边商店透出来的微弱灯光，捏着黑色签字笔，在光滑的手臂皮肤上流连勾勒着。
似乎是被笔尖戳划的动作弄得有些痒，周星临抓着的那只手突然颤着向后撤了一下。
周星临及时提笔。环着手腕的五指下意识收紧。
……还好。
没有把字划拉出去。周星临心想。
柔软的掌心与手腕完全贴合。
明明是正常的皮肤温度，沈秋池却觉得手掌握着的地方有些灼热烫人。
沈秋池垂眼看向手腕，轻抿着唇，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耳尖微微发红。
“我要继续写了啊。稍微忍一下，马上就结束了。”周星临嗓音低沉，温和安抚着对面的少年，“还有最后一个字。”
“嗯。”对面的人轻轻应了一声。
周星临没有抬头。
只是眼神专注地盯着手中那一小片皮肤，将自己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认真写完。
最后一笔落下。
周星临松了一口气。
满意地看看小臂上那端正秀逸的字迹。
他将紧握着的手腕松开，合上签字笔，递给沈秋池。
“你的喜欢我收下了。”周星临说。
“你能喜欢我的电影……”周星临顿了顿，语气真诚，“我很开心。”
“我以后会继续拍摄电影，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喜欢。”男人专注地注视着沈秋池，那双纯黑的眼里，似乎盛着天上的星光，一片澄澈坦然，脸上还带了些显而易见的自信。
特别可爱。
“好呢，期待下次再见。”沈秋池停顿片刻，又轻轻说着，“……周导演。”
周星临笑着朝沈秋池摆摆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转身背对着对方离开。
周星临没有注意到，视线之外，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并没有移动脚步。
沈秋池停在原处。
晦暗的视线追随着男人毫无所觉的背影，直到那个身形渐渐模糊，远去，融于夜色，最终，在一个拐角处彻底消失。
两旁是枯叶飘零的玉兰花树，周星临沿着道路一侧，悠哉地走着，回家路上的心情难得得轻盈起来。
他拧开手里的白桃酸奶，喝了一口。
明明今天刚写好第三部电影的剧本，周星临本该是惦记着自己所创造的故事，在脑海中编织着画面细节。
可是此刻，他却少见地想着某个人。
沈秋池。
刚刚意外碰上的那个影迷。
他说，很喜欢自己的电影。
周星临垂着眼，有些出神。
即使……
对方并没有做什么更多的举动。
只是让自己签了个名。
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粉丝……沈秋池对自己的憧憬痴迷。也许，是因为那对儿琉璃般的蜜色浅瞳中，流淌出来的，粘稠到近乎凝固的情愫。
这份喜欢让周星临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他没有预料到，仅仅拥有两部作品的自己，竟可以收到一份这样的浓烈爱意。
呈现于大众视野的影视作品中，受到瞩目的一般都是演员。大银幕上，演员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通通牵动着观众的情绪。
而导演，编剧，摄影，剪辑……这些不会抛头露面，潜藏幕后的人，则往往会被忽视。
嗯，倒也不能说忽视。
这个词有点夸大了。
还是会有人，能从那一个个富有巧思的镜头中，窥见些创作者的影子。
他们将那些片段拉出来，头头是道地分析一番，不吝夸赞，对自己这个新人导演示以欣赏肯定。
不过也仅限于此。
除了业内，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会对自己关注更多了。
毕竟演员在前，谁会专门注意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导演呢。
周星临很早便喜欢文学创作。
甚至，这份喜欢先于成为导演的决定。
从前是文字，是相片，现在是电影。不论载体如何变化，都无一例外，承载着“自己”这一主体的思想与灵魂。
通过创作畅快淋漓地去输出表达自我，便是周星临一直以来的初衷。
他并不特意追求着营销热点，不愿被世俗裹挟着违背理想主义的本能……
既不打算刻意迎合讨好受众，这个执拗的文艺b，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介意，有没有人透过他的作品，喜欢着那虚构下的真实，以及……藏在喧闹舞台后的自己。
可在这个初秋夜晚，街道的寂静一角，亲耳听到影迷的告白时，周星临无法否认，那一刻，他是窃喜的。
甚至这丝丝窃喜现在都未消散，仿佛参杂进了手上的清甜回甘的酸奶中，慰藉着渴水的舌尖。
大概是由于多年来始终绷着神经，死死捂着“入梦”，这个没有先例的怪异能力。
连周星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其实，是想被人看到的。
作为一名电影导演，被人看到。
……
回到家，周星临将钥匙挂在衣帽架的衣钩上，脱去脚上的运动鞋，踩了双家居拖鞋。
出去散了会儿步，这会儿他的精力又充沛了些，浑身充满干劲儿。
他打算晚上睡前再仔细看看程臻发给他的文件。
不过才从外面回来，还在风里走了一圈，周星临迫切地想先洗个澡，冲刷掉身上的灰尘。
随意将外套挂在门口。
走进卧室，换下身上的衣服。
周星临拿了条浴巾，打开浴室的灯，调好热水，站在了淋浴下。
上方倾泻的水流在皮肤上轻柔冲刷着，令周星临的思绪不免有些放空。
潮湿水汽不断蒸腾向上，氤氲着整间浴室。
在温热的水流下，他开始构思着第三部电影的细节画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初次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