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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一支烟的功夫,接星星已经自顾自地擦拭完汗湿过的身体,半倚着洗手台单手揉搓着毛巾,整面的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心事重重的脸。

      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随后是从背后席卷上来的烟味,不算冲,还是之前他在计斐衣服上闻到的那个味道。

      “洗好了?”计斐不意外地说了一句,随手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利索地搓洗了两下,过了清水转身晾到毛巾架上。

      接星星目光追随,半晌喃喃道:“少抽点烟,你也是医生。”应该比我懂吧,后半句他没说,记忆里计斐是很好面子的。

      计斐背对他的身体一怔,又一点头:“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电话,但打完电话的计斐似乎完全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也没再重提刚刚的话题了。

      接星星稍稍放松了心情,他们的关系就像一块从中间掰开的藕,看着脆生生地断开,过了十年再拿起来,竟然还丝丝缕缕地缠着,又被无形的手搅成一团乱麻。

      他这刚受过伤的脑子实在是理不清,也不打算理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计斐收拾好浴室一转身看到的就是张神游太虚放空的脸,接星星有这种本事,无论发生什么,被打、被骂甚至于被亲,反正一切场合,他都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他自己的世界,游离在外。

      就像没有什么能引起他全部的注意力。

      从重逢到今晚憋了一个星期,不,从分别到今天,憋了十年的怨气轰地冲破了心头的巨石,直冲百会穴,像是要化作实质,咆哮出声才好。

      “咚!”他丢开手里的塑料盆,沉着脸在接星星没有着落空荡荡的眼睛里走过去。

      “你……唔!”正愣怔着的接星星头顶的光源忽地被从上至下遮盖住,熟悉的面孔冷沉沉地朝他这边倾过来,在他出声的同时,生硬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接星星瞪圆了眼睛,眼角的皮肤被剧烈拉扯得生疼,苦涩的烟味强横地冲进他的唇齿间,胡搅蛮缠地碾压过口腔的每一处,顶着上颚又压住舌头,带着细微的疼痛,使接星星的意识保持了清醒,可那股不管不顾的尽头又掀得他无法自抑地腿软。

      承载身体大部分重量的左腿从腿根处开始发麻、颤抖,受伤的左臂无法借力,身体顺着墙壁就往下滑。

      而沉浸在这个完全没有任何技巧的吻里的男人竟然还分出一丝理智,伸手一捞,轻松握住他的腰,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顺带着加深了这个漫长的吻。

      唇齿间的空气好像被抢夺干净,接星星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短暂的缺氧使得他有种窒息般的快感,瞪大的双眼微微上翻,露出底下的白,身体里有火在烧,每一寸皮肤每一根血管都叫嚣着,好热,要融化了。

      他努力活动完好的右手,做出推拒的动作,却因为力量微薄,从计斐的胸膛处软软滑落,最后虚搭在臂弯位置,有种欲拒还迎的意味。

      接星星下意识闭上眼睛,于是四周的光影沉入黑暗,浴室里响彻啧啧的水声,暧昧而□□。

      那只扶着他腰的手缓慢地用力,在腰侧的皮肤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接星星猛地一抖,一种熟悉的恐惧像汹涌的巨浪淹没了他。

      等计斐发觉身下的人抖得厉害时,已经晚了。

      接星星把眼睛闭得死紧,皱着眉,表情痛苦,双颊没有一丝血色,透明的泪珠挂在腮边,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果不是身体的颤抖,连计斐都不会发现他的异常。

      “你怎么了?是哪里难受吗?”出于职业本能,计斐第一反应是他碰到了接星星的伤口之类的,连忙上下查看。

      结果当然是没有,没有新的伤口,也没有哪里出血。

      接星星不说话,也不睁开眼睛,像是决心将沉默进行到底,但很快就失败了。

      在计斐开口说些什么之前,他突然一把推开了计斐,然后扑倒水池边,剧烈的干呕声在浴室里回荡,伴随着不断的咳嗽,接星星苍白的脸上很快浮起不正常的潮红。

      一个新的猜想涌上心头,镜子里的计斐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我亲你…把你恶心吐了?”

      接星星只顾着吐,根本没听见他的话,那股从胃底反上来的恶心声势浩大,他恨不得能把胃都吐掉才舒服。

      但计斐只质疑了自己短短十几秒,就推翻了这个猜测,就算接星星现在不喜欢自己,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吻就恶心成这样,而且一开始明明是很舒服的状态,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

      他在脑海里仔仔细细回溯刚才发生的一切,没有漏下所有细节,有根弦忽地一动。

      “你……是害怕亲密接触吗?”

      稍稍平息下来的接星星这回听清了,他打开水龙头擦了把脸,在潺潺的水流声中抬起脸,冷水沾湿了他额前的碎发,水珠不断地从发梢滚落,落在他的眼角、脸上和领口,他的眼睛在镜子里跟计斐对视,眼尾通红。

      计斐几乎猜对了。

      他不仅是害怕这样亲密的接吻、触碰,更是深深的恐惧,恐惧到连梦中发生都会惊醒的程度。

      镜子里他弯着腰,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脆弱和不适,身后计斐睁着双漆黑如星的眸子,里头有惊讶、疑惑和缓缓散去的情欲。

      那句已经编织好的“没有,我就是胃有点不舒服”沿着唇边滚了一圈又被他咽下去。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这些事情一开始就不应该发生,计斐不该碰到他,他不该接受计斐的帮助,更不该因为心底的一丝悸动来到这里。

      都错了,接星星很低地笑了一声,惨淡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直勾勾地盯着计斐:“你不好奇,我是怎么还钱的吗?”

      像跌落到谷底的人忽然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又像绝境中的人歇斯底里的疯狂,他明明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却又听不懂自己的意思。

      怎么还钱?当然是工作还钱了,计斐心里先是冒出这个想法,当即又反应过来,如果是这样接星星根本不会有此一问,望着接星星含水的眼底若有似无的一点放肆,他立刻意识到,对方很可能会说些他绝不愿意听见的话。

      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他,他应该阻止,但他没有,无论接星星要说什么,他都要听,可以靠近对方的诱惑远胜于让自己舒服一点。

      “我这样的,其实卖不上好价钱。”接星星一向很懦弱,打他也好骂他也好,他只会想着忍一忍,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独独对上计斐,他知道忍不过去,感情是一把双刃剑,他对计斐的忍就是对计斐的伤害。

      计斐越靠近他就越容易受伤。

      “有很多人碰过我,我很脏。”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残忍的话语就像一把刀,一下下扎在计斐身上,可他的心也跟着好痛啊,接星星忍着心脏的剧痛,继续说,“听说医生都有洁癖的,你还敢碰我吗?”

      他牵了牵唇角,扯出一个破碎的笑,那些散落在脸上的水珠像极了眼泪,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绝望和无奈。

      他常常在受过伤之后无法抑制地去触碰那些伤口,加剧那些痛楚,那感觉并不好,却又意外地引发出隐秘的痛快,像是种无声的宣泄,而现在,他正剖开身体,将糟乱的内在展露给计斐看,试图在计斐脸上寻找一些嫌恶、抗拒或别的负面情绪。

      没什么的,就是重复一遍当年而已,只要能让计斐远离他,重新回到原本光辉灿烂的人生,他做什么都没关系。

      可是没有。

      计斐脸上的疑惑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骤然绷紧的五官,唇角微微下压,接星星在他眼底窥见一点怒火,却不是冲着自己的。

      “为什么不敢?”计斐沉着声音说,不由分说地捏着接星星的下巴,身体从背后覆上去,再一次亲在那对他魂牵梦萦了整整十年的唇瓣上。

      蔷薇花一样轻柔,颜色比大多数同龄人都更浅淡,整张脸上唯一还有点肉的一处地方。

      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有时是美梦,粉色的晚樱纷纷扬扬地飘落,少年扑在他怀里,嬉闹着扬起嘴唇,讨一个吻,有时是噩梦,满地的悬铃木枯叶随风拍打,少年冷着张笑脸,粉嫩的唇翕动,丢下一句我走了。

      他一次次在深夜醒转,夜色无声流淌,寂寞缓慢地侵蚀他的身体和灵魂,偶尔点起一支烟,看那飘忽不定的烟雾,会忍不住想,接星星在做什么?

      是和心爱的人相拥而眠,还是在灯红酒绿的喧嚣处打发良宵,又或者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忙碌工作。

      他始终没去找这个人,不是不想念,而是在长大后,自以为成熟,自以为是这个人主动离开他,大概是不想再见的。

      他后悔了,计斐的人生里少有后悔这种情绪,他总是很自信,在人生的选择上,在情感的归属上,走过的每一步路,他笃定自己会做到最好。

      但在急诊室见到接星星的第一眼,他就后悔了,只是这种情绪太过陌生,以至于他没能抓得住。

      “你跟那个人分手,我可以不起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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