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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断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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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咖啡店,悄悄地开了一盏灯,照亮灯下环坐的三人。
黄璞婷将手上的拐杖靠在桌边,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般低头,看向身边的两人。蓝书博严肃地敲击手机屏幕,屏幕里透出的白色亮光,为他打上了一层冷酷的白光;晨苒掏出背包里的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翻过有些泛黄的页面,皱起眉头将本子上的文字一遍遍地看过。
晨苒率先打破寂静,摁响手上的圆珠笔,问道:“玉玉,你的计划,能完整地跟我们说一遍吗?”
黄璞婷因为害怕紧闭的双眼吃惊地睁开,劫后逢生的感官放松地彻底,紧绷的嗓子也跟着一起发出了声音:“呼。”
“什么?”晨苒的耳朵动了动,只听到了气声。
黄璞婷急忙摆摆手,思绪回到家,她摇摇脑袋,对晨苒说:“我的计划。从碰见蓝书博开始,就都是计划。”
蓝书博不可思议地抬头,疲惫的双眼注入疑问,看向黄璞婷。
“那场宴会我是特意找到那天在酒店一楼开乔迁宴的人,让她帮帮我。因为我知道那天有个满是明星的组会在酒店二楼聚餐。我也算好了时间,大概在宴会结束之前,割破自己身上的旧伤,趁慌乱从里面跑出来。”
“恰好碰到蓝书博。”
“我本来在之后的打算,是等自己好一些,就去找他和我合作,帮我引流。具体的方式我想了很多,利用我学影视的优势和他合作拍剧就是其中一个,他能获得的是巨大的好评流量。”
“毕竟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帮助女性走出困境的男生。而且他以前的形象都很正面,现在也就差这样的临门一脚进入大爆小生的行列。”
“但是我没想到他会主动找我,也没想到王武会彻底抛弃自己在这座城市积累的良好形象跑到公共区域大闹。”
“我的计划完全被打乱,我只能用和蓝书博拍的视频威胁王武,让他不要再找我。”
“但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在网上曝光这一切。”
黄璞婷苦笑着说道:“只是互联网这个只认流量的地方,我做的所有一切,看起来都这么无力。”
蓝书博放下手机,认真地对黄璞婷说道:“我现在依旧可以帮你引流,只要你需要。”
黄璞婷伸手拦住他,摇摇头:“不,你的资本比不过王武的,你只要牵扯进这件事,只要让他知道你帮助我逃离,你以后的事业也会完蛋的。”
蓝书博缩起身子,桌面上的手机锁屏,亮了,又灭了。
晨苒继续追问道:“那以后呢?以后你想怎么做?”
黄璞婷摇摇头:“我什么都做不了了。我也该,回到我该回的地方,不要再拖累你们了。”
这样的决定,是黄璞婷看着深不见底的大海,所做出的。
海风阵阵,眼前的夕阳发出最后一点挣扎的光芒,还是被黑夜覆盖,被月亮替代。
她的人生,本来就是暗夜,怎么配得到晨曦。
王武不出意外地站在晨苒的店门口前,摇晃的身体拼命地捶打玻璃门,门口的风铃发出凄惨的叫声。晨苒和蓝书博扭头看向门口那糊成一团的黑色。恰好在黄璞婷说完这句话之后,王武准时地出现在门口,冲撞平静的夜晚。
蓝书博下意识地摁下黄璞婷的手,把她往自己的身后带。晨苒则站在他们的身边,紧张地看着王武狼狈地推开门,浑身酒气的走近店里。
“你想干嘛?”晨苒从包里掏出微型电棒,对准王武的方向,警惕地问道。
王武用力站定,睁开微眯的眼睛,看清眼前的三人:“呦,都在啊。晨苒、大明星和这个贱人。”
黄璞婷的平静的双眼凝视王武,彻底将他激怒。
酒精溃击王武的所剩不多的理智,他用力一踢,身前的桌子和椅子跌倒在地,夜色哗然。
声音将画面砸向黄璞婷身体里平静的海洋,潮起:痛苦的记忆噬啃黄璞婷的身体,倒流的血液倾泻而出,淹没她好不容易才用勇气堆起的沙堡。
夜晚的海洋起风,用尽全身力气拍打撕裂的堡垒。
倾斜而出。
全身颤抖,恐惧、噩梦、疼痛、血液,夜晚麻木地渗入冰凉,黄璞婷只能全身颤抖,失去自保的力气。
椅子尖锐地划过光滑的地板,刺耳的长鸣刺碎灯光。
黄璞婷的眼前,双手举过头顶。恐惧,她又一次被禁锢在恐惧的牢笼里,血液捆绑她的身躯,动弹不得。
声音疯狂地放大、走近;放大、走近……
戛然而止。
蓝书博伸出的脚拦住椅子前进的方向,晨苒摁下电棒的开机键,朝王武的身后扎去。
结束了。
声音停止了好一会,温暖重新包裹黄璞婷的身体,她黑寂疼痛的世界突然闯进大把的灯光。黄璞婷睁开双眼,用还没适应的眼睛四处寻找温暖的来源,热烫的水滴落在她被汗浸湿的脸颊。
她抬头,晨苒正低眉看向她。
眼睛里是被灯光照亮的波纹,粼粼地照亮她心里那片沉默的海洋。
黄璞婷回握她的手,趴在她的怀里,和她一起消化这个夜晚。
和王武的对峙,比黄璞婷想象中来的慢了一些。依旧是在晨苒的咖啡店,那个角落里开满花的座位,阳光被风吹的忐忑,树影一块一块地蚕食掉投射的阳光。
王武西装革履,将头发梳上一半,另一半做成弯卷的刘海造型——这是他出席重要场合时才会精心打扮一番的装扮。跟在王武后面进店的,是黄璞婷的父母。
父亲也穿上西装,梳起花白的头发,一瘸一拐地走进店里,严肃的嘴角一直向下,挤出脸上被岁月刻下的痕迹;母亲一袭长裙,有些不习惯地摆弄自己卷成一团一团的头发,脸上画好精致的妆容,却不敢抬头与任何人对上眼睛,羞涩地跟在父亲的身后。
黄璞婷拉开椅子,撑起拐杖站起身,对她的父母说:“爸、妈,你们来了。”
父亲坐在黄璞婷对面的外侧椅子上,用力地将手捶向桌子:“我们再不来,你就要真的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
父亲没有征兆的愤怒让谈话的氛围走上极点。
王武走近父亲的身边,双眼得意地注目黄璞婷,语气傲慢地劝慰道:“爸,不要太生气,伤了身体。”
父亲握住王武的手臂,依靠王武的力气,慢慢坐在椅子上:“阿武,今天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好好教育这个不孝女,让你操心了。”
王武顺势坐在父亲身边,一边搀扶母亲坐下,一边用上扬的嘴角回应道:“没事的爸,璞婷这样做我也能理解,毕竟也是结婚这么多年了,也到了厌倦的时间了。”
母亲轻轻向王武感谢地点了点头,整理好自己因为坐下而产生的裙摆折痕,看向桌面上的咖啡:“阿武,这杯是?”
王武抚摸母亲的手,温柔地说道:“妈,不用担心,这杯是我请的。这是这家店的招牌,叫春满拿铁。”
母亲轻轻抿了一口,嫌弃地皱皱眉:“这么苦的东西,叫什么,春满拿铁?这杯东西多少钱?”
王武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轻笑道:“妈,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这些东西。”
母亲了然地点点头:“那要带回去给阿声一点,他说不定也会喜欢。”
王武又用手轻轻抚摸母亲的手背:“阿声还小,肯定会喜欢的。倒是妈您,老来得子,可要注意身体啊。”
母亲慈祥地对王武笑道:“还是阿武关心我啊,妈很好。“
王武装作放心地叹了气:“那就好啊妈,别太辛苦了。”
欢乐的空气在尘埃中渐渐沉淀,父亲的声音破除幸福,将一家人里的局外人扯了进来:“所以,阿武,黄璞婷是不是又惹出什么祸了?”
王武将手从母亲的手上抽离出来,紧紧握住父亲的手:“爸,你也别太责怪璞婷,这都是人会犯的错误,人之常情。”
父亲将王武的手轻柔的放下,厌烦地看向一旁因为腰伤无法坐直的黄璞婷:“小时候我就跟你讲过吧,站没个站相,坐也没个坐相。现在就吊儿郎当的活对吧。”
“你说你嫁了阿武这个这么好的人,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做个家庭主妇不好吗,整天就知道出去乱搞。”
黄璞婷握着拐杖的手用力地发白,她抿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你握这根棍子干嘛?显得你很尊贵吗!”父亲伸出手,打掉黄璞婷手上的拐杖。黄璞婷失了力气,腰伤像是被撕裂,疼的万箭穿心。
“你看看吧,就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父亲扭头,对王武笑的开怀,“就是小时候不听话落的毛病,阿武你体谅一下哈。”
王武故作心痛地点头:“爸,我知道的。璞婷一直都有这个毛病。但是我更心痛的是,璞婷现在想要和我离婚。”
王武抹去眼角憋出的嘲讽的泪水,眼眶微红的他转头看向母亲,像是在乞求庇护。
这句话一出,父亲甚至都没顾上自己体面的形象,用力地一巴掌打向黄璞婷刚从淤青里幸存的脸颊。
“啪”!
操作台后一直关注他们的相猫忍不了冲动,打开隔门——晨苒拉住相猫的手,冰凉的可怕的双手死死地握住燥热的手,相猫回头。
晨苒紧咬后槽牙,对他说:“别去、别去。”
相猫忍住火焰,回头双手覆上晨苒的手。
空气剩下的欢乐,被尘埃带到无人生还的角落;连阳光都缩起头,这样就看不见人间。
黄璞婷抬起火辣疼痛的脸颊,看向父亲发抖的半边身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您的女儿。”
她的眼睛接着移向皱起眉头一言不发的母亲,讥讽地笑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您的女儿。”
黄璞婷用尽全身力气,从座位上凭空站起。她的脊椎被打碎,她的□□被蹂躏,只有灵魂还在苦苦支撑这幅躯体,跟随意志地疼痛的弯下血肉,开口说道:“感谢你们给了我生命,我的前半生,因为你们,活着。”
“我的赡养义务,在你们用100万的嫁妆将我卖给王武后,结束了大半。”
“我的隐忍,让王武继续给你们将近500万的资金,总共600万,足够还完我前半生欠你们的债。”
“除此之外,从今天开始,我会每个月给你们打1万元,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作为补偿。”
黄璞婷抬起□□,血液浸透她的双眼,悲凉的只会落下泪水。
“子女一场,也是缘份。”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