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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裂缝中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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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不知何时小了,只剩下细碎的滴答声敲打在空调外机上。林深蜷缩在床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盒边缘,铝箔板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浴室里传来的水声突然停了,紧接着是毛巾擦过皮肤的窸窣响动,他浑身绷紧,仿佛惊弓之鸟。
陆昭裹着浴巾推门而出,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敞开的浴袍领口。林深别过脸,余光却瞥见对方后腰蜿蜒的旧疤痕,像是被利器划开的蜈蚣,在苍白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这个发现让他呼吸一滞——原来看似完美的陆昭,也藏着不为人知的伤口。
"把药吃了。"陆昭甩了甩头发,水珠溅在林深手背。他将温水杯和药片推过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林深盯着漂浮在水面的倒影,那张苍白的脸让他想起停尸间冰柜里的标本。
"我说过我没病。"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你们都想把我关在精神病院,就像当年他们关住妈妈一样。"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陆昭动作一顿,浴巾从肩头滑落也浑然不觉。他沉默片刻,忽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烫伤疤痕:"你以为我愿意当什么陆家继承人?这些疤,都是我妈用烟头烫的。"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都是困在笼子里的兽,所以别拿这种话刺激我。"
林深瞳孔骤缩,喉咙发紧。那些他以为独属于自己的痛苦,原来早已在别人身上刻下更深的印记。浴室镜面突然在记忆里翻涌,三天前的血痕与此刻眼前的疤痕重叠,让他产生一种奇异的共鸣。
就在这时,陆昭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林深看见锁屏照片——那是个笑靥如花的女孩,手腕上戴着与陆昭同款的银色手链。他鬼使神差地移开视线,心里泛起莫名的酸涩。
"明天篮球赛决赛,赞助商指定要我穿新款球鞋。"陆昭擦着头发走过来,水珠滴在林深膝头,"沈野说你喜欢看比赛?"他弯腰时,雪松香水混着沐浴露的柑橘味扑面而来,让林深想起小时候偷尝的止咳糖浆,甜蜜中带着微苦。
林深抱紧膝盖,指甲掐进掌心:"我不会去。"他当然知道篮球赛意味着什么——无数双眼睛聚焦在球场上,闪光灯与欢呼声会将他彻底淹没。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恐惧,那些被诊断书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都会在众目睽睽下苏醒。
陆昭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随便你。"转身时,林深听见对方压低声音嘀咕:"胆小鬼。"这三个字像是根刺,扎得他眼眶发烫。
深夜,林深被噩梦惊醒。黑暗中,他摸索着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晕里,沈野留下的巧克力包装盒泛着银色光泽。他鬼使神差地拆开包装,咬下一口,丝滑的可可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腻。这味道太过真实,让他恍惚想起母亲活着时,偷偷塞给他的水果糖。
手机在枕边震动,是主治医师发来的语音:"林深,你最近的状态很危险。如果继续断药,可能会出现更严重的幻觉。"冰冷的机械音在寂静中回荡,他突然抓起巧克力盒砸向墙壁,包装纸撕裂的声音像极了心碎。
窗外的雨又下起来了,打在防盗网上叮咚作响。林深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数着墙上的裂缝。第七道,第八道,直到听见陆昭房间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他屏住呼吸,想象着那个浑身是疤的少年,此刻是否也在黑暗中独自煎熬。
凌晨三点,林深鬼使神差地走到陆昭房门前。门虚掩着,月光从缝隙里漏进去,勾勒出床上蜷缩的人影。他听见压抑的呓语,像是在喊"妈妈别打了",又像是在叫某个女孩的名字。指尖触到门把手的瞬间,他猛地清醒过来,逃回自己房间,蜷缩在床角发抖。
第二天清晨,林深被阳光刺醒。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了一道缝,金色的光束里,灰尘在欢快地跳舞。他盯着那道阳光看了许久,直到陆昭踹开房门:"快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林深被塞进陆昭的黑色机车后座时,仍处于茫然状态。风呼啸着掠过耳畔,陆昭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机油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摩托车停在城郊废弃的游乐场前,锈迹斑斑的旋转木马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是我小时候常来的地方。"陆昭摘下头盔,发梢被风吹得凌乱,"每次被打完,我就躲在这里看星星。"他指向摩天轮顶端,"有次我爬上去,想着要是跳下去,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林深喉咙发紧:"后来呢?"
"后来遇到了程曦。"陆昭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指了指手机锁屏照片,"她说我要是敢死,就把我的骨灰撒进下水道。"他踢开脚边的易拉罐,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场地回荡,"所以现在,我要好好活着,看着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下地狱。"
林深望着空荡荡的旋转木马,突然想起母亲被送进精神病院那天。她抓着铁门哭喊的样子,和此刻陆昭眼底的恨意重叠在一起。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和他一样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试试这个。"陆昭扔来一罐可乐,拉环开启的瞬间,气泡欢快地涌出。林深抿了一口,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竟比昨晚的巧克力更让人安心。他望着远处的摩天轮,忽然问:"篮球赛...真的很有趣吗?"
陆昭挑眉:"想去看了?"
林深别过脸:"只是随便问问。"
"胆小鬼。"陆昭轻笑,发动摩托车,"抓紧了,带你去个更刺激的地方。"引擎的轰鸣声中,林深鬼使神差地环住对方腰腹,感受到结实的肌肉在掌心起伏。风掠过耳畔,他忽然觉得,也许偶尔走出黑暗,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夕阳西下时,两人回到公寓。林深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颊竟泛起淡淡血色。浴室镜面上,三天前的血痕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陆昭今早随手贴上的卡通贴纸——那是只戴着墨镜的贱萌柴犬,咧着嘴笑,仿佛在嘲笑他的胆小。
手机震动,是沈野发来的消息:"小美人,明天篮球赛,给哥加油啊!"配图是张夸张的自拍,他戴着印满爱心的发带,对着镜头比耶。林深盯着屏幕,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落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深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忽然发现,原来黑暗与光明之间,不过是一步之遥。而那些曾经以为无法跨越的深渊,或许正有人愿意,陪他一起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