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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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初步勘查和尸体转运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天彻底亮了，水库罩在清冷的晨光里。警戒线外围观的人多了，议论声嗡嗡传来。
回到车上，裴铮立刻布置任务：“张奇峰，你带人深挖现场周边，扩大搜索范围，特别是巡视员提到的可疑车辆线索，调取水库入口和附近道路监控，时间范围扩大到最近一周。”
“汪锐，你负责协调，电脑、手机、户外电源、矿泉水瓶，所有现场物品加急送检。催法医尽快出初步尸检意见，尤其是手腕疤痕的详细检查。”
“常乐，”他接通组内电话，“准备接收现场电子设备，我要知道电脑最后一次使用记录了什么，手机里的所有信息。另外，根据死者面部照片和大致体貌特征，在数据库里做初步比对，查失踪人口或相关报案。”
最后，他看向副驾的于肆年：“于博士，那些碎屑，还有等尸体到法医中心后，你需要做的更细致体表检测——尤其是皮肤表面可能存在的微量附着物或化学物质残留，这很可能是关键。”
于肆年点头。他已戴好手套，手里拿着装碎屑的证物袋，对着窗外的光细看。“初步判断可能是某种塑料或复合材料磨损的碎屑，要回去用显微镜和光谱确认。另外，死者鞋底的泥草样本也得和现场不同位置的土壤比对，判断他到达平台前的具体路径。”
警车驶离蓝溪水库，返回市局。
城市的喧嚣逐渐取代郊区的寂静。裴铮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现场画面——平静的尸体，刻意摆放的物品，那个扭曲的疤痕，以及于肆年发现的、几乎看不见的拖擦痕和碎屑。
这不像一时冲动的自杀，也不像随机的意外或劫杀。
它更像一个被精心布置的、沉默的仪式。而那个“Λ”论坛，似乎正朝他们发出新的、冰冷的挑战。
“专案组的第一个案子，”裴铮低声自语，更像在告诫自己，“必须撕开这道口子。”
于肆年侧头看了他一眼。晨光在他脸上投下清晰的轮廓。
车流中，警车无声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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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局，专案组气氛凝重。常乐已进入状态，多块显示屏上同时运行着数据恢复程序、人脸比对系统和网络监控后台。张奇峰在调看水库周边路网监控，一帧帧仔细排查。汪锐在鉴证中心和法医中心之间来回协调。
于肆年直接进了实验室，开始分析现场带回的微量物证。
下午三点，初步信息开始汇总。小会议室里，裴铮主持第一次案情分析会。
常乐首先汇报：
“死者身份确认了。林朗，18岁，市第一中学高三学生，独居在东区‘青梧公寓’。面部比对吻合，指纹库也有记录——两年前一次公益活动录入的。已通知其直系亲属。”
她调出林朗的基本信息：“父母离异。父亲林国栋再婚定居外地，母亲李秀云在本市，但据社区反映，母子关系疏远，极少往来。林朗近半年社交活动锐减，学习似乎也半停滞。他常用的社交媒体账号最后一次更新在一个半月前，内容晦涩，提到‘寻找最终的宁静’和‘能量的回归’。”
“另外，”常乐切换屏幕，“林朗的电脑硬盘数据部分恢复。发现大量加密文件和浏览痕迹清理记录。我们恢复了一个浏览器的碎片化缓存，里面有几个访问频率极高的暗网地址，其中一个的域名结构……与我们之前监控过的、已崩溃的‘Λ’论坛衍生站点模式高度相似。但该站点目前也无法访问。”
“最关键的是，”常乐又一切屏，“林朗死亡前，曾尝试打开直播，但因为信号问题，失败了。”
“直播？”汪锐不解，“录这个干嘛？”
于肆年转着手里的笔：“可能是‘仪式’要求他记录的。”
裴铮发问：“他手机呢？”
“手机是市面上常见的型号，但被多次刷机，现有系统非常‘干净’，通讯录、短信、社交APP几乎全无。技术组正在尝试深度恢复删除数据，需要时间。”常乐推了推眼镜，“不过，在他的云存储账户里，发现了一个加密的私人日志文件夹，密码正在破解。”
张奇峰接着汇报现场勘查进展：
“水库北岸入口处一个较偏远的民用监控拍到，案发前夜，约晚上10点23分，一辆黑色旧款大众轿车驶入水库区域，车型与巡视员模糊印象吻合。该车于凌晨1点17分离开。车牌被故意遮挡。车辆进出时，车内似乎都只有驾驶员一人。我们正在追踪该车驶离水库后的轨迹，但它很快消失在监控稀疏的城乡结合部。”
“平台附近土路发现了几组新鲜的鞋印，与林朗的鞋底花纹初步吻合，符合独自从小路走上平台的路径。但在平台边缘，我们发现了一组不同的、较浅的鞋印——部分被林朗的鞋印覆盖，尺码较小，花纹属于常见运动鞋。这组鞋印从平台另一侧延伸过来，在放置椅子的痕迹附近最为清晰，然后…消失了，似乎被刻意清扫过边缘，只留下不易察觉的中心部分。”
“椅子痕迹附近的灰白色碎屑，”张奇峰看向于肆年，“于博士？”
于肆年打开自己的分析报告：
“碎屑经显微和红外光谱分析，确认是一种廉价的户外折叠椅常用的塑料合金材料。与市面常见款式吻合。微量土壤分析显示，林朗鞋底的泥草样本与平台下方、通往监控中黑色轿车可能停靠点的路径土壤成分一致。但鞋底前掌部分，检测到极其微量的、不同于水库区域的苔藓孢子。”
他展示显微照片：“这种苔藓通常生长在背阴、潮湿且空气质量极佳的石壁或古建筑墙根，本市范围内，只有少数几个地方符合条件，比如…北郊的静心园和西山后山的某些洞穴附近。”
“另外，法医的初步尸表补充检查有发现。”于肆年语气冷静，“林朗手腕的疤痕边缘，确实有新近的轻微摩擦痕迹，但未检出特殊化学品，更像是反复抚摸或摩擦所致。除此之外，体表未见任何明显外伤、抵抗伤或约束痕迹，符合平静入水的表征。指甲缝很干净，没有泥沙或挣扎时可能留下的皮肤组织。”
裴铮眉头微蹙：“没有约束伤，没有抵抗伤……这意味着他走向水边时，要么是完全自愿的，要么……”他顿了一下，看向于肆年。
“要么，他在入水前，已经处于一种生理或心理上无法、或无意抵抗的状态。”于肆年接上他的话，“比如，毒物导致意识模糊、肌肉僵硬；或者，被某种强烈的心理暗示或威慑彻底压制了求生本能。”
没有暴力的痕迹，有时比暴力的痕迹更令人不安。这意味着控制可能发生在更无形、更深刻的层面。
裴铮梳理着信息：
“所以，目前情况是：林朗，一个离异家庭、独居、接触过极端论坛的高中生，在深夜前往偏僻水库，带着电脑和电源试图直播。他平静地走入水中溺亡，体表没有任何外力强迫或约束的迹象。但现场有第二人的痕迹：小尺码鞋印、椅子，此人可能在他到达之前或之后出现，并且全程在近处旁观。林朗手腕的疤痕被反复摩擦。他的物品被清理，身份被刻意模糊。黑色轿车、特殊花粉孢子指向其他可能的地点或关联人物。”
“关键点：第二人是谁？如果第二人就是母亲李秀云，她‘陪同’和‘旁观’的意义是什么？是见证儿子的‘升华’，还是确保‘仪式’完成？林朗平静赴死的心理状态，是长期洗脑的结果，还是当时受到了某种即时的影响？电脑和云日志里藏着什么？那个黑色轿车司机是否就是第二人？林朗的母亲为何反应异常？”
就在这时，常乐面前的电脑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她迅速操作了几下，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睁大了些：“裴队，林朗云存储里的那个加密日志文件夹，密码破解了。最后一份日志的日期是…他死亡前一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念。”裴铮沉声道。
常乐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
【日期：11月9日
能量持续流失。容器已到极限。母亲是对的，我从来都是负担，是错误链环上多余的一节。唯有彻底的消解，才能停止这无意义的能耗，让能量回归本源，或许…还能为她换来一丝宁静。
“深渊”并非终结，而是提纯。论坛的指引越来越清晰了。那些数字，那频率，那仪式…我必须完美执行。她说过，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唯一正确的事。
她说会陪着我，看到最后。确保我的视线不偏离“彼岸的光”。这是最后的链接，也是最后的试炼。
地点选好了。蓝溪。水能涤荡残留的污浊。
日落之后，一切就该归零了。
愿我的消亡，能为她通往安宁。】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陪着我，看到最后”、“确保视线不偏离”……这些词句与现场那把旁观者的椅子和毫无挣扎痕迹的溺亡联系起来，构成一幅冰冷诡异的画面：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注视下，平静地走向死亡。
“是他母亲李秀云……”张奇峰低声道，“她在现场。她看着。”
裴铮缓缓站起身，目光锐利。“日志再次指向母亲，现场痕迹也指向一个旁观者。如果这个旁观者就是李秀云，那么她的‘陪同’就是一种强大的心理控制——无需捆绑，无需暴力，她的存在本身，就可能成为压垮林朗求生意志的最后一块石头，或者，是确保‘仪式’按计划执行的最后一道保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动机呢？一个母亲，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促成甚至旁观儿子的死亡？仅仅是因为关系疏远和所谓的‘负担’吗？这背后一定有更强烈的驱动力，或者，更深的操纵者。”
“申请搜查令，搜查李秀云的住所和她哥哥的车库，重点寻找任何与现场痕迹相符的物品，尤其是那双小尺码运动鞋和可能存在的折叠椅！”裴铮下令，“汪锐，李秀云到后，直接带到询问室。这次，重点询问她昨晚的具体行踪，以及她对‘陪伴’、‘见证’、‘儿子最后的心愿’这些概念的理解和反应。”
“张奇峰，黑色轿车的追查优先级提到最高，必须弄清楚是谁在开那辆车，以及李秀云是否在场。同时，查清李秀云最近的经济状况、人际往来，尤其是是否与林国栋有异常联系。”
“常乐，日志里提到的‘数字’、‘频率’、‘仪式’，结合论坛数据，看能否找到具体指涉。还有，查一下林朗和李秀云之间是否有我们未知的、隐蔽的沟通方式。”
众人领命而去。裴铮没有立刻前往询问室，而是站在白板前，看着林朗那张平静的尸检照片和旁边画出的椅子痕迹。
没有暴力，没有挣扎。只有平静的死亡和沉默的注视。
这比任何血腥的现场都更让人感到心理上的寒意。凶手可能没有碰受害者一根手指，却拿走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