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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烟燃到尽头。

      裴铮掐灭烟头回到客厅,于肆年已经洗好了。他穿着借来的T恤运动裤,头发还湿着,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平日那种规整感不见了,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

      他站在客厅中央,老雷正安静地趴在他脚边。于肆年垂眼看着这只德牧,手悬在半空,似乎犹豫要不要碰。

      “怕狗?它可不咬人,”裴铮拿起吹风机,声音里带着笑意,“老雷脾气好得很。”

      于肆年闻言,试探性地摸了摸老雷的头。老雷抬眼看了看他,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尾巴轻轻拍打地面。

      裴铮走过来,把吹风机递过去,“给,头发吹干再睡。”

      于肆年转过身。湿发贴在他额角,水珠正沿着清晰的下颌线往下滴。

      他没接吹风机,反而在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位置恰好比站着的裴铮矮一些,需要微微仰头看他。

      “嗯。”于肆年应了一声,然后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向裴铮手里的吹风机,又抬眼看向裴铮本人,眼神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湿润,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等待。

      裴铮愣了一下。

      这姿态……几个意思?

      他往前走了两步,把吹风机往前递了递,示意于肆年自己拿着。“给,吹完早点睡。”

      裴铮觉得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了。

      “裴队,”于肆年见他不动,又唤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温水浸过的软和力道,“麻烦你了。”

      这不是请求,是吩咐。

      他坐在那里,微微仰着脸,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人,明明处于需要帮助的位置,却奇异地掌控了节奏。

      “不是,”裴铮把吹风机举在手里,“你自己没长手?”

      于肆年眨了眨眼,水珠从睫毛上掉下来。“吹不好。”他声音平淡,理由却直白得近乎耍赖,“实验室不用这个。”

      说的好像这是多么充分且无可辩驳的理由。

      裴铮气笑了:“怎么,你们实验室洗头都用离心机甩干?”

      他走近了一些,想把这玩意儿塞于肆年手里,“自己来,我又不是你保姆。”他的语气故意带上了点不耐烦。

      于肆年没接。

      他微微偏了偏头,湿发擦过耳廓,留下一点水痕。“我醉了。”

      语气还是那个调调,眼神却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点……粘人?不对,错觉。

      “醉了手也残了?”裴铮不买账。他见过这“醉了”的于博士一路走回来有多稳当,还能盯着飞蛾研究半天,思路清晰得很。

      于肆年不说话了,就那么看着他。水珠还在滴,落在沙发套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穿的衣服领口松垮,锁骨若隐若现,因为酒精和热气的缘故,皮肤透着一层薄红。平时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感觉没了,倒显出点罕见的……柔软?

      裴铮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一个大男人,湿着头发坐那儿,眼神直勾勾的,这算怎么回事?他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瞥回去。那头发看着确实难受,湿漉漉地贴着头皮和脖颈。

      “麻烦。”裴铮嘀咕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他到底还是按开了吹风机的开关,嗡嗡声立刻充满了不大的客厅。

      热风刚拂上发梢,于肆年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脖子。

      “烫?”裴铮把风口拿远了些,没好气,“娇气。”

      于肆年没反驳,反而顺势往后靠了靠,更方便他动作。那姿态,倒像是裴铮主动要伺候他似的。裴铮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上来了,手指穿过微凉湿润的发丝,动作故意带了点粗鲁,胡乱地拨弄着。

      “别乱动。”于肆年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裴铮的手顿了一下。

      “要求还挺多。”裴铮嘴上不饶人,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放轻了。染过的发质比想象中的好,带着他自己常用的那款洗发水的味道,有点奇怪,他平常怎么不觉得这个洗发水好闻?

      水汽被热风蒸腾起来,扑在脸上,带着温度和湿意。

      于肆年似乎舒服地叹了口气,极轻微,但在吹风机的噪音里,裴铮觉得自己大概是幻听了。这家伙甚至配合地微微偏头,让裴铮的手指能碰到他耳后那块皮肤。指尖擦过,有点烫,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

      裴铮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不对劲了。不就是帮同事吹个头发吗?在队里训练的时候,泥里打滚互相帮扶都是常事,这会儿别扭个什么劲?可感觉就是不一样。空气里弥漫着水汽、热度,还有于肆年身上那股干净又有点疏离的气息,混着一点点未散的酒意。

      他盯着手下红色的发丝逐渐变得蓬松干燥,思绪有点飘。这家伙安静下来的时候,线条倒是没那么锋利了,眼睫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着……还挺乖。

      这念头刚冒出来,裴铮就打了个激灵。乖什么乖,这人切开肯定是黑的。下午在办公室轻飘飘一句“裴队买单”,就把自己架那儿了。现在又理直气壮地坐这儿等着人伺候。

      “行了,差不多了。”裴铮关掉吹风机,声音在突然的寂静里显得有点突兀。他顺手在于肆年头顶胡乱揉了一把,把吹干的头发揉得更乱,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意味,“自己捋捋。”

      于肆年抬起头,刚吹干的发丝有些蓬松地搭在额前。他看着裴铮,眼神清亮了些。

      “谢谢裴队。”他说,语气很认真。

      裴铮被他看得又是一阵不自在,把吹风机线胡乱绕起来。“少来这套,下次自己动手。”

      他转身把吹风机放回柜子,没看到身后于肆年抬手,指尖很轻地碰了碰自己刚刚被揉乱的头发,唇角极浅地向上弯了一下。

      放好吹风机一回头,发现于肆年还坐在那儿,正看着他。客厅灯光暖黄,照着这家伙刚吹干蓬松的头发,和那双沉静的眼睛。

      裴铮清了清嗓子:“客房在那边,被褥都是干净的。早点睡。”

      “嗯。”于肆年应了一声,站起身。T恤随着动作晃了晃。“晚安,裴铮。”

      连名带姓,不是裴队。

      裴铮看着他走向客房的背影,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后颈。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大概真是酒喝多了。

      他这么想着,也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只是指间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微湿发丝的触感,和一点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啧,麻烦。

      ————

      一大早,裴铮是被一阵极轻的、规律的“叩叩”声吵醒的。

      声音来自卧室门板。不急促,但很坚持。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帘缝隙里透进灰白的天光,大概早上六点刚过。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印证了他的猜测:6:07。

      脑子里慢半拍地闪过昨晚的片段:烧烤,啤酒,汪锐的破音,常乐的红脸,还有……于肆年。对了,于肆年,借宿的。

      “裴队。”门外传来声音,不高,带着刚醒不久的低哑,但吐字清晰。

      裴铮抓了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认命地叹了口气,掀开薄被下床。

      他习惯裸睡,于是坐起来快速套了一条运动裤,光着上身,腹肌线条在晨光里清晰分明。趿拉着拖鞋走过去,一把拉开门。

      “干嘛?失火了还是死人了?”他没好气地问,带着浓重的起床气。他的睡眠时间本就珍贵,被吵醒实在不是什么愉快体验。

      门外,于肆年已经穿戴整齐。白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浅灰色西裤虽然有些皱,但还是有型,头发也恢复了往日的清爽利落。他手里拿着昨晚那套借来的T恤和运动裤,叠得整整齐齐。

      看到裴铮这副光着膀子、睡眼惺忪、头发乱翘的模样,于肆年目光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视线掠过他线条分明的胸腹,又缓缓移开,落在他脸上。

      “没有。”于肆年回答了他的问题,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我要去办公室取钥匙,顺便把昨天的证物归档记录补完。”

      裴铮靠着门框,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被他这一板一眼、仿佛在汇报工作的态度弄得有点无语。他揉了揉眼睛,“你就为这个敲门?就不能发个微信?”

      “感觉不道而别不太好。”于肆年解释道,把手里的衣服递过来,“这个还你。谢了。”

      裴铮接过来,柔软的棉质布料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淡香和……一点属于于肆年身上的清冽气息。

      “哦。”他没好气的应了一声,觉得这对话干巴巴的,“几点了你就去工作?”

      “六点十分。实验室通风系统七点启动,我想在那之前做完初步清理。”于肆年解释道,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安排。“你继续休息。”

      他说完,微微颔首,转身就往大门走去,步子迈得稳当,背影笔直,昨晚那点醉意和依赖仿佛从未存在过。

      妈的,这么爱上班。

      裴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玄关,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叠得方正正的衣服,一股说不上来的憋闷感涌上来。这就走了?连句“昨晚打扰了”的客套话都省了?

      他关上门,把衣服随手扔在椅背上,重新倒回床上。被子还残留着体温,但他却有点睡不着了。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晚的画面:于肆年湿着头发看他,固执地等着他动手吹干,舒服得微微眯起眼的样子……还有刚才,穿戴整齐,一丝不苟,客气地说“你继续休息”。

      这反差也太大了点。果然酒精害人……

      在床上烙了十分钟饼,裴铮认命地爬起来。得,也别睡了。

      他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警服,给老雷放了狗粮,自己叼了片面包当早餐,准备提前去队里。出门前,鬼使神差地,他又看了一眼客房的门。

      门虚掩着,里面空荡荡,被子已经叠成标准的豆腐块,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不愧是搞技术的。

      裴铮在心里评价了一句,关上了自家大门。

      清晨的刑侦支队大楼还很安静。裴铮刚走到三楼走廊,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化学试剂的味道。

      源头不用猜。

      裴铮想了一会儿,没拐进去,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他打开电脑,开始处理积压的报告。时间慢慢流逝,楼道里渐渐有了人声,汪锐标志性的大嗓门由远及近。

      “裴队!早啊!哟,这么勤奋?”汪锐探进半个脑袋,手里拎着几个包子,“吃了吗?豆沙馅的,老香了!”

      “吃过了。”裴铮头也不抬,“你昨天喝成那德性,今天还能爬起来,也是奇迹。”

      “那必须的!为人民服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汪锐笑嘻嘻地进来,一屁股坐在对面椅子上,“对了裴队,于博士呢?昨晚他不是跟你走了吗?没事吧?我看他后来好像也喝了不少。”

      裴铮敲键盘的手指顿了顿。“他能有什么事,早来了,实验室忙活呢。”

      “啊?这么早?”汪锐眨眨眼,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裴队,你觉得于博士这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裴铮抬眼看他。

      “就是……感觉啊。平时跟个仪器似的,但昨晚……还挺不一样的哈?”汪锐垂下眼,语气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说起家里那事儿之后,我还以为他要挂脸呢,结果居然还跟我开玩笑……呃…虽然那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裴铮没接话。他想起了于肆年说“他们觉得”时的眼神,那平静水面下的深流。

      “人家那是涵养。”张奇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也来了,端着泡了枸杞的保温杯,“不像你,嘴上没个把门的。”

      “我那不是喝多了嘛!”汪锐喊冤。

      说笑间,上班时间到了,办公室热闹起来。

      走廊里传来规律的脚步声,裴铮抬眼,看见于肆年从门口经过,白大褂已经穿上了,手里拿着个文件夹,看样子是要去楼上汇报。经过门口时,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扫了进来,与裴铮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于肆年微微笑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跟昨晚那个湿着头发固执地看着他的人,跟早上那个客气疏离还衣服的人,又重叠在了一起,却又好像哪个都不是完整的他。

      裴铮也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这家伙,还真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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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大家好! 首先,感谢您打开这个故事,并进入这个人性与理论的世界。 其次,很抱歉作者非专业,书中所有毒品成分、作用机制等科学描述,以及刑侦知识均为服务剧情的虚构设定,并非严谨科学事实。 所以,恳请大家忽略细节硬伤,专注于故事本身。 感谢理解!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