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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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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起了大风,路边的树木枝叶颤动,行人来去匆匆,急忙赶赴下一站目的地。通往翟子闻家的那条巷子不通车,他们把车停在路边高地上。下了车,翟子闻朝车尾走去,闵江不明所以,跟了过去。
翟子闻打开后备箱,原本杂乱无章现在变得干净整洁,里面放着一束黄玫瑰,一个蛋糕,还有两个大购物袋,装满了东西。
闵江眼睛闪烁:“你以前可不曾送过我玫瑰花。”
“是啊,我们认识快九年了吧,这是第一次。”
“怎么,要奔三了,突然懂浪漫了吗?”闵江说完笑了笑。
翟子闻跟着他一起笑。随后,他亲手把花和蛋糕递给了闵江,自己则去掂两个袋子,朝巷口走去。
巷子狭窄甬长,砖块铺成的路面上泥泞不堪,时不时露出一片青苔。两侧的高楼挡住了光线,窄巷里潮湿阴冷,一阵风呼啸而过,闵江不自觉地拢了拢外套。
穿过这条长路,连续拐了两个分岔路口后,路面变得宽敞了一些。两侧的房屋低矮,眼望到头,稀稀疏疏几家店铺大部分是卖吃食的,店铺已经开始收摊了,今晚有暴雨,要早点回家。
炒粉店和书店之间有个窄梯,他们从这上去,翟子闻住这家书店的楼上。
铁质的扶手生了一层老绣,闵江用手摇了摇,有些许松动,看着有些年头了。他抬头望向远方,能看到某栋大厦的一角。
两人立在破旧的铁门前,翟子闻掏出钥匙开门。
“张老板克扣你工资了吗?”
“没有。”
“你欠别人钱了?要还债?”
“没有,一个月房租200,便宜。”
闵江点了点头。
翟子闻问:“现在回你家还来得及。”
“没事。”
“嗯,这有块松动的石砖,底下有把备用钥匙,如果你来找我,我有事没在的话,你也可以进来。”
闵江顺着往下看,默默记在了心里。
房子暗淡透不进光线,面积很小,好在客厅没有沙发,只摆了一张木质桌子和两把椅子,显得亮堂了许多。挨在客厅墙的南边一排是灶台,放着锅碗瓢盆。卫生间狭小偪仄,难站下两个成人。镜子下的小小台面,放着简单的洗漱用品。卧室和客厅之间是用木板做的隔断,薄薄的一层挡住了闵江的视线,看不见卧室里头的样子。他抬头环顾,墙上的石灰剥落得斑驳,像这个旧房子身上溃烂的伤口。
翟子闻让闵江把东西放在木质桌子上,移了把椅子给他坐下后,便自顾自地用电磁炉给他烧水喝。他们进屋时开了灯,昏黄的光线照射下来,倒也平添了几分温馨。
闵江翻了翻购物袋,随便找了包零食吃。
“你吃吗?”
“我不喜欢,你吃吧。”
等待水开的时间,翟子闻坐到另一把椅子上,闵江又看见了他手上的疤痕,他忍不住问:“你的手怎么回事?”
翟子闻低头注视在他的伤疤上,过了一会,他说:“被人砍的。”
“谁?”
“我爸。”
长久的沉默后,闵江小心地询问:“好多年不见,阿姨还好吗?”
翟子闻对上闵江的眼睛,微微点头:“在老家。”
电磁炉上的铁锅冒出蒸腾的热气,咕噜冒泡的沸水冲撞玻璃锅盖,发出一声声清脆,水花四溅,翟子闻起身关火。他从橱柜里拿出两只玻璃杯和一个铁盒,盒子里装着茶叶,他往杯子里舀了点,倒上水给闵江端了过去。
“什么茶?”
“老家门口长了株茶树,野生的,我妈摘来自己炒的,你要是问我什么什么茶,我还真不知道。”
闵江靠近嗅了嗅,清香扑鼻,茶味浓郁,不禁夸赞:“阿姨手艺不错。”
“谢谢。”
时间差不多了,翟子闻收拾买回来的东西,闵江在屋里逛了逛。他打开用木板制成的小门,才意识到今晚真的要下强降雨了,低垂的云幕泛着青铜色的灰。
风呜呜地刮,横七竖八的百叶窗紧闭着,内外晃荡,它单薄的木质框架掉了漆。窗帘倒像是新换的,是深蓝色的,跟他的床上四件套倒是搭配。紧贴木板的这边是两个柜子,高点的没有柜门,整齐叠放着主人数量不多的衣服,矮的那个上了锁,上面是盆吊兰,没他家的那几盆金边吊兰好看。
闵江往床上一躺,眯眼休息了会,卧室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刀切声。他的身体越发没有暖气,没让他真的睡着,躺了一会便站起身,从衣柜里找了件厚一点的外套穿上,走出卧室,翟子闻正在水池边洗菜。
翟子闻扭头看了看他:“很冷吗?”
闵江摇头。
“桌子上有刚切好的水果,有你最喜欢的西瓜。”
“哦。”
“切菜会吗?”
闵江想了想,结合他的厨房经历回答:“能切,就是大小不均匀。”
“那你来切吧,盘子我洗好了,切好装盘,蒜黄胡萝卜土豆要切丝,茄子豆腐山药南瓜要切成块,肉放搅拌机里搅碎就行,你能搞多少就搞多少,这样能快一些,赶在停电之前,我们把一切准备好,外面的风小了点,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你去哪?”
“超市,家里没酱油了,而且……白糖受潮结了块,不能再用。我现在去买。”
“要不还是我出去买吧。”
“你不认路,这附近没有超市,我怕你会迷路。”
闵江认了,在翟子闻出门时还不忘提醒他早点回来。
暴雨预计还有4个多小时到达本地。可远处的雷声响起,一阵轰鸣,闵江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又是一声雷鸣。他扔了菜刀,扣开铁门,一股强劲的风迎面刮来,雨并没有开始下。
他回去继续干活。
过了没多久,巨大的雨声从门缝、屋顶、卧室的百叶窗处流进闵江的耳朵,他再次开了门,雨滴打在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水渍。
“小江。”
闵江扭头,翟子闻正大步迈上台阶,手里握着手机,手指挂了个塑料袋,他走进,闵江听见他还没平复的喘息声,身上全淋湿了。
闵江接过塑料袋,里面是一瓶酱油和一包冰糖。他放厨台上,对翟子闻说:“去冲个澡吧,顺便换件衣服。”
“好。”
翟子闻从卧室拿了干净衣服,进了卫生间,关上窗户摁亮了灯。狭小的卫生间没有门,只有一面拉帘,放好衣服后,他拉开了帘子。
老旧的房子隔音很差,雨倾泻而下,哗啦作响,盖住了卫生间里的水声。
纱帘与墙面有缝隙,得以窥见里面光景,闵江手上动作停顿,眼神变得飘忽不定。他扭过头探了一眼,柜台挡住了大半视线,花洒喷射的水流打在他挺拔的脊背上,朦胧中他看到上面有几条狰狞恐怖的疤痕,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他隐隐猜到这些年翟子闻的消失可能跟他的父亲有关,翟子闻既然选择闭口
不言,他也不好追问,免得勾起他的伤心事。
这场暴雨像是预告片,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不过十分钟,转成零星小雨,但天空依旧乌云密布。翟子闻擦着头发走出卫生间,即便是纯白棉质单衣搭配休闲裤,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走秀。
“切好了吗?”
“还没。”
闵江把切成块的能绞碎的全干完了,还有切成丝的一样未动,这些比较麻烦。他解释:“第一次用搅拌机,体谅一下,它不是很好用,下次只能送你个好使的了。”
“那我先道声谢,要不还是我来吧。”
闵江给他让位。
翟子闻握刀的手法熟练,切菜的手法更娴熟,下刀利落如行云流水,落刀声节奏分明,看得闵江目瞪口呆,调侃的话脱口而出:“你这几年是不是去新东方进修了?手法这么精湛。”
“可以这么说,嗯……味道应该还不错,等会你可以尝尝,然后做个评价。”
“怎么?你要去餐馆当厨师吗?”
“刚进餐厅那会儿是厨师,不过现在是经理了。”
闵江挑眉,撑在灶台上的手指轻敲台面,思索片刻问:“晋升这么快,不会是因为张晴吧?”
翟子闻掂锅的手微顿,偏头看了他一眼:“不是。”
“本来张晴是要找我帮她起诉的,不过她后面放弃我了。”
“为什么?”
抽油烟机终于开始工作了,等锅里油温尚好,翟子闻倒入肉末,接着倒入配菜、调味,香味渐渐充盈了整间屋子。
“怎么不讲了?”翟子闻又问了一遍。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热油溅了出来,闵江后退半步,“我只是告诉她,你是我失踪五多年的男朋友,很感谢她能让我们再次相遇。”
翟子闻低头浅笑,须臾,他抬头问:“她怎么说?”
“她半信半疑,非让我证明,我只好给她看我们的照片,看到半路,她扭头走了。”
翟子闻笑得更肆无忌惮了。
“别笑,我是真挺感激她的,她长得漂亮,能挣钱,家境也好,可不缺你一个男人。”
“嗯。”
翟子闻做最后的收尾工作,闵江盛饭端盘,时间逐渐逼近,风势也渐渐增强。原本闵江想让翟子闻弄简单一点,但翟子闻不肯,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闵江品尝了每一道菜,当他要夸赞时,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
盛澜打来视频电话,闵江关闭摄像头后才接通,她说厦门要刮台风了,让闵江注意安全,记得报平安,闵江应下,匆匆挂了电话,这时一阵狂风骤起,铁门哐当一响,又是一回尖锐呼啸声,这次伴随着大规模停电。
“停电了。我去找蜡烛。”翟子闻摸黑走到角落放杂物的柜子旁,翻找了一会,拿着蜡烛返回,闵江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给他照路。
翟子闻把蜡烛放桌子上,去拿打火机。
闵江叫住了他,“找打火机吗?我有。”
翟子闻愣了愣,折回身坐下,闵江点燃了蜡烛。房间里烛火摇曳,一片昏黄。
“你抽烟?”
“偶尔。”
“什么时候的事?”
“我真的基本上不抽,我一般都是给别人抽,干我们这行经常见客户,烟和打火机可是必备的。”
翟子闻点了点头:“嗯,先吃饭。”
翟子闻做了闵江爱吃的可乐鸡翅和肉末茄子,知道他爱吃甜食,便熬了南瓜山药粥,放了点冰糖,闵江很喜欢,他中肯地夸赞,重点夸赞坐他对面的厨子,不仅人长得帅,还那么会做饭。
仅仅一顿饭的功夫,远处轰隆的雷鸣响起,离闵江生日结束还有两个多小时,闵江准备拆蛋糕,拍门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谁?”闵江有些惊恐。
翟子闻赶忙开门,是一个老太和一位中年女人,拿着手电筒披着雨衣相互搀扶着,与之一同进来的,还有一股乍凉的风。
“阿婆,你们怎么过来了?”
一道闪电劈开暗灰的夜幕,翟子闻抵着门关上。
阿婆讲了句闽地方言,意思是让他们跟他走,闵江听不懂,“啊”了声。
女人见状连忙说:“你刚搬来没多久,可能不知道这房子漏雨。到时候雨下起来,这屋里会积水,外面也会。要是风再大点,上面的瓦片也会被掀掉,刚刚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妈不放心,非要来看看,我跟着就过来了。子闻,你把贵重的东西带着,去民宿那儿避避吧,那有发电机,能供点电。”
“我手机进水了,没响——小江,民宿在离这最近的拐角,我们来的时候经过了,你先跟着阿婆过去,我收拾东西很快就到。”
“我等你一起——”
阿姨有点急了,催促道:“东西一个人收拾就行,子闻的这位朋友,你先跟我们走吧,这雨马上就要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小江,你先去。”
闵江只好点了点头:“那你快点,我等你。”
他们走后,翟子闻转身去卧室,墙面已经一个多小时前的那场暴雨泅湿了大半边,他弯腰捞出床下的行李箱,掏出钥匙,打开了上锁的柜子,把里东西装进去,又从衣柜里找了几件衣服,一股脑全塞里面,慌乱之间,他突然想到什么,又从橱柜上把那罐茶叶塞进了箱子,才拉上拉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