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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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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民宿的路程不远,但风吹得强劲,几个人逆着风走,立不稳脚跟,踉跄着向前踱步,不知道哪家屋顶上的瓦片刮落,砸在地上,乱石飞沙,全搅在风里,迷了眼睛。
还不到四月,夏季未到,风吹得久,降了温。无月的夜晚,闵江只觉得好冷,他冻得只打寒颤。
一段路,他们走了好久,终于看见光亮,民宿的卷帘门关到一半,两扇玻璃门大开着,闵江弯腰进去。
阿姨给阿婆脱了雨衣,送她回屋后,又给闵江端了杯水:“小江吗?挺那孩子喊你小江。”
“嗯,闵江。”
“闽江?门字框加个虫吗?”
闵江礼貌摇头,解释:“门字框加个文。”
“哦哦,这姓很少见。”
闵江点了点头,眼神不住地往外看。
天空划过闪电,顿时一片明亮,时间仿佛停滞一般,良久,震天的雷声才翩翩来迟。闵江心脏揪了一下,,他提起沉重的脚步往门那边挪了挪。
暴雨降临,闵江下意识地探出身子站在屋檐下,雨落在屋檐上滑落形成一排雨帘,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来路看。衣服被乱溅的雨水打湿了,闵江搓了搓冰凉的手。
阿姨叫了他:“在屋里等吧,他可能收拾东西耽误了点时间,他会过来的。”
“没事。”
正当闵江想冲去找人时,翟子闻提着黑色皮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闵江抬高音量:“你拿了些什么?这么墨迹,不知道雨要下了吗?”
“贵重物品。”翟子闻回答他。
两人一齐进了屋,推下卷帘门,隔绝了全世界的暴风雨。
虽说是民宿,阿姨一家也住在这里,更像是家庭旅馆,条件一般,但价格便宜。今天下暴雨,住的人很少,阿姨让他们去最大的标间,在三楼。
房门打开后,四面墙贴着墙纸,熏着淡香,屋子也算整洁,除木地板因为潮湿有些腐朽。翟子闻头发滴着水,衣服全湿透了,两人进来屋后呆呆地站着。
“你跟她们认识?”
翟子闻苦笑了一声,“我房东,我租两个多月了,中间只下了几次小雨,没见它漏雨——还好她们记着还有我这么个租客,不然咱两要在房子里淋小雨了。”
“哦。”
闵江扬头示意箱子:“带衣服了吗?这已经是你今天淋的第二场雨了,对不起啊,麻烦你了。”
翟子闻扭头躲避了眼神,片刻,又转头对上闵江的眼睛:“对了,蛋糕没带过来,回头我再补给你。”
“不用补了,翟子闻——”
闵江嘴角微颤,“你答应我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
“好。”
“换个房子,重新租个好点的。”说完,他心底涌起难以言说的酸涩,让他眼睛发酸,“把你手机给我。”
“手机进水了,现在开不了机。”翟子闻递了过去,闵江试了试,确实打不开。
这手机用了很多年了,这是闵江刚上大三的时候,他送给翟子闻的。手机一直没换,电话卡早就换了。
闵江擦了擦屏幕,屏幕碎了一小块,“怎么不换手机?”
“不想换,还能用。”
闵江:“哦。”他在心里盘算,今早收了爸妈转的生日红包,加上这一年工作攒下的一万块钱,还有前几年上学期间攒下来的,一共三万多,他刚刚站屋檐下等翟子闻的时候,给他转了一万块钱,还有一万他想等去探望周衡的时候,留给伯父,剩下的应该够买个手机。
“你赶紧去冲个热水澡吧,别冻感冒了。”闵江把手机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翟子闻放倒箱子,拉开拉链,摊开在地板上。
闵江盯着他的动作,感到一阵眩晕,老毛病了,他晚上一直休息不好。
翟子闻拿走他的衣服后,还有几件铺在箱子里,遮住了底下的东西,前仓拉上隔层,看不见多余的东西,只有挤在角落里的那罐茶叶露了头。
闵江拍了拍脑袋,缓了一会,感觉好点了,他转身抽了几张民宿的纸,擦拭手机表面,他再次尝试开机,依旧是暗黑的屏幕。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想了想,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外侧是洗漱台,里侧是洗浴间,之间有扇玻璃门。雾气覆盖在玻璃门上,闵江什么都没看见。
他扯掉挂在架子上的吹风机,拿到室外,插上电源,对着手机的充电口、听筒吹冷风。许久后,卓有成效,屏幕终于亮了。
闵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输入印象中的那个密码,自己的生日后面带三个一,可惜,他换了密码。
闵江输入了几个他认为可能的密码,无一例外,设备已锁定。
翟子闻推开玻璃门,瞥见闵江正对着自己的手机皱眉,他提醒:“161107。”
闵江解了锁,回应了对方一声“哦”。
吹风机的嗡嗡声再次充斥整个房间,闵江听得有点头疼。但他顾不得想这些,他打开了他的微信。
微信界面一片空白,只有两个聊天框,一个顶着“啧巴”的照片,一个昵称是“小妹”,其他的删得干干净净。
闵江点开翟子青的界面,只有她刚刚发来的一条消息:哥哥,我清明节放假,已经买好了回老家的车票,你不要回来了,交给我就行,过段时间放长假,我再去厦门找你。
翟子闻还没有回复。
闵江点开最上头的那个对话框,替翟子闻收了转账,就关了手机。箱子上最上一层衣服应该是翟子闻带给他的,一件睡衣,以及一条还带着吊牌的内裤,明衣服稍大,凑合也能穿。他走近,伸手掂起,露出了一只黑色笔袋。
闵江微怔,回忆涌上心头,眼睛瞬间酸痛。那只笔袋,是翟子闻大三期末考的时候,他偷偷放翟子闻图书馆位子上的。
他撤掉遮住物品上的所有衣物,入目的是几本医学专业书,闵江知道里面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用空了的护肤品的瓶子,一台旧电脑,失灵的有线耳机和一只铁盒子。
盒子打开,有一沓他们曾经在图书馆书面交流的纸张,郑州到昆明的来往机票,火车票,旅游区的门票,他猜时间最久的是福州与郑州的往返火车票,还有一张欢迎免费观看的话剧展的邀约门票。
闵江拉开隔层拉链,两个毛绒绒的娃娃整齐排放着,是很多年前他和翟子闻玩了一整个下午娃娃机的战绩,还有一本上了锁的日记本,他试了试,打不开。
日记本下放着一个大铁盒,盒子表面锈迹斑斑,里面的东西,闵江没有见过,他猜应该是阿姨的东西,他抬起头,对上了翟子闻的眼睛。
窗外的雨倾盆而下,像海浪一般拍打着窗户,闵江没听见翟子闻的脚步声。
“小江。”
“嗯?”闵江的声音有点闷。
“你脸好红,眼睛里有红血丝。”
闵江揉了揉双眼:“可能是没睡好吧。”
翟子闻伸手触摸闵江的额头,明显发烫。
“你发烧了,我等着,我去找退烧药。”
翟子闻丢下手里半湿的毛巾,大步走出房门。
闵江用掌心摸了摸额头,并没有感觉到发烫,应该没事,他抓着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窗户漏风,淋浴头淋出的水温度也低,闵江洗了个头,刚洗完,就觉得头皮发凉,他赶紧吹干了头发。
洗漱完后他趿着拖鞋去找床,碰到床的一瞬间他有点恍惚,翟子闻为什么不在房间里?
他猛地站直身子,征愣了半响,可能是真烧糊涂了。
翟子闻捏着体温计和药回来时,闵江正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好似抽走了灵魂,翟子闻跑去扶住了他。
闵江发了高烧,翟子闻给他喂了药,没多久,借着药劲,闵江睡了过去。
那晚大雨持续了三四个小时,后面转为雾蒙蒙的小雨,翟子闻一夜没睡,他关了所有的灯光,借着黑暗,在闵江的嘴唇上落了一吻,仅此一吻。
闵江夜里退了烧,只不过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又有要起烧的迹象。
翟子闻推开窗户,打开手电,照亮楼下的小道,还好积水不深,大概在他腿腕的位置,此时天上飘着细细的雨丝。
天亮了,闵江已经烧了将近两个小时,梦中的他一直发抖。翟子闻用温毛巾给他擦拭,迟迟没有退烧。
翟子闻决定送他送医院,他叫醒昏睡中的闵江。
“出什么事了?”闵江脸色苍白,声音干哑。
“起床了,我送你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
“你又起高烧了,怕你烧坏脑子。”
“不会……吧?”
翟子闻皱了皱眉头,发出疑问:“这不是最基本的常识吗。”
“抱歉,我忘了。”
……
翟子闻把箱子交给房东阿姨,说他忙完回来取。打开卷帘门,积水覆盖石阶,翟子闻卷了裤腿,在闵江面前摊开双手。
“伸手干嘛?”
“上来。”
闵江虚弱地“啊”了声,他说:“我自己有腿,我自己走。”
“一个人淌水,总比两个人一起淌水强,现在不是同甘共苦的时候。”翟子闻的声音有点大,阿姨在屋里。
“小声点,我上。”
民宿门口的那条道上,积水过膝,翟子闻走得并不费劲,城中村地面凹凸不平,快要到狭窄巷口时,积水快要漫到腿根。
“能走吗?”
“可以。”
翟子闻走的每一步都很费劲。还好窄巷处高地,水很浅,很快走到大路上。
这一路,闵江糊涂的脑子里只充斥了扑通的过快心跳声。
路上车开得慢,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闵江连续住了两天院,才勉强维持体温稳定。医生说他是因为长期失眠而导致的免疫力下降,增加了感染风险。翟子闻请了假,在医院陪护,这两天,有人在身边,闵江睡得天昏地暗,似乎要把过去缺失的觉全恶补回来。
医院吵闹,再加上要照顾闵江这个病人,翟子闻已经连续三天都没休息好,所以在医院的第三天,闵江感觉好点了,他让翟子闻回去了,嘱咐他重新找个房子,选之前先把照片发给自己把关。
翟子闻点了点头。
闵江出院的那天,是翟子闻来接他的,此时他已经找好了住处,他把闵江送到人才公寓附近的四号地铁线,他下了车,要赶去上班,他告诉闵江如果晚上睡不着打电话过来,他手机会一直开着机。
闵江点了点头。见翟子闻的背影钻进地铁口,他才开车回家。生日那天早晨,他离开家的时候开窗透风,全然忘记了晚上要下暴雨这茬儿,地板上的积水未干,卧室飘窗上放的几本书泡了水,纸张膨胀变形,在上面晒太阳的五盆发财树侵了水,叶子长势颓废,萎靡不振。
闵江呆呆看了几分钟,心想完蛋,发不了财了。
卧室里一片狼藉,客厅里杂乱无章,闵江决定整个大扫除。
忙活了一下午,房间里终于焕然一新,他心里也舒服了很多,只要明天后天再上两天班,就到三天小假期了,真是妙不可言。等到晚上,他终于想起来,2016年12月18号是他和翟子闻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那天是星期日,前一天举行了四六级考试,快要到期末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