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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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开岁俯下身趴在天台的围栏上。
初夏的风好长，沿着长长长长的路到这里，经过他身上。他的浅色瞳仁望向这城市。
人群的熙攘变得遥远，每个人的面目都模糊成一个小点。
千万里挑一的人，他或她的脸才有机会在大众面前变得清晰，才有权利去接受审判，继而得到恨意或爱意。
近处的海报上有一位新锐模特，她也是黄醒轻轻一抬手就捧上来的。
十字路口，另一个奢牌的腕表广告高悬，上面的男演员，长红多年。
梁开岁感觉到米兰的手在自己头上绕了一下。
米兰开口：“其实他谢顶了，毕竟十几年没吃过碳水了。”
梁开岁愣神，他无法想象这位巨星有这种隐疾。
“他之前来公司拍摄，他造型师没弄好，好多人都看到了。他生气了，又不好发作，火气都憋回了肚子里。外界说他眼里有故事，天生的电影脸。”
“我觉得他就是憋的。”
“宁清哥说，越漂亮的人对容颜衰老越恐惧，他不是无礼，只是害怕。”
“可是黄醒就不怕，就是这巨星的心空了。”
米兰从来没和梁开岁说过这么多话，梁开岁只是安静的听。
“挂出去的脸都是要好看的，Limmor.Huang要面子也要里子,需要有一张漂亮面皮，你就是那张漂亮面皮。”
“我，只能做里子。”米兰说。
“为什么？”
梁开岁看向米兰，米兰个子不大，但是腕线过裆了，一看就是有舞蹈底子的那种类型，像个水晶球上的小人。他一张脸也极小，五官精致的像是细琢出来的一样，稍顿的鼻尖在这脸上也成了绝妙的一笔，让这张脸平添了生机。
“你长得，也没有拿不出手吧。”梁开岁说，“再说了，你做设计，又不是做模特。”
米兰又不想搭理梁开岁了，梁开岁在公司不是一门心思上班，就是蹲着在那羊嚼草补充能量，补完了继续上班。
这栋大楼里，模特熙攘，明星接踵，八卦都是冒着热乎气的，梁开岁不关心。梁开岁不光不关心米兰身上的八卦，他甚至不关心自己身上的八卦
“白奇伟你总知道吧？”米兰问梁开岁。
梁开岁点头，梁开岁爱看旧杂志，这人的专栏报道实在是多，他对这人没什么兴趣，但是很难没有印象。
这人最早是作为黄醒的情人进入大众视线的，后来成了他手下的设计师。有一段时间，外界一直有传闻，这人会接黄醒的班，后来就没了动静。
后来又有传闻，黄醒要为他开一条子品牌的线，这事也不了了之。
白奇伟上一次活跃在大众面前已经是小十年前了，说是遇到了真爱，回归了家庭。
黄醒在他婚礼时送了礼物，给他留足了体面。
“白眼狼。”米兰说，“他就是个草包，一路全靠爬床爬过来的。他几次想接黄醒的班，黄醒不同意。那些报道都是他找媒体自导自演的。”
“他根本就不懂设计，他看上的是股份。他当黄醒的情人，是因为比起伺候那些作践人的丑富商，黄醒又好看又无后。他就是个图财图色图名图利的烂货。”
梁开岁一直以为米兰讨厌自己讨厌的很明显，他这才意识到，米兰骂自己时候算收敛了。
“黄醒根本不是他第一个男人，他在媒体那扮受害的孩子，假装是黄醒引他入歧途。其实黄醒就是爱捡破烂而已。”
“后来黄醒把我捡回来了。”米兰说，“黄醒发现，我洗洗还能要。”
“我知道，你不是破烂。”梁开岁说，“你很厉害。”
“你知道什么啊，就你知道，你知道的。”
有很多事情，梁开岁其实还不太知道。黄醒出一生中的黄金年代，梁开岁还没有出生。
当时的黄醒还年轻，他也远远想不到现在。
如今信息的传播形式得到了结构性的改变，掌握在精英手中的传播权利被打碎。
舆论形成更快，更情绪化，也更容易被操纵。原本固态的信息变成了液态，信息的洪流把远在天上的殿堂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久居殿堂的一些名家大拿就是过得太安稳。
这些年，一位又一位眼睛在头顶的主，一个又一个不把人当人的神，一脚又一脚的踩进那个窟窿，接连落了下来。
黄醒清楚那个窟窿在哪里，他知道，捧米兰上天，他会被人从那个窟窿里狠狠扯下去。
人人都知道，用米兰做面子会脏了Limmor.Huang的牌子，但是黄醒最大的顾忌是，不能摔着米兰。
“黄醒的接班人，不能是个表子。”米兰说。
“谁？”梁开岁问。
“我。”
梁开岁蹙眉，米兰见了他这反应，不想再理他。
“违法。”梁开岁说，“你别干这兼职了。”
米兰叹气，他发现自己和梁开岁就聊不到一个频上。
“你，缺钱吗？”梁开岁问他。
“比你有钱。”米兰皱眉，“少说两句吧，你这个破嘴。”
梁开岁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着他了，他也大概明白了，黄醒为什么选择自己。
以前风流是上流人士最好的衫，但是这衫过季了，穿出去就不得体了。
属于黄醒的时代已经到了落幕的时候，新一茬的人物却没有长起来。传奇一样的品牌里，其实早已青黄不接。
梁开岁才二十岁，他知道不是自己没时间，是黄醒没时间了。有些人，了不起了太多年，大众就会默认他不会死的。
两人面前一张张清晰的脸，终归没有一张有黄醒更有影响力。
“梁开岁，你被推到过舆论的风口浪尖，挑不出什么毛病。”
“等你和莫白珠结婚了，你就是莫女士法律意义上的儿子。”
“到时候那些搞宣传的给你抬抬身份，我给你当当抢手，你大海报一挂，大家都高兴。”
“梁开岁会和黄醒一样成为一个符号，符号背后的人是怎么回事，没这么重要。”
梁开岁认死理：“反正我不用别人稿子。”
“轮不着你做主。”米兰没好气，他最烦人给黄醒找麻烦。
米兰看梁开岁。他觉得就算是他和梁开岁加在一起，接黄醒的班也悬。
梁开岁明白了自己在公司的位置，他也没多说什么。
他在公司一直都话很少，拉帮结派的事他不参与，茶水间的八卦他不打听。
只是一旦进到了会议室和制版间，每次有人和米兰争，他一定发声。他不是站队米兰，也不是站旁人，他就是站这套稿子。
米兰看向梁开岁。
“他们都喜欢你，至少我要讨厌你，不然太不公平了。”
“那就讨厌我吧。”梁开岁无所谓，“我又不和你处对象。”
“你想得美 ，俩对象还不够你忙的。”
米兰看梁开岁也没多老实。
“你有未婚妻还和个快二百斤的男人好，怎么不压扁了你，吃点好的吧。”
“他身材挺好的。”
米兰提醒他：“你别和别人说漏了，莫女士再杀了你。”
梁开岁抿嘴点头。
“能下楼了吗？”梁开岁说，“我不能加班到太晚，我俩对象闹人。”
米兰不理他，直接扭头走了。梁开岁跟在他后面，这次米兰没有狂按电梯关门键。
电梯下行，两人窥到城市的一线风光，又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岗。
梁开岁从来都知道，这个世界不以任何人为中心，也不绕着任何人旋转。
世界是由无数条芜杂错落的线组成，人活着就是在完成这条线。命运的刁难被包装成满目的琳琅埋在其中，生灵难躲。
俩人回到楼下，小组里都等着看笑话。
笑两人，笑一个是撑不住台子的闺秀，一个是上不了台的表子。
组里的人围着大桌，一起商讨白胚的调整方案，梁开岁在设计上还是分毫不让。
宁清不在，那个打翻咖啡的人赌梁开岁不会和人撕破脸。
他压着腔开口:“真是穿谁身上的嫁衣，谁上心。”
中文不是米兰的第一语言，米兰看了看，这礼服也不是婚纱款。他知道对方说的不是好坏，但是听不懂又回不了嘴，气坏了。
梁开岁突然站起身，弓着身子的众人也都陆续站起来。
梁开岁直接问这人：“没我就轮得到你了吗？”
梁开岁眼神扫过整个小组的人，他明白了，那些微妙的恶意，主要源自于他们不满意自己会摘桃子。
“下个季度，各位会趴在这张桌上，处理我的稿子。”
“各位如果不满意我这个花瓶，我也可以展示一下我的能力。”
“至于这季度的稿件，我不是主设计，我只拿我该取的，你们各自也都拿你们各自该取的。少惦记别人的东西。”
梁开岁说完，整个小组里鸦雀无声。
私下人人都笑他是个搭便车的花瓶，但是此刻又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提出质疑。
梁开岁站在那，和他以往的样子一样。宽肩窄腰，挺着一把清白的脊梁。
他身上有一种特质，好似再难过的湖，他都蹚得过去。哪怕天寒地冻，衣薄笠破。
小组的气氛，恢复到一种梁开岁可以容忍的程度。各位都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在Limmor.Huang有个位置的人，明面上也不再相互为难。
梁开岁下班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家里新添了一个加热垫，夜宵都在上面温着，梁开岁肚子跟着叫了一下。
他一闻到饭味整个人就软了下来。
朱一行弄完晚饭就回公司直播去了，以前一周两次，现在两周播一次。
梁开岁一个人坐到餐桌上吃饭。
桌上是一份白灼虾仁，一份菠萝牛腩粒，一碗小白菜肉丸汤，还有一碗蒸粗粮。
梁开岁去冰箱拿饮料，冰箱里有个开好的椰子，椰子上还贴着便签。
便签上有一行漂亮的行楷。
【主食吃完，我看得到】
梁开岁看向厨房的监控。
“你下播了没啊？”梁开岁问。
监控点点头。
梁开岁又问监控：“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复盘完就回去。”朱一行说。
梁开岁对着监控亲了一下。
他吃完饭洗完澡，就坐在椅子上放空，抱着抱枕对着大门。
朱一行十点出头的时候到家的，他远远看到梁开岁肩上的睡衣湿了一小片，水珠子沿着领口往锁骨上淌。
梁开岁见朱一行先去了卧室，随后才来找自己。
“你怎么不先抱我？”梁开岁说，“我今天想你先抱我。”
“我去屋里拿吹风机了。”朱一行说，“我还没洗澡呢，出汗了。”
朱一行一手拎着吹风机还有护发精油，一手拿着毛巾和烘好的睡衣。
梁开岁打开手臂，朱一行单膝蹲跪下来扎扎实实抱住他。梁开岁嗅了嗅，还是觉得他好香。
“累了？”朱一行问。
“我今天吹了个好大的牛，怎么办啊？”
朱一行问：“兜得住吗？”
“兜不住。”
“你要收购老头公司啊？”朱一行说，“那我想想办法。”
“倒也没这么大。”
“那算什么吹牛？”
梁开岁想想也是，他蹭蹭朱一行侧颈。时尚帝国，他不懂帝国那一半，时尚这半他还是略有一些理解。
“主食吃完了没？没藏着准备喂狗吧？”朱一行问。
“以后都不会不吃了。”
梁开岁被那巨星吓着了，他又宝贝自己的头发。
“我以后白天还会多多吃米饭。”
朱一行不知道发什么了，怎么好好的孩子还突然主动吃米饭了。
“所以吹什么牛了？”朱一行问。
“我说，我有俩对象，牛吗？”
朱一行笑，笑得梁开岁发毛。他这个牛吹的，比说要收购公司还需要勇气。
“宝宝，和你白净净，上面没个印儿的屁股蛋子说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