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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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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瑾站在家族别墅三楼的落地窗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水晶杯壁。琥珀色的威士忌在杯中旋转,冰块碰撞发出清脆声响。窗外,几个堂兄弟正在泳池边嬉闹,水花四溅。
他的目光却锁定在远处梧桐树下的瘦削身影上。祁玥独自坐在花园角落的长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本书,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即使隔这么远,祁瑾也能看出他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太过安静,太过谨慎,仿佛随时准备逃离的野生小动物。
"在看你的新玩具?"
祁玮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语气里带着揶揄。他顺着祁瑾的视线望去,嗤笑一声:"那小子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听说在学校成绩不错,老师们都喜欢他这副乖巧样。"
祁瑾没有回头,只是将酒杯举到唇边抿了一口:"父亲什么态度?"
"能有什么态度?"祁玮耸耸肩,"一个酒后乱性的产物罢了。要不是他妈死了,舅舅家闹上门来讨说法,父亲根本不会承认他。"
祁玥似乎感受到了远处的视线,突然抬头望向主楼。祁瑾没有移开目光,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秒,祁玥立刻低下头,书本"不小心"从膝头滑落。
祁瑾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别被他骗了,"祁玮的声音冷了下来,"上个月我发现他偷偷溜进你的琴房,碰了那架施坦威。"
祁瑾这才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什么时候的事?"
"你出国巡演那段时间。"祁玮走近一步,压低声音,"我查过他。表面上装得人畜无害,实际上...不简单。他接近你肯定有目的。"
祁瑾将酒杯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嗒"声:"我有分寸。"
祁玮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兄长的肩膀离开了。
祁瑾再次望向花园,祁玥已经不在原地了。
三天后,祁瑾在市中心音乐厅的私人琴房练琴。这是祁氏集团赞助的音乐厅,顶层永远为他保留着一间专属琴房。他正在准备下个月在巴黎的独奏会曲目,德彪西的《月光》在指尖流淌。
弹到第三小节时,他的手指突然停在琴键上方。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没有回头,他对着空荡荡的琴房开口:
"听够了吗?"
静默几秒后,身后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声。祁瑾缓缓转身,看到祁玥站在连接后台的侧门边,脸色苍白。
"大、大哥..."祁玥的声音细如蚊蚋,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我...我只是..."
祁瑾没有起身,只是摘下眼镜,用丝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危险。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祁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我在学校乐团...今天有排练...路过听到琴声..."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祁瑾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如X光般将祁玥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少年穿着私立学校的制服,白衬衫、藏青色西装外套,领带松松地挂着,看起来确实像是刚参加完社团活动。但他的鞋子——祁瑾注意到那是一双洗得发白的旧球鞋,与精致的校服格格不入。
"过来。"祁瑾命令道。
祁玥像被施了咒语般一步步走近,在距离钢琴三米处停住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漆黑发亮的施坦威上,眼里闪过一丝渴望。
"喜欢钢琴?"祁瑾问。
祁玥点点头,又急忙摇头:"我...我只是觉得大哥弹得太好了...从来没听过这么美的《月光》..."
祁瑾的手指在琴键上随意按了几个音:"会弹吗?"
"不...不会..."祁玥低下头,但祁瑾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那是习琴之人特有的条件反射。
祁瑾突然站起身,祁玥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后退半步。祁瑾走近他,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说谎的孩子要受惩罚。"祁瑾轻声说,拇指摩挲着祁玥的下颌线,感受到掌下肌肤的轻颤。
祁玥的瞳孔微微扩大,呼吸变得急促。祁瑾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廉价但清爽,与祁家其他人用的昂贵香水截然不同。
"我...我只会一点..."祁玥终于小声承认,"妈妈...生前教过我一些..."
祁瑾松开手,转身走向琴房角落的档案柜。他背对着祁玥说:"弹给我听。"
"现在?"祁玥的声音里带着惊慌。
祁瑾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头也不回:"就现在。"
一阵沉默后,琴键被小心翼翼地按下。起初是几个单音,犹豫而青涩,但很快连成了一首简单的练习曲——车尔尼599中的一首,初学者常用的教材。
祁瑾翻阅着手中的文件,那是他让人调查的祁玥的背景资料。成绩全A,校内钢琴比赛冠军,数学竞赛省一等奖...与祁玮描述的"乖巧平庸"相去甚远。资料中还夹着几张照片:祁玥在图书馆专注阅读的侧脸,在空教室独自弹琴的背影,被几个同学围在角落时紧绷的肩膀...
琴声突然中断。祁瑾转头,看到祁玥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发抖。
"继续。"祁瑾命令道。
祁玥深吸一口气,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这次他弹的是《梦中的婚礼》选段,简单却充满感情。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为他纤长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在脸颊投下扇形的阴影。
祁瑾不自觉地走近,站在钢琴旁俯视着祁玥。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少年后颈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随着他弹琴的动作时隐时现。
琴声再次戛然而止。祁玥的手指僵在半空,肩膀紧绷。
"我...我只会这么多..."他小声说,不敢抬头。
祁瑾伸手,在祁玥惊恐的目光中按下了一个和弦。琴音洪亮而饱满,在琴房内回荡。
"下周六下午三点,"祁瑾说,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仿佛刚才的压迫感从未存在,"来这里。我看看你能学到什么程度。"
祁玥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大哥要...教我?"
祁瑾微微一笑,伸手整理了一下祁玥歪掉的领带:"现在,回学校去吧。下次再擅自闯进来..."他俯身在祁玥耳边轻声道,"惩罚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祁玥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匆忙站起身,差点被琴凳绊倒,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
祁瑾没有目送他离开,而是回到档案柜前,将资料放回抽屉。最下面一页他没给祁玥看到——那是祁玥母亲的照片。一个美丽的女人,眉眼间与祁玥有七分相似,照片角落标注着"抑郁症自杀"几个字。
窗外,初夏的风突然变得猛烈,吹散了桌上的乐谱。祁瑾弯腰拾起一张,发现是《月光》的最后一页——最激烈、最情感丰沛的部分。
他望向祁玥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