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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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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为疯狂倾颓,公正因欲望堕落。
这十四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在松望辞的灵魂上,是他九年来人生的全部写照。
他曾是规则的捍卫者,公正的化身。肩上的警徽代表着秩序与底线。然而,当他处心积虑地接近那个名为邓绪鞠的深渊时,规则便开始在他脚下龟裂。
他利用警察的身份与技巧去“观察”,实则是在满足自己日益膨胀的、对那份危险美丽的窥探欲。当证据确凿,法律要求他履行职责时,他的欲望——那份扭曲、无法宣之于口的爱,驱使着他试图用“精神病”的谎言去亵渎公正。
邓绪鞠微笑着撕碎了他最后的侥幸,也亲手将他信仰的公正推下神坛。从那一刻起,松望辞的堕落便已注定。
九年里,他动用权势,玩弄规则,让一个杀人犯提前获得自由。
他将法律的公正践踏在脚下,只为满足将那疯子禁锢在自己身边的私欲。他背叛了战友的信任,辜负了妻子的等待,甚至利用儿子的名字来铭刻他那病态的执念。
他所有的行为,都成了“规则为疯狂倾颓,公正因欲望堕落”的活生生例证。
而邓绪鞠,他本身就是“疯狂”的化身。他漠视一切人世的规则,道德、法律、生命,在他眼中皆为虚无或玩物。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存在,便足以让松望辞为之倾颓,让所谓的公正显得苍白可笑。
如今,他安然地住在松望辞打造的囚笼里,看着这位曾经的执法者,如何为了他,一步步背叛所有誓言,堕落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模样。
松望辞在黑暗中睁开眼,耳边似乎又响起邓绪鞠那句轻柔的、带着笑意的耳语:
“看你工作的样子,还挺迷人的。”
是啊,多么迷人。
一个堕落者的挣扎,一个背叛者的忠诚,一个将规则与公正都献祭给疯狂欲望的……完美的笑话。
他终其一生,都将被钉在这由他自己亲手书写、以爱为名的耻辱柱上。
规则已倾颓,公正已堕落。
而他的疯狂,永无止境。
这判词在松望辞脑海中回荡了一夜,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所剩无几的清醒。他睁着眼,直到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灰白,再染上稀薄的晨光。
一夜未眠。
起床时,太阳穴像是被两根钢针抵住,突突地跳着痛。镜子里的人,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瞳孔里布满了血丝,嘴角习惯性下抿,透着一股被耗尽后的冷硬。他用冰凉的水反复扑脸,试图洗去那份从骨髓里渗出的疲惫,却只感到皮肤下一片更深的麻木。
他换上那身挺括的警服,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这身衣服曾代表着他毕生的信仰与荣耀,如今穿在身上,却只觉得沉重,像是一套精美的枷锁,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经过邓绪鞠紧闭的房门时,他停顿了一瞬。里面悄无声息,那个搅得他心神不宁、彻夜难眠的罪魁祸首,或许正沉浸在安稳的睡梦中。
松望辞悄无声息地带上大门,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宁静关在身后。
省公安厅,秩序井然。
“松厅早!”
“厅长,这是需要您紧急签批的文件。”
“松厅,上午十点的案情分析会资料已经放在您桌上了。”
下属们恭敬的问候与汇报如常响起。他走过长长的走廊,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规则的边界上。他坐进宽大的办公椅,背后是象征着权威与庄严的警徽。
他拿起文件,目光锐利,批注精准;他主持会议,条理清晰,决策果断。他完美地扮演着“松厅”的角色,一个无懈可击的领导者,一座沉稳可靠的山。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座山的内部早已被蛀空。每一次落笔,每一次发言,那十四字的判词都在他心底无声尖叫。他看着手下那些年轻警察眼中对正义的纯粹信仰,仿佛看到了九年前的自己,那种鲜明的对比,几乎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作呕。
规则。公正。
他曾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成了讽刺。
中午,他没有去食堂,也没有叫外卖。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感觉不到饥饿。私人手机就放在手边,屏幕暗着,没有来自那个号码的任何信息。这份安静,比任何催促都更让他心神不宁。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干涩刺痛的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邓绪鞠昨夜倚在门边,那笑眯眯的、洞悉一切的眼神。他在享受,享受着自己为他彻夜难眠,享受着自己为他心力交瘁。
手机突然震动,他猛地睁开眼,心脏条件反射地一缩。不是那个号码,是厅内事务。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声音是刻意调整过的平稳:“说。”
处理完公务,他放下手机,掌心一片冰凉的汗。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缓慢地凌迟。邓绪鞠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最残酷的刑罚。他用他的“乖顺”和“安静”,日复一日地提醒着松望辞,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堕落,是多么的可笑与不值。
下班时间,他几乎是逃离了那座充满秩序与规则的大楼。
坐进车里,他却没有立刻发动。只是疲惫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感受着那坚硬的触感,试图让自己清醒。
夜晚又要来临。
他又要回到那个既是天堂也是地狱的巢穴,面对那个美丽的、疯狂的、让他规则倾颓、公正堕落的源头。
引擎终于发出低吼,车辆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前路是熟悉的归途,也是无尽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