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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董昭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曾经与松望辞一同凝视过无数罪恶现场、闪烁着正义与信念的眼睛,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失望与不解而布满了血丝。他看着病床上这个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终于再也无法抑制,低吼出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

      “松望辞!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疯了?!啊?!”

      他指着门口的方向,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外面那个!那个疯子!他差点杀了你!他用刀捅进了你的肚子!你现在躺在这里!而他现在在外面……在外面逗你的儿子笑!”

      董昭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荒谬感:“你听听!你听听外面的声音!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我认识的松望辞?!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

      面对老友这撕心裂肺的质问,松望辞只是静静地躺着。

      他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董昭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可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疯了吗?

      他不知道。

      如果爱上一个疯子,为他背弃一切,甚至在他将利刃刺入自己身体后,依旧无法产生恨意,依旧放任他去接近自己最重要的儿子……如果这不算疯,那什么才算?

      可是,当他回想起邓绪鞠看着他那纯粹疑惑的眼神,问他“为什么要来医院”时;当他听到门外儿子那毫无阴霾的、因为邓绪鞠而发出的笑声时;当他意识到自己即使到了这一步,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竟然不是死亡,而是邓绪鞠会离开或者被带走时……

      他发现,自己无法用“是”或“不是”来回答董昭。

      他的理智告诉他,董昭是对的,他应该愤怒,应该恐惧,应该将这个危险的疯子永远隔绝。

      可他的情感,他那早已扭曲、深植于骨髓的爱与执念,却像一片巨大的、无法驱散的迷雾,笼罩了他所有的判断力。

      他不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是疯狂了。

      他的世界,早已在以邓绪鞠为中心的那一天起,就脱离了常规的轨道,滑向了一片无法定义的、黑暗的星域。

      最终,在董昭几乎要绝望的注视下,松望辞极其缓慢地、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用一种疲惫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声音,轻声说:

      “……我不知道。”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

      它承认了混乱,承认了迷失,承认了他此刻身处何方、是人是鬼,连他自己都已无法分辨。

      董昭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彻底的、令人心寒的茫然,所有汹涌的怒火像是被瞬间抽干,只剩下无边的冰凉和悲哀。

      他明白了。

      松望辞没疯。

      他只是……彻底地,沦陷了。

      沦陷在一个由那个疯子构建的、没有规则、没有道理、只有毁灭与依存的地狱里。

      他不再质问,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松望辞一眼,那眼神里,是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转身,如同文雅一样,沉默地离开了这间病房。

      留下松望辞一个人,躺在苍白的病床上,听着门外那个美丽疯子与自己儿子制造的、温馨得刺耳的声响,一遍遍地,在自己的地狱里,咀嚼着那三个字——

      我不知道。

      董昭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一种更加凝滞的寂静。松望辞腹部的伤口在麻药退去后开始泛起持续而尖锐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脆弱区域,提醒着他不久前发生的血腥事实。

      医生进来检查,明确告知他因失血过多和潜在的感染风险,必须至少住院观察一周。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角落,或者说,一直处于一种“等待状态”的邓绪鞠开口了。他蹙着好看的眉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烦躁,像个别扭的孩子,扯了扯松望辞的病号服袖子:

      “松警官,我们回家吧。”

      他的要求直接而明确,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松望辞因疼痛而有些涣散的目光聚焦到他脸上:“……医生说要住院。”

      “我不喜欢这里。”邓绪鞠的语调带着任性,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是某种毒气,“味道很难闻,我不喜欢。”

      他不喜欢医院。

      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这就是他全部的理由。简单,直白,完全基于他个人的感受和喜恶。至于松望辞的伤势,住院的必要性,甚至他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这些似乎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想”与“不想”,“喜欢”与“不喜欢”。

      松望辞看着他理直气壮要求回家的样子,腹部伤口的疼痛仿佛瞬间加剧了,连带着心脏也开始一阵阵抽搐般的闷痛。

      他差点死在这个人手里。

      现在他需要住院治疗。

      而这个人,却因为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要求他立刻回家。

      荒谬吗?

      荒谬至极。

      但松望辞发现自己连一丝愤怒都提不起来。他甚至能理解邓绪鞠的逻辑——医院让他不舒服,所以他要离开。至于原因和后果,那不在他的认知体系里。

      “绪鞠,”松望辞的声音因虚弱和干涩而异常沙哑,“我现在不能走。”

      邓绪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那点乖巧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执拗。

      “我要回家。”他重复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松望辞,像是在下达最后通牒。

      这一刻,松望辞清晰地看到了他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身处一个需要规则、需要理性、需要为后果负责的世界。

      而邓绪鞠,活在一个完全自我中心的、只有当下感受和欲望的星球。

      他无法用他的世界的语言,去说服邓绪鞠。

      最终,松望辞闭上眼,极度疲惫地叹了口气。

      “……你先带慕绪回去。”他妥协了,但不是完全妥协,“让文雅来接他。你……在家里等我。”

      他不能让邓绪鞠独自带着儿子离开,那太危险。但他也无法强行将他留在医院,那可能会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

      邓绪鞠对这个折中方案似乎不太满意,但他看了看松望辞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又嗅了嗅空气中令他厌恶的味道,最终还是撇了撇嘴。

      “哦。”他应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然后,他不再多看松望辞一眼,转身就朝病房外走去,像是多待一秒都无法忍受。

      松望辞听着他毫不留恋的脚步声远去,听着他在门外用轻快的语调对儿子说“我们走吧”,听着那笑声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消毒水的气味无比浓烈。

      腹部的疼痛无比清晰。

      而他,被独自留在了这个他必须停留的、充满规则和后果的世界里,同时,灵魂的一部分,早已跟着那个任性的疯子,飞回了那个既是天堂也是地狱的“家”。

      他为了那个人,连自己的身体和生命都可以置之度外。

      而那个人,却连为他忍受几天消毒水的味道,都不愿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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