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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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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疲惫与创伤终于压倒了所有纷乱的思绪,将松望辞拖入了沉眠。然而,睡眠并非净土,而是通往更深痛苦的通道。
他梦见了邓绪鞠小时候。
不是档案照片上那个青涩游离的少年,而是更早、更小的,一个模糊却让人心碎的轮廓。
梦里没有声音,只有如同老旧默片般泛黄的画面。
他看见一个过分安静、过分苍白的小男孩,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看不清原貌的布偶。那不是“佩佩”,那布偶脏兮兮的,像是唯一的避难所。
他看见一双成年男人的手(那是父亲吗?)拿着什么细长、闪着不正常反光的东西靠近,男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片风中的落叶,但他没有哭喊,只是把怀里的布偶抱得更紧,几乎要嵌进身体里。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他看见一个面容憔悴、眼神涣散的女人(那是母亲吗?),有时会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温柔地笑,有时又会突然歇斯底里地抓住男孩瘦弱的肩膀,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男孩在她怀里,像个人偶,不挣扎,也不回应,只是睁着那双过于安静的眼睛,仿佛灵魂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还看见……血。不是大量的,而是星星点点的,从细小的伤口渗出,染红了男孩浅色的衣袖,或者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而施加伤害的人,口中喃喃的,似乎是“爱”与“喜欢”之类的词语。
这些破碎、无声的画面,像一把把钝刀,在松望辞的梦境里反复切割。他像一个无助的幽灵,飘荡在这些场景之外,想要冲过去阻止,想要抱住那个孩子,想要大声告诉他“不是的!爱不是这样的!”
可他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些伤害如何一刀一刀,将一个孩子对“爱”的认知,雕刻成如今这副鲜血淋漓、与疼痛共生的恐怖模样。
最终,所有的画面碎裂、旋转,凝聚成邓绪鞠出狱后,看着他,笑眯眯说出“这是表达喜欢的方式呀”时,那张纯净又残忍的脸。
松望辞猛地从梦中惊醒。
窗外,天还未亮,一片死寂。
他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睡衣,腹部的伤口因为梦中的紧绷而隐隐作痛。
心口的闷痛,比伤口更甚。
那个梦,不是噩梦。
那是迟来的、血淋淋的真相。
他终于“看见”了邓绪鞠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不是在监狱,而是在那间他从未踏足过的、充满扭曲“爱意”的童年房间里。
他躺在床上,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最后一丝试图去“纠正”邓绪鞠的幻想,也随着这个梦境,彻底消散了。
他爱的,是一个从根源上就被彻底摧毁、然后按照地狱的图纸重新拼凑起来的人。
他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改变邓绪鞠。
他能做的,只剩下陪伴。
陪伴着这个美丽的、残缺的、只会用疼痛表达喜欢的灵魂。
一起待在这座,由至亲建造的、名为“爱”的永恒监狱里。
直至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