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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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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望辞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醒来后,便没有再睡。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腹部的伤口经过一夜的休憩,痛感变得沉闷而持续,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他没有开灯,只是沉默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渐亮的天光中,像一尊逐渐显形的、布满裂痕的雕塑。
他看着窗外灰蓝色的天空,脑海里不再有纷乱的思绪,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那个梦境抽走了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带走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当邓绪鞠的房门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走出来时,松望辞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邓绪鞠看到他,脸上立刻绽开那个一如既往的、清爽又漂亮的笑容,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真相揭露和无声的崩溃从未发生。
“早上好呀!”他的声音轻快,带着晨起的活力。
“早上好。”松望辞回应,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他甚至主动起身,走向厨房,开始准备简单的早餐——牛奶,煎蛋,面包。动作熟练,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
邓绪鞠乖乖坐在餐桌旁等待,晃着腿,心情很好的样子。
早餐在一种诡异的平和氛围中进行。邓绪鞠吃得专注,偶尔会因为煎蛋的美味而眯起眼睛。松望辞沉默地吃着,目光偶尔掠过邓绪鞠,不再带有探究、痛苦或挣扎,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认命般的平静。
吃完后,邓绪鞠放下餐具,像完成了一项任务,便自然地窝回了他的沙发,拿起遥控器,熟练地找到了他想看的动画片。
熟悉的片头曲响起,色彩斑斓的画面开始跳跃。
松望辞收拾好碗碟,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处理工作或者陷入自己的思绪。他走到沙发旁,在邓绪鞠身边坐下。
他没有打扰他,也没有试图交流。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或者说,像一个……同样被设定好程序的陪伴型机器。
邓绪鞠对于他的靠近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动画片吸引。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一个沉浸在虚构的童话世界,笑声清脆。
一个陪伴在侧,面无表情,内心是一片埋葬了所有希望的废墟。
这画面,看起来如此“正常”,甚至带着一丝温馨。
但只有松望辞自己知道,这“正常”之下,是他用全部的自我和未来,换来的、与疯狂共舞的、永恒的此刻。
他不再问为什么,不再感到疼痛(至少,不再为此而挣扎),不再流泪。
他只是存在于此。
作为邓绪鞠“喜欢”的客体,作为这场无尽轮回的参与者,作为这片被扭曲爱意浸透的土地上,最后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沉默的居民。好的,这医院一行的沉默,是三方各自深陷困境的写照。
第二天,到了去医院换药复查的日子。
松望辞穿上外套,动作因腹部的绷带而略显迟缓。他看向窝在沙发里,正目不转睛盯着动画片的邓绪鞠,没有询问他是否同去。经历了之前医院的抗拒和那句“不喜欢消毒水味道”,他不再做无谓的尝试。
“我出去一趟。”他只是平静地告知。
邓绪鞠的注意力全在屏幕上,只是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连头都没回。
松望辞独自驱车前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刺鼻,候诊区的人群依旧带着各自的病痛与愁容。这一切,与他内心那片死寂的荒原倒是相得益彰。
拆开旧绷带,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愈合情况尚可,但那道缝合的痕迹依旧狰狞,像一条粉红色的蜈蚣,趴伏在他的皮肤上,无声地提醒着那一刀的决绝与那个扭曲的“喜欢”。医生熟练地消毒、上药、更换新敷料,冰凉的触感和偶尔的刺痛感传来,松望辞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处理好伤口,他走出诊疗室,却在走廊上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文雅。
她似乎也是刚来,或者是在这里等他。她手里拿着一些显然是给慕绪带的儿童维生素之类的东西,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瞬间变得沉重。
文雅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他腹部的位置,虽然被外套遮住,但她仿佛能穿透衣物,看到那下面的纱布和伤口。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想问“他还好吗?”,或者“你还好吗?”,又或者,是想再次质问那个无解的问题。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失望甚至悲哀,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疲惫,以及一种……了然的隔绝。她明白,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任何事,也无法触及那个她已经无法理解的世界。
松望辞也沉默着。
他能说什么?说他没事?说邓绪鞠不是故意的?说他们现在“很好”?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虚伪而苍白。
他对着文雅,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移开视线,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走向医院出口。
没有交流,没有告别。
文雅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药袋,久久没有动弹。
而城市的另一端,那栋房子里。
邓绪鞠看完了两集动画片,觉得有些无聊。他站起身,在空荡的客厅里晃了一圈,翻了翻冰箱,没有找到想吃的零食。他走到松望辞的卧室门口,推开门看了看,里面空无一人。
他眨了眨眼,似乎才想起松望辞是去了那个叫“医院”的、有难闻味道的地方。
他撇了撇嘴,对此并不关心。
他回到沙发,重新拿起遥控器,开始寻找新的节目。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纤细的身影上,他独自一人,在这片由松望辞精心构筑的、隔绝了外界的巢穴里,安然地,等待着他的“所有物”归来。
三方,身处三个被无形墙壁隔绝的世界。
一个在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死寂。
一个在承受着无声的担忧与彻底的无力。
一个在享受着无知无觉的、被精心供奉的“自由”。
而这,似乎就是他们之间,所能达到的、最“好”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