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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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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名门,游舟让司机先去小青山,司机说时间可能会来不及。
游舟绷直着背,还酸痛的腰在刻意紧绷下密密颤抖,但他目视前方,漆黑的眸中闪着笃定的光,道:“来得及,我有分寸。”
司机只好往小青山开。
时间的确可能会来不及。
但徐老爷子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从弭平大山回来后,游舟按照他所要求的给徐庭岸治病,彼时游舟还不能理解老爷子究竟是如何打算。
直到安娜带回来的药材质量远低于期望,游舟便有了猜测。
后来徐庭岸亲自带他去几家中医馆,出于某些考虑,特意避开老爷子提过的几家,最后又因为实在缺乏药材,不得不将那几家纳入采买范围。
即使后来徐庭岸给了游舟少许自由,游舟能料想到出门前他也会让司机特别关注游舟在临西街那几家挂着金字红匾额店铺内的行迹。
所以关键在老爷子没有提到过的那些店,那家卖假药但同时售卖中药和原研药的店铺。
游舟跟司机小张说有些药材没买到,要去之前那家看看,司机跟徐庭岸汇报后,徐庭岸放心让他们去了。到了店里,游舟跟店员说要西地那非,小张跟过来,紧密关注,问:“西地那非是什么?”
店员笑着说伟哥,小张立马面红耳赤,低下头没再说话。游舟又报了几个别的药名,小张记着刚才的糗事,没再多问,跟徐庭岸汇报,也只支支吾吾地提了伟哥。
到了小青山山脚,游舟借司机的手机联系上张姨,张姨已经睡下,接到电话表示愿意出来见一面。
到山上,张姨已经在后门等着,她看起来小心翼翼,神色紧张,拉着游舟在后门旁边的小屋子去。
张姨连着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一句话,游舟便主动问:“张姨,我妈真的走了吗?”
张姨轻轻点头,“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在浴室里,把自己的手腕咬破,失血过多……”
她看游舟的脸,却发现对方过分冷静,好像并没有因为母亲的去世而伤心,至少还能站得住,便又从包里翻出一个拨浪鼓塞到游舟手里,“你妈一直没给你,说给你她就没有了,现在她人不在,我收拾东西发现了,你拿着吧,做个念想。”
游舟攥着拨浪鼓,轻轻一转,还能响,“还有别的吗?”
“都让院里给处理了。我记得有几个本子,你小时候写过几个字,被院里先翻到,拿去烧了。”
“她是不是写了封信?”
“对!”张姨听他这样问,想游舟还是念着他母亲的,继而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地说,“但信我也没拿到。”
她攥着衣服,“对不起啊,阿姨实在是……”
她在为哪件事道歉,游舟不去多想。
游舟的确是不幸,比如他怀疑那封信不存在,果断离开了名门,结果徐庭岸竟没有骗他。离开前,游舟对张姨说:“没关系,谢谢你。”
他摇着拨浪鼓,觉得没有信,有拨浪鼓也好,像张姨说的,留作念想。可惜的是,拨浪鼓也没有留住。
上船之后很快下起暴雨,大浪拍过来,渔船不堪浪打,左右摇晃,最后狠狠一翻,几乎垂直,握着拨浪鼓的手腕打在船边,剧痛之下下意识松手,拨浪鼓坠入黑色的海水中。
游舟立马俯在船边去捞,但拨浪鼓被浪一打就散了架,七零八落地消失在海里。渔夫一把扯住游舟的衣领,把他拉回船上,“不要命了小伙子?”
游舟看着深邃的海,那下面似乎可以吞没一切,无论是玩具,生命还是情绪,回过头来对渔夫说谢谢。
小渔船艰难而颠簸地漂泊了两个多小时,在最近的岸边停下,游舟浑身湿透,大衣汲满了水,沉甸甸的,但他踩着风,步履轻盈,最后一头扎在地面。
再睁开眼已经在医院,在海边的游客发现了他,把他送到医院后报警,没留下姓名就走了。
游舟高烧许久,意识清醒之后警察问他有没有家人朋友,叫来照顾着他,说是在他身边和晕倒的地方都没找到手机。
因为游舟就没有手机。
游舟表示没有在当地的朋友,又问警察能不能借他点钱买手机,等他登录上自己的账号立马就还钱。警察看起来很年轻,略有迟疑,上下打量,估计是看在游舟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面子上答应了。
警察带他到附近的手机店选了一台千元机,当场开机,游舟登上自己的账号,验证身份,绑卡,立即把钱转给警察,之后又要了警察的单位和姓名,说到家之后给他寄锦旗,警察乐呵呵开着车把他送到高铁站。
回到南迦已经是第二天,小倩和阿伟激动地冲上来抱住他,差点把游舟撞飞。
小倩脑袋毛绒绒的有不少短碎发支出来,说是游舟走后天气太热她把头发打薄,现在都长出来了。阿伟大冬天穿个单衣,看得游舟都冷,劝他赶紧加件衣服,阿伟人高马大,也不动就傻气地笑。
简单叙了会儿旧,游舟问他们如果自己不在了,他们还愿不愿意继续留在同仁堂。
小倩十分不舍,当即表示同仁堂连名字都是她取的,根本割舍不掉。
“同仁堂,同人堂,听起来就很美好啊,在这种名字的店里上班我还能哄哄我自己,上班幸福感有了。”
又问游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店不是老板你的吗?你走了我们怎么留得下来。”
游舟表示他有点事要去另一个地方,这次只是暂时回来,如果他们舍不得离开同仁堂,自己可以再续几年租。
小倩和阿伟是当时游舟刚回国招来的应届生,自己长期在外,没怎么教他们有用的东西,游舟很愧疚。
得到二人的答案后,游舟联系了一个外祖父的朋友,问他能不能帮忙找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坐诊,主要是多教教店里两个学徒,这样以后小倩和阿伟想要自立门户或者去别的医馆都能得心应手。那叔叔跟游唐关系不错,当即表示没问题,游舟便打了两笔钱给他,一笔感谢费,一笔聘用金。
和外祖父的故交告别后,游舟定制了锦旗让店家快递到楚城,联系了同仁堂店面的房东,一次性续租了五年。又去银行办了张卡,将剩下的钱转进去,以后店里进药材、维护翻新什么的都能用,密码写在卡面上,留在了医馆的收银台。
游舟现在不打算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心情不好。
处理好一切,又查了下从医馆到海边的地铁路线,游舟选的地方很偏,大概要花三个小时,他计划晚上出发,现在还有一下午的时间。
他让小倩帮他约之前那位女顾客王姐出来见面,说有点事想拜托她。王姐丈夫是区警局的局长,在私房茶室见面后,游舟开门见山,希望王姐以后能多照顾下同仁堂,怕有人闹事,王姐很爽快答应了。
游舟注意到她肚子不小,应该是怀孕了,又看她戴着帽子,头发隐约有些稀疏,给她写了一个洗头的药方,可以生发护发,王姐高兴得合不拢嘴。
回来在医馆坐了会儿,小倩缠着他聊天,游舟时不时给点回应,突然想起来没见到裴植,问小倩:“这段时间裴植来过吗?”
小倩挠挠头,“你走之后他来过几次,这几个月没见着人影。”
游舟知道他回了南迦,但莫名心里不安,想着走之前还是跟他告个别,发信息没回,找小倩要了裴植的电话号码,但怎么也打不通,他放心不下,到裴植学校里去一趟。
这天是工作日,按理说裴植在上课,联系不到人,游舟就到他们学校哲学专业附近拦了个同学碰运气,刚好拦到同年级的学生说认识。
“他在学校吗?”
“在吧,没听说他要去外地,怎么了?”
游舟悬着的心安定下来,拜托这名同学帮他联系裴植见一面,很快,同学朝一个男生打招呼,喊他裴植。
那人走过来,问有什么事,同学说你朋友找你,自己就先走了。
游舟看着那人的脸,愣在原地。
“……裴植?”
那人应声,问怎么了。
游舟心跳得很快,无数个猜想在眼前飘过,谨慎地开口:“你们学校有人跟你同名吗?哲学系,大四的?”
那人摇头说没有。
游舟说不好意思认错了人,头也没回快步离开了。
他跑到大学门口,大学生来来往往,人流不息,话语声夹杂着突然大笑的声音,即使是寒冬也显现出蓬勃朝气;他却感到喘不上气,扶着一棵树,最后缓缓蹲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哪个才是真裴植?
寒冽的风猛灌,游舟浑身冰冷,手指僵硬到连触屏都困难。他知道他认识的那个裴植家里在宸京,从政,有些势力,便在网上搜索姓裴的高官,筛选之后仍有不少结果,游舟不清楚到底谁是裴植的亲人,盯着官网上的联系电话,准备一个个联系过去。
刚打了一个电话,忙碌未接,手机弹出来一条陌生人短信。
又是一张照片。
相同的形式勾起记忆,黑色臭水沟一样的情绪席卷而来,游舟心脏回顾起那种钝痛感,短暂的血液停滞后才敢点进去。
照片上是裴植。
他背后的手是谁?
漆黑的瞳孔骤然缩小,手机砸在脚上,游舟猛地站起身来。
良久,他捡起手机,颤着手打字: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对面很快回复:
—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是同性恋。
—不要强迫他!
—他是直男!
裴植岔着腿随性地坐在看诊台前,抱怨怎么谈不上喜欢的女孩子的画面仍历历在目,游舟整个人恍惚得站不稳,路过的学生扶了他一把,他连谢谢都没说,突然跑起来,一直跑到安静的角落,靠着墙垂下头颅,掩面发出痛苦、难以忍耐的,蚂蚁一样的喊叫。
“……为什么要这样。”
游舟没有哭,他没有哭泣的习惯,只是在寒风中眼睛干涩泛红,不停质问自己:游舟你都做了些什么,又给身边人带来了些什么?
痛苦,不幸,灾厄。
他想起游婳,想起小时候过年,游婳画一个胖娃娃贴在窗户上,指着娃娃说阿舟bb是她的小福娃。游婳说错了,他其实是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