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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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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植是个开朗的男大学生，青春朝气，风华正茂，个子高挑，精瘦有力，稍稍用力能撑起一层结实的肌肉。
虽然学哲学，但并不会神神叨叨，据说这个专业是家里安排的，他理想的专业是不用动脑子的体育。
他是个很外向的人，外向到游舟这样不热衷交际的人都被他拉进了社交圈。
当初游舟被大学的学生偷拍，在校园墙上火了一把，一心想谈甜甜的恋爱但从未开始的裴植拿着照片就找到了游舟，指着手机上那些说想要谈游舟的评论，纳闷问他差在哪儿了。
游舟吓一跳，还以为是卖壮阳药把人吃萎了找上门来。弄清楚情况后，游舟拍拍他健硕的胳膊，告诉他女孩子很多不喜欢太大的肌肉，叫他别把自己练成泰森了。
裴植一脸菜色走了，第二回来大马金刀坐在看诊台前，让游舟给他号脉，说自己身上哪哪都不对劲。
游舟一摸，心想这是多想谈对象，都憋得阴阳失衡了。裴植让开药，游舟摇头，跟他讲回去撸两把泄泄火就成。裴植大惊失色，瞠目结舌，一把捂住游舟的嘴，大喊这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回去估计是实践了，过几天兴冲冲地找到游舟，连连称赞，叫他游神医，喊得游舟真想打个洞躲进去。因为上次号脉没给开药——游舟这店开得黑，问诊要钱，开药要大钱，裴植知道了就说请他吃饭，游舟根本拒绝不了，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
裴植成天在外面跑，挖了不少好吃的苍蝇馆子，游舟喜欢的刘记烤鸭卷、南迦小馄饨就是裴植拉他去吃的。
裴植加了他的社交账号，看他朋友圈，发现空空荡荡，当面问他怎么把自己屏蔽了，游舟想不通他脑子是怎么长的，一五一十说自己没发过朋友圈，不是屏蔽他。裴植说他太落伍，当天就拿游舟手机偷拍了一张他抓药的照片，盯着游舟发了第一条朋友圈。
那照片是游舟唯一一条朋友圈，现在还挂在账号里。
照片上红棕色的药橱横向铺开，一个个柜子仿佛经纬线，抬手取，低头拿，半步可观全药匣，游舟背影单薄，微抬的手臂勾起衬衫，勒出落拓的身形。
同仁堂并不像其他医馆一样用的中式装潢，为了省钱，大部分都是简约风，只有那个药橱稍带点古韵。游舟看完也不免感慨一句照骗。
天已经暗下来，游舟注册了不用实名的邮箱，给官网上能查到邮箱、可能是裴父的人都发了邮件。狭小的一居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笔记本亮着光，静候回复。
出租屋地段不好，采光也差，电脑突然进入休眠模式，整个房间霎时黑下来。游舟惊醒般敲了两下键盘，屏幕重新亮起来，原本毫无动静的邮箱突然有了红点，他坐近了些，点开邮件，却是下属回复主任没有儿子。
游舟不停刷新网站，但之后再没有动静，其他邮件石沉大海，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可能是下班时间，没有处理工作，游舟告诉自己。
闹钟突然响起，游舟起身，什么也没带，抓着手机，出发乘地铁。
地铁中转好几次，游舟时刻关注着邮箱。如果裴植没有骗他，他的父亲应该就在这些人当中，等明天或者后天看见邮件，应该会采取行动。如果裴植也骗了他。游舟不愿意去假设。
他实在没有办法，一个普通人，一个无权无势、没有宗族支持、事业也一无所成的人，他已经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总不能再牵连更多的无辜人。
徐庭岸，或者是一年前死去的赵洪涛，他们动动手指就能碾死游舟。
在国外念经管时，游舟的成绩并不好，他一心扑在挣快钱里，几乎荒废学业，勉强毕业。
有时候游舟也反思，是不是好好学经管，进个大公司，拿着几十万月薪，能更快攒到五千五百万？但游舟很快放弃这种无意义的假设。
海归的学历严重贬值，别人都是镀个金然后回家接手公司，像他这种没有家里支持的、甚至还可能被赵家绊脚的，能找到工作就算不错，高薪资完全是痴人说梦。
三个小时的地铁在今天格外漫长，给了游舟充足的时间思考，思考那些过往忙碌未曾好好想过的东西，比如人生。
都说人不能闲，闲下来就容易思考人生，尤其是人生的意义，思考着思考着就会发现人生没什么意义，这放在游舟身上极为合适。
七岁从赵家关禁闭的房间出来那一刻起，游舟就把游婳当成精神支柱，准确说，是带游婳离开小青山离开珈州这件事。
他七岁时是，十二岁前往水乡寻找外祖父时是，十四岁第一次在牌桌上出千时是，十七岁被迫申请经管专业时是，直到他得知游婳去世的前一刻，依旧是。
而当他发现自己人生目标实现的可能性降为零时——游舟已经有了主意。
他的一切决策都变得放纵，新去向不要求他为任何事情负责。
以前遇到问题，想办法解决。现在，他只需要死，一切都结束了，不需要再思考任何方法，这种美妙的滋味，蛊惑的享受，比什么都令人沉醉。
游舟以前有一条路，他坚定地从不会头地走在路上。但路断了，桥塌了，前方无路可走，游舟只能打道回府，这次他的终点是他的来处。
像喝醉了酒，他逆着人行，轻飘飘的，往海边去，往他的来处去。
夜里的海水翻涌，黑色翻白的浪像极了灵堂里黑白纱，游舟几乎是毫无停顿地踏入了水中。在死这一件事情上，游舟从未有过犹疑，如同接游婳回家的坚决一样坚决。
冰冷的海水刺骨，游舟不免浑身一哆嗦，但明晰的感觉让他清楚感受到自己正在回到温暖巢穴的路上，他愈发激动，连呛水和窒息都变得心向往之。
缓慢的浪把他往岸上推，但游舟步步前行。海水没过他的脖颈，染湿头发，填满口腔，堵塞喉鼻，游舟念着妈妈往水里沉。
他睁开眼，白色的灯光晃眼，游舟心想原来真的有天国。
“他醒了。”
黑西服的男人身形健硕，抬手看了看手表，问身后人：“老大来了吗？”
游舟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眼前仍然是一个活人，床头甚至放着他的手机，不知道进水后还能不能开机，远处窄门半关，左手边的窗户狭小。
恍然间，游舟想，原来去死也不容易。
男人站在床头，“请稍等，老大正在赶来的路上。”
游舟盯着他，面色苍白，漆黑的眼珠刚被水洗过，干净，带着冬日海水的寒，他从床上下来，抓上手机，提步往门口走，男人先他一步，关上门说抱歉现在不能让他走。
游舟笑笑，在男人不解的目光中把门反锁了。
“你知道我是同性恋。”
男人连忙后退两步。
游舟垂眸走到窗边，背靠着窗，“徐庭岸的人？”
男人缓缓点头，见游舟突然伸手到耳后，他身形一动，还没迈出脚又发现对方只是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将它拨开，揉搓，像是从水里捞起一段鸦青色绸缎，没再靠近。
然而下一秒，游舟突然反手抓住窗口，整个人如同滑腻的鱼，从狭窄的窗中扑了出去。
男人当即追到窗边，窗外游舟在地面滚了两圈，撞到船栏杆，吃痛地爬起来，男人试图撑窗学游舟翻出去，但窗口太小，他宽厚的肩膀根本出不去，眼见着游舟从视野里消失，男人不得不倒回门口，却因为任务失误慌乱之下连开门解锁都费了点时间。
等他叫上其他人，就看见游舟已经跑到楼梯处，正巧碰上一个保镖送饭上来，二人距离不到一米。
“抓住他！”
保镖身强力壮，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探出扣在游舟单薄的肩上，他自认对付这样一个瘦弱的男人一只手足以。
然而下一瞬，保镖瞳孔骤缩成一个点。游舟竟然俯身向前，灵活地从他手中滑出去，旋即抬手击开保镖再度捉来的手臂，破空声宛如剑鸣，力道之大，将保镖粗壮有力的胳膊震得几近麻痹，转身长腿一掀，攀上轮船二楼的栏杆，纵身跃下！
他的身形和外貌太具有迷惑性，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这是个等着人喂饭的金丝雀，哪能想金丝雀也会飞。
轻盈地落在一楼，他没有片刻停顿立马起身，游龙似的在船头穿梭，随后踩着缆绳一路滑下去，临近岸边时脚上失力颤抖，从缆绳上跌入水中，但很快调整回来，泅水上岸。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令人难以置信那纤细而薄弱的身躯竟能如此，哪怕是训练有素的保镖也难以复刻。
如果可以，游舟甚至想把缆绳解了让他们上不来岸，但很可惜，粗壮的缆绳不是他赤手能解开的，而且单靠解开缆绳去阻止他们追赶不仅有些异想天开，还有激怒对方的可能。所以游舟没有多事，夜里也有人上货卸货，游舟靠着来往的接驳车躲藏，废了不小功夫顺利离开码头。
从码头出来，游舟没敢停歇，附近没有车辆，他只能跑，不停地跑。脚踝在缆绳上滑倒那一下崴伤，隐隐作痛，拼命跑起来时忽略了痛觉，半个多小时过后，游舟力竭，稍一停歇，痛感便钻心地涌上来。
他在郊区的路边停下，靠着一棵树，摸了摸没伤到脚踝骨头，只是软组织损伤，没有及时处理，反而大力奔跑加重了损伤才有这么强烈的痛感。
路边无人，游舟往树后站，缓缓蹲下来，半支出受伤的脚，放松一下。担心被追上，游舟只蹲了两三分钟，拨弄了下没法开机的手机，决定站起来继续走。
然而刚起身，眼前棕黑色一片，如潮水涌来，头晕得像是在船上摇晃，左手失力，手机砸在地上。
贫血，或者是低血糖，游舟判断。他撑着树干，等着头晕的劲过去。
肩膀被拍了一下。
游舟迅速朝力的方向转身，但眼前的漆黑还没有退散，他看不见人。
那人捡起手机，放到游舟手里。游舟微怔，握紧了手，便听见对方说：“晚上好，游舟。”
眼前黑水退却，露出游舟再熟悉不过的脸。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