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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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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秦殊……”
手中的笔顿住，接着就是在原本勉强着工整漂亮的字迹上划上凌乱的横线。纸撕下来，团成团，丢掉，重启的下一页因为刚才下笔过重还留下了“亲爱的”这三个字浅浅的印记。
这是一封情书，显而易见。但是过于显而易见就会显得有几分庸俗。池夙喜欢新鲜，不喜欢庸俗。如果和别人一样，那多么无趣啊。
怎么能特别一点呢？
池夙的动作近乎抓耳挠腮，讲台上带着小蜜蜂耳麦的英语卢老师都不禁多看了他两眼，用警告的眼神提醒他：别分神。
池夙只好在本子上重新用衡水体写练习的英语作文。记录在素材小本子上的高级词汇短语句式要轮番上阵，取代原本用First、Second以及Third就能解决的词汇，为万年不变的李华同学提建议一二三。
——下次希望主题是帮池夙同学写情书。
实在不行的话，要是写情书也能有个素材小本就好了，或者能有个可以参考的范文也行啊。池夙忍不住想。
英语课下课，接着是上语文。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又困又饿。
语文舒老师是班主任，慈眉善目，已经习惯了到自己课上会倒下一片，更接纳了自家孩儿们在语文上是扶不起的阿斗。于是释然，只不停敲着手里的钢尺在讲台上作响，尽力抢救一下那些困得昏头转向但其实不想睡的娃儿。像池夙这种本就打定了主意在语文课上补眠的他就——嗯？池夙今天没睡，稀奇稀奇。
但是闷头不知道写些什么，嗯，大概率是哪科作业或者练习册吧！算了，既然醒着，那也是能听一点是一点。
“颈联的两句使用了怎样的手法，抒发了诗人怎样的感情？”目光在一片倒下的学生们当中游离片刻，还是迫不得已选择少见的目光炯炯的某个，“秦殊，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秦殊立刻站起来，身板挺直。他从来不在语文课上睡觉，经常性和语文老师互动，间歇——不，经常性成为这个班级里语文课的唯一听众，实在是可歌可泣。
他捧起手里的语文卷子，声音不疾不徐：“这两句诗生动形象地……”
“停。”舒老师打断，语气有些无奈，“回答问题的时候不能只套用公式，还是要先思考，你觉得哪里生动形象？”
秦殊望着他，定定的，不说话。
舒老师忍不住叹气，再一次接纳了自己最忠实的听众实际上在语文学习上毫无天赋的这一事实，用手里的钢尺敲了两下讲台，扯着嗓子尽量让昏昏沉沉的学生们能够听见自己接下来的重点讲解：“不是所有的描写都叫做生动形象的，也不是所有的情绪表达一定要加上这样那样的修辞手法。”
“那这叫什么手法啊？”
竟然是池夙问的问题。
舒老师老怀甚慰：“这种我们就可以写‘作者直抒胸臆地表达了什么什么感情’，秦殊、池夙，你们两个记住了吗？”
秦殊谨慎地点了点头：“记住了。”然而实际上舒老师对他的承诺也不报以太高的希望——毕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强调这个知识点了，只是说：“嗯，记住就好。其他同学也记住啊！”
扭头一看池夙竟然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行，那这个知识点讲得也就算是值了。
一节语文课讲了一套模拟卷子，只剩下最后的作文部分留给下次来讲。下课铃响了，舒老师也无心压堂，只是嘱咐了一句：“吃完饭中午记得好好休息，下午多清醒清醒。”就放整班的孩子们出去抢饭了。
在一片动如脱兔当中，静如处子岿然不动的池夙就显得有点特别。舒老师赶紧又说：“池夙！不能不吃中午饭！学习的事情，不用着急这一小会。”
他自己也纳闷，平时可没见池夙有这样学习的热乎劲。
池夙这才晃过神，将桌面上正写写画画的东西收好，连连点头。
池夙没有固定的饭搭子，秦殊也没有。所以池夙有时候会在食堂假装一下偶遇，只要说一声“哎呀我找不到座位了”，就能和秦殊一起勉强挤一挤。
当然了，因为秦殊也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所以甚至有些时候秦殊也会主动来找池夙拼桌，就更挑不出什么错处了。礼尚往来嘛！
但这种事情也不能太频繁，那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算一算，今天已经算是可以和秦殊偶遇的日子。
池夙做这种事情已经驾轻就熟，轻而易举地就坐到秦殊旁边的位置。他习惯性地找话题：“哎，秦殊，你这次的模拟卷答得怎么样。”
秦殊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蘑菇咽下：“不算上作文，扣了35分。”他虽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向来吃饭的时候也不是特别爱讲话。当然了，即使不是吃饭的时候，他也不是特别爱讲话的。
“主要错在哪里？阅读理解？”
“嗯，现代文阅读。”
秦殊的语文是弱项，池夙的语文也不算强项。两个人在这个话题上只有面面相觑的分。
池夙有时候不禁有些懊丧自己和秦殊的优劣势学科重合度都太高，即除了语文都是优势学科。这样下来，虽然他成绩相较于秦殊稍微能好上那么一点，但他就也还是有借口去辅导秦殊功课，但是如果天天绕着秦殊假装请教也有点跌份伤自尊心，而且未免也太虚假了。
但这样的一致，也是一种灵魂共鸣，是吧？
“哎，秦殊。”池夙继续找话题，“今天舒老师让你回答那个问题，他说什么来着？直抒胸臆。都高三了，我感觉还是第一次看到题里考这个的。”
“之前也考过。”秦殊说，“我们都忘了。”
“是啊，因为考的少嘛！”池夙语气轻快，“诗歌嘛，每次总要用什么比喻啊拟人啊，哦对，还有用典的。这帮使人天天搞那些弯弯绕绕的，好不容易直白地说点人话，反而把我们弄迷糊了。”
秦殊点头：“嗯。”
池夙小心试探：“你也不喜欢别人给你说话写东西太花里胡哨的是不是？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搞得那么麻烦！”
秦殊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嗯。”
池夙笑起来：“好巧哦，我也是。”
他有一对小虎牙，笑起来的时候就藏不住。试探结束了，他这才反应过来秦殊已经基本将餐盘里的饭菜一扫而空，赶紧又抓紧时间大口大口地扒饭，含含糊糊地说：“你等等我，我马上吃完，我和你一起回去！”
秦殊点头答应了。
从食堂下楼下去就是学校里的小超市。池夙想了想，又对秦殊说：“你再陪我一下好不好？我想买点东西。”他其实知道秦殊不会拒绝，因为秦殊虽然不好（*四声）说话，但是其实是个很好（*三声）说话的人。
秦殊果然没有拒绝。
池夙轻快地走在前面，他就闷声不语地跟在后面。终于池夙在信纸的位置处驻足，挤在一群女孩子们中间跟着一起挑挑拣拣。秦殊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地等。
“我挑好了。”过了一会儿，池夙从人头攒动当中挤出来，手里挥舞的是一张浅绿色的信纸。
秦殊盯了他一会儿，目光在他手中的信纸上停留片刻：“你要写信吗？要用这个信纸？”
这还是难得听到来自秦殊的问题，池夙深感意外之喜，点点头笑着说：“是啊，就算是要写信吧！”情书怎么不算是一种信呢？
寄件人拿着信，收信人站在对面。可惜的是现在这张信纸上面还是空空如也，没有承载着只字片语来表达池夙对于秦殊的心意。
不过，他是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写这封信的了。
下午的课都是理科。无论是数理化生的哪科老师都是不会放过池夙的了，时常会抛出一句“池夙，你怎么看”来翻转课堂。一能放松自己，二能让其他学生听听尖子生的思路，三能提醒这位日常神游天外的祖宗稍微认真一点，三全其美。
美中不足的是有时候池夙讲着讲着会罢工，抱怨道：“我今天已经被点起来十几次了！”
好吧好吧，羊毛果然也不能紧着他这一只羊来薅。
于是下一个被薅的羊就是秦殊，小伙子站起来高高直直的，说起话来不疾不徐慢条斯理，也是一个很好的讲题的选手。
只是有时候有点过于慢条斯理，听得连老师都开始昏昏欲睡。
高考倒计时本来对于老师和学生都是一场耐力马拉松，个中煎熬不容攀比。比惨嘛，无论谁赢都是差不多的心酸。
下午的课过去了，晚上还有晚自习。
今天的作业已经在课间以及课上溜号的时候被写得七七八八，池夙不着急这个，提笔先开始练字。毕竟情书的内容想好了，还得有一笔好字来作为衬托才行。
他平时的字不算丑，但也远算不上多好看。总归一顿吃成个胖子是没办法的了，池夙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力求工整美观。
这也是我池夙的独家特色嘛！他苦中作乐地想。
等到练完了字，再把剩下的作业都补完，天色也已经黑了个彻底。头顶的白灯已经上了年纪，发出来的光也掺杂了点黄。池夙抬头悄悄看斜前方的秦殊，在暖黄色灯光下那张日常面无表情的冷脸也能带上星点暖意。
只是还是面无表情。
不过池夙就喜欢他这样。
他美滋滋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喜欢”这两个字，提笔在今天刚买的信纸上写：
“秦殊：
我喜欢你。
池夙”
就是这么言简意赅。哦对了，用语文老师的话说，这就叫做直抒胸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咬文嚼字。
这次他可是正儿八经找了个好看信纸写情书了，这回肯定是要好好送出去的了。
左看看右看看对字体和内容都感觉到了满意。池夙将信小心地放在桌洞最上层，抚得平平整整的。放学的铃声响起，原本安静的教室在一瞬间仿佛被解除了静音，从一片静止当中开始了运动。
池夙注意到秦殊也起身，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
似乎注意到池夙的目光，一双漂亮的凤眼轻轻扫过来一眼，看得池夙立刻低下头，心底羽毛搔弄似地痒。
等到明天，就把情书送出去。
没有人会在这劳累了一天黑灯瞎火的时候表白和接受表白，而且大半夜的谈情说爱总好像见不得光似地。池夙虽然语文不好，但还希望有点“借景抒情”，正所谓那个叫什么来着？“一切景语皆情语”嘛……
秦殊会给怎样的回复呢？接受还是拒绝？不过管他呢，池夙只是想要写这封情书，之后的事情，无论什么结果都好，那就听天由命吧。
路过秦殊身边的时候，池夙又朝秦殊眨眨眼睛：“秦殊，明天我有东西送你哦！”
秦殊望着他，表情有淡淡的疑惑，但只是“嗯”了一声。
第二天是个晴天，很好的天气。
池夙难得不是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踏入教室。坐下来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地去摸摸昨天写好的墨宝。还好，好端端地在里面。但再摸摸，又不对，好像多了那么一层。
脸上的笑意换成疑惑。池夙将两页纸都摸出来，竟然几乎是一样的花样纹路。他忍不住怀疑难道昨天他是否不小心多拿了一页。翻开来，检查究竟哪一张写了字。
第一张上面是自己昨天写的文字，那看来第二张是多拿的，中午看看能不能退回去给超市好了。
但是薄透的纸张里面依稀可见黑色的字迹。
池夙翻开来，里面是不属于自己的字体：
“池夙：
我爱你。
秦殊”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