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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家长会危机 ...

  •   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的燥热,却吹不散江叙指尖的冰凉。他攥着皱巴巴的家长会通知单,油墨印的"请务必由监护人出席"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眼里。走廊尽头传来班主任的声音,说父亲已经在办公室等着,话音未落,陆沉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一把抽走他手里的纸。

      "老班又拿作业没交的事念叨你了?"陆沉晃着通知单,故意把"家长会"三个字折到里面,"我妈说今晚炖了排骨,一起去蹭饭?"

      江叙没说话,只是盯着陆沉校服袖口上自己补的针脚——那是上次天台禁令时扯破的口子,他用画笔蘸着白颜料描了道歪歪扭扭的太阳。这个动作让陆沉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别怕,有我呢。"

      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玻璃杯重重放在桌面的声音。江叙的心跳骤然加速,那些被酒精浸泡的夜晚突然涌上来——父亲通红的眼睛,摔碎的画具,还有自己手腕上渗出的血。陆沉似乎察觉到他的颤抖,悄悄在他手心塞了颗草莓硬糖,指尖划过绷带时停顿了半秒。

      "江先生,我们理解您工作忙,但江叙最近上课状态很不好..."班主任的声音被打断,接着是父亲含糊不清的酒气:"他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画几张破画...我当年..."

      江叙猛地推开门。父亲歪坐在椅子上,脸红得像煮熟的虾,校服领口还沾着昨晚呕吐的污渍。桌上的搪瓷缸子被碰倒,褐色的茶水正顺着桌沿滴在摊开的素描本上——那是他偷偷画的陆沉,此刻正被茶水晕染开,像一场无声的哭泣。

      "你怎么来了?"父亲打了个酒嗝,试图站起来却晃了晃,"老师你看,这孩子就是犟,非学什么画画..."

      江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上周父亲信誓旦旦说已经戒酒,想起昨晚闻到的浓重酒味,想起速写本里那张母亲抱着他的旧照片——那时父亲的眼睛里还没有血丝,嘴角是上扬的。

      "江叙爸爸,我们今天主要是想沟通..."班主任的话没说完,父亲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沟通什么?他要是能像陆沉那样拿个篮球赛冠军,我天天来开家长会!"

      陆沉一直站在江叙身后,此刻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叔叔,江叙的画拿了市里的奖,比冠军还厉害。"

      父亲醉醺醺地眯起眼,打量着陆沉手臂上的绷带——那是前天替江叙抢画具时摔伤的。"你就是那个天天往我家跑的小子?"他突然提高音量,"我告诉你,别带坏我儿子!画画能当饭吃吗?他妈妈就是被这破爱好气死的!"

      空气瞬间凝固。江叙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母亲的忌日是家里绝对的禁区,父亲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此刻却被酒精催化成最锋利的刀,捅向他最脆弱的地方。

      "你胡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妈是因为你喝酒才..."

      "啪"的一声脆响。江叙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看见父亲扬起的手还停在半空,指缝间沾着未洗去的机油。陆沉突然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拳头重重砸在旁边的文件柜上,金属的闷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叔叔,"陆沉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带着压抑的怒火,"如果你再动手,我就报警了。"

      父亲被他眼里的狠戾震慑住,踉跄着后退半步,却撞到了桌角的素描本。茶水浸透的纸页粘在一起,露出陆沉投篮的侧影,还有他偷偷画在角落的小蜗牛。父亲突然大笑起来,抓起画本就要撕:"画这些娘娘腔的东西有什么用!"

      "别碰他的画!"江叙猛地扑过去,却被父亲一把推开。他撞在陆沉怀里,听见画纸撕裂的声音,像心脏被生生扯开。陆沉按住他颤抖的肩膀,自己冲过去夺下画本,被撕成两半的纸上,陆沉的眼睛还保持着望向观众席的温柔。

      "够了!"班主任终于反应过来,试图拉开两人,"江叙爸爸,您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父亲指着江叙,眼眶通红,"这小子从小就跟他妈一样,犟得像头牛!学画画,能有什么出息?"他突然转向陆沉,"你爸妈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也觉得我儿子不正常?"

      陆沉沉默了。江叙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那个永远在争吵的家庭,那个摔碎火锅的夜晚。但陆沉只是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我爸妈离婚了,但他们从不会砸我的篮球。"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让醉酒的男人晃了晃神。父亲看着陆沉手臂上的绷带,又看看江叙手腕若隐若现的旧伤,突然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让他走正道..."

      江叙站在原地,看着父亲蜷缩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记忆里那个会把他架在肩上看画展的男人去了哪里?那个在他获奖时偷偷抹眼泪的父亲去了哪里?现在眼前的,只是一个被酒精和生活压垮的、可悲的陌生人。

      "江叙,你先带叔叔回去吧。"班主任叹了口气,递过纸巾,"剩下的我们以后再谈。"

      陆沉默默捡起地上的画本碎片,用胶带仔细粘好。江叙看着他低头的样子,灯光在他睫毛下投出阴影,突然想起速写本里那页画——自己颤抖着握笔的背影,配文"你的手该被捧在掌心里"。

      走出办公楼时,父亲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嘴角还挂着涎水。陆沉脱下校服外套,垫在他头下,又从口袋里摸出颗硬糖,剥开糖纸塞进江叙嘴里:"草莓味的,甜。"

      糖块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腻,却压不住喉咙里的腥甜。江叙看着陆沉蹲在父亲身边,检查他有没有磕到,突然想起母亲葬礼那天,也是这样的九月,父亲抱着酒瓶坐在灵前,说"以后爸爸戒酒"。

      "他戒不掉的。"江叙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从妈妈走后就戒不掉了。"

      陆沉没说话,只是把画本塞到他怀里。撕裂的纸页被胶带粘成蝴蝶的形状,陆沉在空白处用铅笔添了道阳光,照亮画中人物的眼睛。远处有学生路过,好奇地打量着醉酒的男人和两个沉默的少年。

      "我们把他送回家吧。"陆沉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你家钥匙呢?"

      江叙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指尖触到金属的冰凉。父亲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气,喷在他手背上,像无数根细针在扎。陆沉似乎察觉到他的僵硬,接过钥匙时故意蹭了蹭他的指尖:"我小时候,我爸喝醉了会把我举过头顶,说我是他的太阳。"

      江叙猛地抬头。陆沉的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像画室里永不熄灭的灯。他想起速写本里那些藏着心事的画,想起天台月光下那句"月亮也有不亮的日子",突然觉得,或许有些伤口,真的可以被这样温柔的光,一点点焐热。

      两人架着父亲往校外走,他的脚步虚浮,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陆沉突然停下,从背包里翻出耳机塞进江叙耳朵:"听首歌吧,我刚学的。"

      是跑调的《小螺号》,陆沉压低了声音,像怕吵醒沉睡的人。江叙看着他一晃一晃的肩膀,突然笑了出来,眼泪却同时掉了下来。耳机里的歌声断断续续,混着晚风里的桂花香,竟意外地让人安心。

      "你知道吗?"江叙摘下一只耳机,"我妈以前也总唱这首歌。"

      陆沉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灿烂:"那我以后天天唱给你听,保证不跑调。"

      父亲突然嘟囔了句什么,陆沉侧耳听了听,回头对江叙挑眉:"他说想吃你妈包的饺子。"

      江叙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路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中间那个摇摇晃晃,两边的却走得很稳。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要像蜗牛一样,慢慢爬向光",那时父亲在病房外偷偷抹泪的样子,和现在这个醉鬼重叠在一起,竟有些模糊的温柔。

      "陆沉,"他突然开口,"你说,月亮会嫌弃自己不亮的时候吗?"

      陆沉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笨蛋,月亮不亮的时候,星星才会更亮啊。"他指着天上的月牙,"你看,今天的月亮像不像你画的蜗牛壳?"

      江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淡白色的月光洒在陆沉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父亲的头靠在陆沉肩上,发出均匀的鼾声。他突然觉得,就算前路布满阴影,只要身边有这样的光,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回到家时,父亲已经醒了大半,看见陌生的陆沉,尴尬地咳了两声。陆沉把他扶到沙发上,又默默收拾了茶几上的酒瓶,动作熟稔得像回自己家。江叙站在画室门口,看着陆沉系上母亲留下的围裙,在厨房里找醒酒汤的材料,突然想起速写本里那页画——两只交叠的手,指缝间漏着细碎阳光。

      "那个..."父亲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陆沉是吧?谢谢你..."

      陆沉从厨房探出头,举着汤勺笑:"叔叔,等你醒酒了,教我包饺子吧?江叙说你包的比他好吃。"

      父亲愣了愣,随即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红。江叙靠在门框上,看着夕阳透过窗户,在陆沉身上镀上金边,突然觉得,或许有些伤口,不需要彻底愈合,只要有人愿意陪你在阴影里,一起等光来就好。

      画室里,被撕裂的画本摊在画架上,陆沉用胶带拼好的蝴蝶在晚风中轻轻颤动。江叙拿起画笔,在空白处添上第三只手——那是他和陆沉的手,共同托着一颗发光的糖纸,像托着整个宇宙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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