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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疮痕未没又遭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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羸骨欲销犹被刻,疮痕未没又遭弹
晨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床单上织出细长的光痕。叶郁的睫毛剧烈颤动着,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胸腔剧烈起伏,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喘息声。他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悬垂的吊灯,喉结上下滚动着吞咽唾沫,指节发白地攥紧身下的床单。
指腹反复摩挲着布料的纹理。直到掌心传来真实的褶皱触感,鼻腔涌入混合着洗衣液清香的气息,才终于放松紧绷的脊背,长舒一口气。
叶郁蜷在被子里缓了好一会儿,才像刚蜕完壳的蝉般颤巍巍撑起上半身。指关节传来钝痛,他垂眸凝视自己的手。
白皙骨节分明的双手上布满了指甲的划痕,左手食指近节指骨间关节处侧面有个小痣,这个痣因为层层叠叠的新伤旧伤愈合新长出来的皮肤组织埋在了底下,新添的划痕蜿蜒交错,如同藤蔓攀附在苍白的骨节上,红肿的伤口边缘浮着层透明的组织液。
不过叶郁也见怪不怪了。
他现在也就是平常紧张的时候会抓手,扣指关节,只有这个做法才能让叶郁感到有安全感,才能让他意识到现在是真实的。
现在只是扣扣手叶郁已经很知足了。
叶郁对着洗手池掬了把冷水泼在脸上,镜中人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叶郁拿出绷带在手上随意的缠了两圈,在手掌处打结。粗糙的手法让有的伤口又破了。
他望着绷带边缘渗开的血迹,窗外传来麻雀啄食的声响,突然觉得这或许也是某种求救信号,只是发信人早已迷失在漫长的黑夜里。
叶郁收拾了下,身上套了件灰色的卫衣,随便套了条黑色裤子就准备去车间,把手上的项目给做完了。
叶郁今天开的是一辆灰色的宝马M4,叶郁这几年挣了的钱不是去买车就是拿去善捐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他的心理主治医生提醒过他,最好还是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叶郁也尽力去做了。
来到车间,陈家伟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这次的项目本来应该是三个人的,但叶郁一个顶两个,干脆就只和陈家伟组队了。
陈家伟听到玻璃门推开的声响,钢笔尖在报表上洇开一团墨渍。他垂着眼帘等了三秒,才慢条斯理将笔搁在实验报告上。
陈家伟看到叶郁进来,也不掩饰,就这么直勾勾的扫视着叶郁,叶郁眼下有点乌青,像是被反复揉皱的水墨,在苍白的皮肤上洇开浓重的阴影。
这昭示着昨晚叶郁并没有睡好,叶郁的神色看着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只有陈家伟看得出来,叶郁今天看起来有点颓废,消极。
陈家伟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开口。陈家伟心里叹了口气,他不想表现出来,这样又无形的给叶郁心里压力,他知道叶郁这些年不容易,现在的状态已经很好了。
叶郁套上防割护腕,指尖在数控操作面板上快速敲击,调试参数的蓝光映得他眼底泛起冷冽的光。
防护面罩下,他伸出戴着绝缘手套的手握住C轴驱动轮,腕间的防静电手环随着动作轻响。
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从150rpm攀升至300rpm,机床主轴发出低沉的嗡鸣,他眯起眼睛观察切削力波形图,指节在轮轴上微调进给量。
陈家伟半跪在机床控制柜前,螺丝刀在伺服电机接线端子间灵活转动。他直起腰核对光栅尺读数,余光瞥见叶郁虎口处粗糙的缠着的医用纱布正渗出暗红血渍。
防护靴踩过铁屑满地的操作台,他猛地按住对方正在调节冷却液流量的手腕,金属操纵杆在两人掌心冰凉刺骨。陈家伟按下机床紧急急停按钮。
陈家伟拉过叶郁的手“你怎么又开始扣成这样了。”
“没事,已经处理过了”
叶郁收回手,心不在焉的继续调制设备。机床急停按钮在他肘边泛着红光,主轴骤停的惯性震得操作台微微发颤。
直到下周四晚上,叶郁和陈家伟才将项目收尾。
回家后的叶郁洗去一身的疲惫,这几天他一直通宵泡在车间,叶郁拿出手机翻看之前和傅枭的聊天界面,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叶郁还是反反复复的看着。
浴室热气滚滚,蒸腾的水雾在浴室镜面凝结成细密水珠,叶郁垂眸望着镜中人眼下青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瓷砖。
叶郁有点懊悔,明天就是交流会了,傅枭可能也会来,叶郁不想以这样的姿态去见,就算可能在同个会场也说不上话,甚至没法碰面。
叶郁又抬起双手,白炽灯下,他翻转的手背上蜿蜒着交错的划痕,宛如扭曲的藤蔓肆意生长。部分伤口没有得到良好的处理导致泛红的边缘尚未消退,新伤叠着旧痕在苍白的皮肤上刺目得惊心。叶郁咬着下唇,叶郁感到更加懊恼了。
叶郁去医药箱里找出几个创口贴想把手上的伤口都遮住,但奈何伤口太多太分散,手背上零零碎碎的贴了几个创口贴,沾着胶痕的创可贴歪歪扭扭贴满手背,在镜中映出荒诞的狼狈。
叶郁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好看他不够体面,叶郁有点生气了,气愤的把手上刚贴好的创口贴都撕了下来,给几个明显的伤口上了点药,此刻只能寄希望于明早的晨光,能将这些狼狈都隐入西装袖口的阴影里。
晨光透过磨砂玻璃斜斜切进衣帽间,叶郁修长的手指捏着银质袖扣,金属表面倒映出他微蹙的眉峰。
定制的黑色戗驳领西装贴合着他劲瘦的肩线,深蓝色真丝领带被骨节分明的手指反复调整角度,最后将玫瑰金领结轻轻卡在领口,菱形切面折射出冷光。
鞋拔子与意大利手工皮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俯身时,西装下摆自然垂落,勾勒出流畅的腰臀曲线。红底皮鞋与黑色西装完美适配。
镜中人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拉扯袖口,腕表表盘与袖扣在晨光中同时泛起冷芒。
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眉骨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墨色,哪怕晨起的倦意让眼睑浮着层乌青,也掩不住那双眼睛里淬着的锋芒。虎口处 ,手背处蜿蜒的疤痕在白衬衫袖口若隐若现,诉说着与他矜贵外表相悖的故事。
叶郁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拉了拉袖口,响起细微的窸窣声,金属袖扣相撞的脆响里,暗藏着不见天日的秘密。
叶郁先到了学校和王硕,李亭玉汇合,再坐学校的商务车去会场。
李亭玉见到叶郁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鼻腔里哼了一声,坐的离叶郁远远的。
叶郁根本就没心思理会李亭玉发牢骚,他不断的拉着袖口,总想着遮住点什么,但只要开始动作,袖口回收,布满疤痕的手依旧暴露在视线下,叶郁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疤痕凸起的纹路,冰凉的袖扣硌得掌心发疼。
喉结无声滚动,一声叹息漫进空气里,他微蹙的眉峰,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连自己都无法直视的狼狈与憎恶。
是对自己感到深深的疲倦与厌恶。
准备进到会场,王硕交代着两人注意事项,叶郁恍若未闻,叶郁单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内衬的暗纹,目光掠过水晶吊灯下此起彼伏的西装革履。猩红地毯蜿蜒向会场深处,人群像流动的黑潮。
叶郁目光来回看着周围,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叶郁也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庆幸。
跟随着王硕走进会场,交流会还没开始,王硕带着两人认识了几位学术圈位高权重的老人。
比起擅长交集的李亭玉来说,叶郁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了,站在名利场里,也显得突兀了许多,只有问起什么叶郁才答些什么。
叶郁又答了几句,旋转门开合的气流裹挟着寒意涌入,叶郁的话不觉间顿住。余光里,那人步伐沉稳地穿过鎏金门框,深灰色的Brunello Cucinelli的西装贴合着他挺拔的身躯,西装面料上的暗纹在水晶灯下若隐若现,流转着神秘的光泽。定制的版型完美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背,枪挡处微微隆起,似是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他系着一条Brioni的老钱领带,酒红色的菱格纹搭配着珍珠母贝纽扣的衬衫,雅致中透着不羁。此人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长期训练造就的利落与自信,每一步都精准而有力。
他微微抬起下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一切。腕间的江诗丹顿的腕表闪过冷冽金属光。
后腰处自然收束的西装,凸显出他紧实的腰腹,长期锻炼出的肌肉将西装的每一处缝隙都恰到好处地撑起,充满了张力。
傅枭的目光也看了过来,水晶吊灯折射的光斑在傅枭肩线跳跃,他阔步穿过人群时,深灰西装下摆扬起的弧度都带着侵略性。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全场,却在触及叶郁的瞬间骤然柔软,看到叶郁的一瞬化作潺潺流水。
叶郁与傅枭对视一瞬就移开了目光,他慌忙转向身旁教授,喉结却不受控地滚动。余光里,傅枭与主办方颔首致意的模样优雅从容,修长手指握着香槟杯。
不过傅枭并没有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径直朝叶郁走来。
叶郁自然也看到傅枭朝自己走来,叶郁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结痂的疤痕在西装袖口缝处蹭得发疼,强迫自己笔直站立的脊梁却绷得快要断裂,紧张的神经压迫着叶郁的大脑,让他无法做出更多的回应。
他又开始无意识的攥紧手指,想去扣开刚结痂的伤疤,叶郁用了很强的定力才把手强行放回身侧站好。
直到皮鞋踏碎光影的声响停在半步之外,叶郁才觉着周遭的交谈声都成了模糊的嗡鸣。他不敢抬头,睫毛却在眼皮下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傅枭温热的呼吸烫着。
此刻近得能听见对方领带夹轻碰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