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宵夜 ...
-
夜深人静,情绪反扑来的猝不及防。
江柏失眠了,他拖着昏沉的脑子从床上来到凳子上。
拼了乐高,讲了故事,哄自己玩了半天一点用也没有。
他不想吃药,应该说是他还舍不得睡。
白天祁桑的质问历历在目,此时正随着秒针的咔嗒声扯着自己的心跳。
“白白”门外一声清叩,“还没睡吗?妈妈给你热了牛奶。”
“没。”
牛奶的香甜气息让他舒服了很多,朱萸坐在床沿边,细心的替他把被角掖好。
“不高兴吗?”
“嗯。”江柏回答的很干脆。
“因为头头吗?”
“……嗯。”
茱萸抚慰性的轻拍着他的背。
“不是说好在别处租房子吗?为什么搬回来?”江柏声音轻飘飘的,手指无意识的攥紧被角。
来报道前,妈妈明明已经答应好他不在这边住。
他怕被祁桑发现,怕被责怪,怕受伤害。
而现在利刃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他只会逃,逃避。
用沉默包裹伤口,用戒备封锁需求。
相反,祁桑身上那份炽热是他不敢奢望的。
他敢爱敢恨,单纯善良,不会藏着掖着,大放自信,
少年人的赤诚在他身上诠释的很好。
祁桑那么想靠近他,自己却因为怕而瞻前顾后,再三回避。
多可笑。
江柏回过神来时,是母亲轻轻为他拭去眼泪。
他赶紧别过头,胡乱抹了两把脸。
“能哭是好事啊……”
“?”
“说明我们白白长大了,有责任心了。”
朱萸温暖的手附上儿子的发梢。
“你很想他,妈妈知道,所以带你回来了。”
朱萸看了眼窗外,风正携着蝉鸣越过窗子。
“之前不告诉你确实是妈妈的不对……”
“没怪你。”
“我知道,但妈妈想告诉你的是,有时候事情没那么复杂,遵从内心就是最好的选择。”
“嗯。”
“好孩子,那我出去了?”
朱萸轻轻带上门走了。
江柏还是不太想睡,他坐到椅子前,开始默默消化所发生的事。
他的妈妈真是个伟大的妈妈。
即使她做错了一些事,他当然也会选择原谅她。
手机震动的嗡鸣撕破寂静。
蓝光屏幕上跳出消息提醒: 【祁桑:你还不睡?】
【祁桑:你失眠的样子像极了要偷灯油的耗子】
配图是糊成马赛克的阳台玻璃光影。
【江柏:……】
什么新型偷窥方式啊这是。
江柏还没来得及穿鞋就急着去拉窗帘。
冰凉的地板惊了江柏一跳,他踮起脚尖扑腾着去阳台。
回来看到祁桑又甩来好几张照片。
【祁桑:你是在故意扮老鼠给我看吗?】
【祁桑:挺像的,夸夸你吧。】
【江柏:……】
祁桑瞄了眼对话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实在等不及直接把视频邀请甩了过去。
“喂?”江柏的脸出现在镜头里,鼻尖被台灯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祁桑把摄像头对准自己刚用扭扭棒扭的火柴人:“看!跟你刚刚的样子好像呢。”
“......无聊。”
“白白啊,”祁桑突然凑近镜头,“你知道凌晨三点的烧烤摊有多香吗?”
“我不……”
“我等你。”
二十分钟后,江柏站在楼道口,睡衣外裹着祁桑强行塞来的棒球衫。
衣领上有股淡淡洗衣液味,和那人一样横冲直撞。
炭火在铁架上炸开细碎的金星。
祁桑起开了瓶冰镇啤酒,“来,有句话说的好啊,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他倒了一小杯推过来,瓶身凝着的水珠在塑料布上洇出深色痕迹。
江柏刚想拒绝,看见祁桑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被他生生咽回去。
他开始磨蹭时间。
“先吃菜……”
祁桑没太在意,将那杯酒一饮而下。
其实他酒量差的不行,酒水刚一下肚祁桑就有些眩晕感了。
他盯着那串焦边的香菇,突然开口:“你记不记得三年级春游...”
“你掉进泥坑那次。”
江柏自然地接话,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竹签,“老师让我们用外套给你围成帘子。”
祁桑的虎牙磕在啤酒瓶口:“那件蜘蛛侠外套还在你家吧,怎么一直没给我。”
江柏的竹签在烤茄子上一顿,酱汁滴在塑料桌布上。
夜市嘈杂的人声中,他听见自己说:“因为第二天就搬走了。”
祁桑摩挲瓶盖的手突然停住。
隔壁桌的啤酒杯叮当相撞,有醉汉在唱走调的老歌。
他在这片混沌中清晰捕捉到江柏的下一句:“爸妈直接带我走的,我也没有准备。”
油星噼啪炸响,祁桑看见江柏的睫毛在烟雾中颤了颤。
“所以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他把烤糊的土豆片戳得千疮百孔,“□□留言也行啊。”
江柏忽然把竹签倒过来,在油腻的桌面上画出歪扭的航线。
“从这儿到我那要十七小时车程。”
祁桑的瞳孔微微放大。
“手机被爸没收了。”
江柏用竹签尖戳着虚拟的地图,“也没能没记住你的新号码...”
祁桑喉咙发紧。
他似乎看见十二年前的江柏蜷缩在长途车最后一排。
卫衣兜里藏着摔裂屏的手机,车窗外是飞驰而过的、没有尽头的黑夜。
“后来呢?”
“后来...”江柏把竹签折成两段,“我学会用IC卡打电话,但你家换了座机号。”
“哼,你还是没那个心,要是真的很想很想,你肯定会找的到我的。”
祁桑撇撇嘴,又灌下一大口。
酒从胃里烧到脸上,祁桑脸上红的厉害,“你说,你到底想不想我?”
他看向江柏的眼神带着几丝委屈。
该怎么回答呢。
江柏一闭眼,一不做二不休的也猛地灌下一口酒。
“想,很想。”
手表的滴滴声响起,祁桑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你袒露个心声就这么难吗?”祁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拿了一串烤年糕想给江柏吃。
他看也没看直接戳人家鼻梁骨上了。
“……”
“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
“哪里好笑了。”他拿了张抽纸将脸上擦干净,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住了那块烤年糕。
焦香味在嘴里弥漫开时,他突然想起祁桑小时候总爱喂自己吃一些奶奶烤糊了的东西,还说“好兄弟就是要有难同当”。
“好兄弟要有难同当。”祁桑醉醺醺地笑,把烤串举成火炬。
火光跃动在他眼底,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江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烤年糕的竹签还咬在齿间,祁桑突然凑近的脸在夜市灯光下泛着醉意的潮红。
“好兄弟...”祁桑的额头抵上他的肩膀,“要同当的不止烤糊的东西...”
啤酒罐倒下的声响中,江柏感觉祁桑的胳膊把自己牢牢环住,隔着布料传来了他灼人的温度。
“你的秘密,都要分享给我。”
“诶,你脖子上……”
江柏的瞳孔猛地收缩。
疤痕在领口下若隐若现,祁桑的指尖已经触到凹凸不平的皮肤。
夜市嘈杂的人声突然远去,只剩表盘尖锐的“滴滴”声在两人之间炸响。
“你喝多了。”江柏攥住他手腕,却摸到剧烈跳动的脉搏。
祁桑的血管在他掌心突突直跳,像是要冲破皮肤的束缚。
“我才没…”祁桑突然打了个酒嗝,整个人歪进他怀里。
“啥时候划的啊。”
“忘了。”
还好还好,江柏心想。
隔壁桌突然爆发出哄笑,醉汉把歌唱得支离破碎。
江柏在这片喧嚣中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砸在耳膜上。
“行了,回去吧。”他扶起烂醉的人,“奶奶该担心了。”
祁桑却突然挣扎起来,踉跄着撞翻塑料凳:“你又要走!”
“我不走我不走。”江柏拍着他的背。
他发誓再也不要跟祁桑一起出来喝酒了。
太磨人了。
江柏半蹲下身,将祁桑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少年的体重比记忆中沉了些,却仍像小时候那样毫无防备地将脑袋搁在他颈窝。
呼出的热气混着啤酒味挠得人发痒。
“站稳。”江柏用膝盖顶了顶祁桑虚软的膝盖骨。
对方腰侧肌肉突然收紧。
真是,有些人醉了还带着些运动神经。
夜市老板热心地递来塑料袋装的冰苏打水:“小祁喝太多了,回去弄点喝蜂蜜水能舒服点。”
江柏道了谢,指尖触到祁桑后颈潮湿的碎发。
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祁桑的帆布鞋不断踢到路边的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经过拐角的老槐树时,江柏不自觉停住脚步。
祁桑随着一顿,鼻尖在江柏耳垂上蹭了蹭:“树有什么好看的…”
江柏有点想笑,“就你好看行了吧。”
“嗯,就我好看。”
巷口的便利店还亮着灯,江柏看见玻璃倒影里两人交叠的影子。
祁桑的发梢扫过他耳垂,挠得痒痒的。
他想进去买的蜂蜜水,却被祁桑叫回。
“回家喝。”祁桑含糊地嘟囔,“我家冰箱里有你喜欢的黄桃罐头……”
他们回了家。
没敢开灯的那种,江柏看了一眼表心想完蛋。
4:48!
他好像已经5.6.7.8年没熬过夜了。
跟作息不规律的人一起玩真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