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海风 ...
-
落地机场，杨纪枫刚睡醒。
郑晓薇安排了人接他，一到酒店就看见人在等，许久未见，连拥抱的气味都是陌生的。
“瘦了？”郑晓薇摸摸他的脸，又揉揉他的头发。
“再不给吃饭真就瘦了。飞机餐不好吃。”
杨纪枫小声告状，声音还闷着，降噪耳机没多大用，脑袋现在还有点晕。
手臂晃动时露出腕间的手表，郑晓薇看了一眼。
“那走吧，带你去吃饭，这家椰子鸡很好吃，还有你喜欢的……”
母子俩重聚，气氛和洽。
年轻身体素质就是好，倒头睡了一觉，杨纪枫立马就神清气爽！
酒店风景不错，露天阳台能看见远处的沙滩，还有海鸥在飞。天很蓝云很白，呼吸带着一股海风的咸涩。
在露台伸个懒腰，回头时手机在震。
周逸：睡醒了吗？
已经上午十一点，郑晓薇刚发消息说一会儿带他吃饭。
C.M：[后空翻]
C.M：[兴奋]醒啦！！
C.M：等下去吃饭
周逸：天气好吗？
C.M：超级好！！！
C.M：[图片]这边天超级蓝！
C.M：就是海风有点咸[吸鼻子]
周逸蹲下把三月勾到他裤脚的爪子松开，闻言淡淡笑了笑，一手摸猫一手打字。
周逸：这边天也很蓝
周逸：[图片]
C.M：闺女！
C.M：怎么感觉又圆了[摸下巴]
C.M：我妈叫我吃饭！晚晚上聊！
C.M：[溜]
他一连几条匆匆再见，周逸默默打出了好，又删掉决定不发，隔了很久手机再响，意外的一条：
C.M：[图片]
C.M：真的很蓝不骗你。
他又发了一张带着椰子树的天空，半边酒店檐角入镜，夹杂了几朵白云，色调美好地像动画。周逸扬起笑容，忍不住把猫抱进怀里揉了又揉。
就这样周逸跟杨纪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暑期炎热，热浪滚滚浮在庭院里，别墅里倒是舒适宜人，清凉爽利。
“椰奶清补凉，我还放了茶冻，尝尝。”
潘姨把一碗冰鲜剔透玉白如雪的清补凉放他手边，又给三月喂了几颗冰冻干。
“怎么样？不甜的话那边有蜂蜜。”她跟奶奶吃的没加茶冻，太凉了对肠胃不好。
“嗯，还行。”
周逸对一切事物的评价都是“还行”，潘姨都找到“还行”档次的分辨秘诀了。比如她觉得这次“还行”就是很不错。
“多吃点。”潘姨看周逸坐在桌边一口一口慢慢地吃她做的甜点，心里暖流淌过，忍不住又多说几句：
“小逸啊，明天去见你爸妈，不用多听他们说什么，你已经很棒了。实在不行……回来奶奶还在呢，我也还在呢。”
潘姨跟在他奶奶身边也有些年头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相处时间算起来比自家孙女都久，感情不比奶奶少。
自从周逸搬过来跟奶奶一起住，周父周母就回来过一次，还是上次奶奶生病住院，两人抽空回来了半天。
当晚都没在家住，请了两个护工轮番照顾算是代替。毕竟周父不是奶奶亲儿子，爷爷去世后感情就越来越淡，这几年只有过年才回来，匆匆呆上一两天就走了。
老人家也没多看重这个儿子，自己也有钱，身边有潘姨这半个女儿也够了，唯一就是放不下周逸。
小时候他父母忙，想到两个退休老人没事，扔给他们带，小周逸每次写家长信息都固执地写爷爷奶奶的名字，被纠正好几次。
后来被带走，逢年过节再回去俩老人就发现不太对。比小时候缄默了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时除了客气的话再不多说一句。老人心疼孙子，跟周逸父母商量接过来住，爷爷去世那年他在奶奶家住了半月，父母有所松口。好在桐城教育资源也算先进，周逸也再三保证不会耽误学业，这才转过来。
这次再过去是他父亲要求，他妈妈焦虑症有点缓解，住了快一年，也该回去看看。
不知道又会说什么话，潘姨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对一个儿子，仿佛生下来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接替他们。
又拍拍周逸肩膀，半晌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潘姨又看得心疼。
晚上，郑晓薇带着杨纪枫去了海滩。无边的海岸线，海浪波涛阵阵，凉爽的海风吹到身上还有些凉。
人很多，郑晓薇叮嘱他拿好手机、离海边远点，就让他自己跑着玩了，他在她身边呆不久。
杨纪枫有眼力见儿，他李叔叔拿着一件外套过来，他再不知道走远点就是白当郑晓薇的儿子十七年。
哦，再有一个月快十八年。
听话的没走远，他找了个人不多不少的地儿，毕竟也是真的害怕走远了迷路回不去。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C.M：快快快——
C.M：现在有空吗？？你要不要看篝火！海边的篝火诶！
C.M：我真的第一次见海边！的！篝！火！
C.M：过时不候啊！！！[回话][敲门]
没等他敲几下门，周逸就回了。
周逸：视频不太方便，
周逸：拍照可以吗？想看。
C.M：当然可以！
杨纪枫守着手机，早就拍好各种角度跳动的篝火。
别人点的篝火，他不好意思凑近了拍，远远地偷拍几张。像素不高，配上远处漆黑的海夜，一群人喝着酒围着篝火聊天，还让他拍出了若有若无的朦胧感。
自以为很不错，他点击原图发送。
周逸：冷吗？没穿外套？
杨纪枫条件反射低头，他还真没穿。他没打算久待。
C.M：穿了，不冷
C.M：怎么样？
周逸：很好看。
C.M：是吧！[三月立正]
C.M：你在干嘛呢，可别还学着呢。
他可真害怕哪天周逸学着学着升仙了！他一下又没同桌了，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周逸：在看风景
周逸：[图片]
他拍的是一张城市夜景，高楼大厦在飞速行驶后擦成了模糊的泡影，依旧可见繁华。
原来在外面啊。杨纪枫后知后觉。
C.M：好晕[捂头]
C.M：那你注意安全？
不知道为什么，他发了这句，可能是被海风吹坏脑子了吧。
周逸：嗯，回去吧。
没头没尾地结束了他临时起意的对话，杨纪枫才发现，几乎每一场聊天，结尾的最后一句永远是周逸发的。没什么回的也要坚持打出来一个标点发给他。
哈，不明白。
周逸坐在后座，凝神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前面是热烈的篝火，他却一直在看沙滩上的影子——
杨纪枫拍照时露出了半边影子，他后背有小夜灯，照得模糊一片。纤瘦的身影，尽管那么模糊，周逸还是能看出他头顶扬起的发丝，细微的几根。
全都保存进相册，车内气氛依旧沉闷。前面是司机，路程过了大半，回去不知道面临说教还是争吵，可他心情不坏。
杨纪枫沿着海滩边往回走，路过抱了个椰子喝。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满脑子都是周逸，想他这么晚了去干什么，如果不跟自己说，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郑晓薇从那边过来，正正遇见，她先笑了。
“你怎么也买了。”她手里赫然是个插了吸管的椰子。
“真巧！你喝！”杨纪枫两三步跑过来，站到郑晓薇身边，比她高一大截。
“玩得还开心吗？那边我看有篝火。”
他俩沿着沙滩线走回去，细软的沙粒拖住脚步，都走得很慢。
“嗯，海景很不错。”杨纪枫抱着喝空的椰子壳跟着郑晓薇，目光落在身前两人的影子上，此起彼伏、深深浅浅，夜灯恍惚。
“那就行，你没来之前我也来转过，想着你肯定会喜欢。”晚风里郑晓薇的声音温温热热的，杨纪枫莫名地心软。
两人走到附近的长凳处坐下，沙粒在脚下窸窸窣窣，远处人声呼唤，静谧又热切。
“之前太忙没时间陪你，总担心你。说实话，你会怪妈妈吗？”郑晓薇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摊开说。杨纪枫这个年纪有些事已经不能再遮掩了。
“不会啊。”郑晓薇听见他很坦荡的声音。
“你又不是只有我，生活里那么多事，天天围着我转我还担心呢！”
杨纪枫用鞋底摩擦沙子，慢慢地摇晃，看沙滩上的足迹，正色说：“现在这样就挺好，我要上课学习，你工作上进，闲的时候不也能聚在一起玩嘛。”
良久，郑晓薇看着他的侧脸没说话。
久到杨纪枫有些坐不住，他转头看，看到了郑晓薇柔和的脸，半晌听见她说一句：“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杨纪枫突然没由来的难过。
他小时候父母陪着的时间还挺多的，一到周末有空了就带他出去玩，那会儿别的小朋友都羡慕他有各式各样的玩具游戏，他自己都觉得那会儿最快乐。
后来初中的时候父母离异，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爸妈会分开。不过征兆很久就出现了。开始是郑晓薇先忙，周末偶尔会回来，他父亲跟他话很少。后来慢慢的，两个人都不常回来。
搬家那天他跟着郑晓薇，换了住了很久的小区，跟那里的大杨树再见，跟楼下的婆婆再见，跟笼子里的每一只小鸟再见。
再之后他换过很多地方住，都是跟着郑晓薇工作换。等他高中必须要稳定下来时，郑晓薇就买了这儿的房子，暂时有个固定的地方，然后就满地跑了。
有时候他真的连着三个月都没见到人。
没人陪的时候杨纪枫也不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爱跟陌生人说话了，会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电视。同学关系好归好，但他也不会出去找着玩儿。
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他的想法。郑晓薇回来时会就会变得话多、乖巧，表面很放心。实则沉默地呆了一年又一年。
现在听到郑晓薇感叹地说他长这么快，陌生又熟悉的委屈包裹住他。好久没这么觉得了。
低头掩饰情绪，郑晓薇在他后背拍了拍，什么话也没说。
他也想明白了。不是所有妈妈要一直陪着孩子的。他现在也拥有很多，有很多朋友、有熟悉的猫，还有……还有一个他知道爱他的妈妈。
“回去吧，明天醒了记得下来早饭，你好几天没吃了。”
郑晓薇揽着他的肩膀带他回去，垃圾箱旁是两个靠在一起的椰子壳。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