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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蝶吻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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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同意书签完的第三天，林昼野被推进了基因治疗中心。
温雪时站在更衣室，反复消毒的手已经泛白脱皮。镜子里的人陌生得可怕——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白大褂领口还沾着前天晕倒时打翻的试剂渍。
"温同学。"护士探头进来，"患者问你穿好防护服没有。"
林昼野总是这样。明明自己才是躺上手术台的那个，却总惦记着温雪时有没有按时吃饭、实验室通风够不够好。
治疗舱像个透明的蚕茧，林昼野已经换好病号服躺在里面，正百无聊赖地玩着输液管。看见温雪时进来，他立刻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比了个心，动作夸张到差点扯掉心电图导联线。
"严肃点。"主治医师陈教授敲了敲治疗舱，"这是医疗行为，不是游乐场。"
林昼野吐了吐舌头，转向温雪时："我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带来了。"温雪时从背包里掏出习题册，"术后观察期可以做。"
陈教授皱眉："理论上需要绝对静卧......"
"让他做。"温雪时把习题册放在治疗舱旁边的托盘上，"不然他会闹得更厉害。"
林昼野得意地冲教授眨眨眼，转向温雪时时却突然正经起来："你今天高考模拟对吧？"
温雪时看了眼手表——距离理综开考还有两小时十五分钟。他本该请假陪护，但这次模考是全省联考，直接关系保送名额。
"去吧。"林昼野隔着玻璃罩碰了碰他的防护面罩，像在模拟一个吻，"我等你考完来骂我笨。"
基因编辑需要腰椎穿刺。当粗长的穿刺针扎进林昼野脊椎时，温雪时不得不转身面对墙壁。他听见林昼野压抑的闷哼，听见仪器运转的嗡鸣，却听不见自己指甲陷入掌心的声音。
"开始了。"陈教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可以去考试了。"
温雪时最后看了一眼治疗舱。林昼野脸色惨白，却还对他做着口型——"加油"。
理综卷最后一道生物题是基因编辑技术的伦理讨论。
温雪时盯着题干，钢笔在"患者知情同意权"上洇开一片墨迹。考场电风扇嗡嗡转动，将林昼野的笑声送进他耳朵——"如果我变成怪物怎么办？"少年签完同意书后曾这样开玩笑。
"还有三十分钟。"监考老师提醒道。
温雪时低头继续答题，突然发现左手腕上的红绳不见了——今早消毒时摘下的，匆忙间忘在了更衣室。这个认知让他胃部绞痛，笔尖差点戳破答题卡。
交卷铃响起时，他第一个冲出教室。出租车上的二十分钟像二十年那么长，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陈教授的五个未接来电。
基因治疗中心乱成一团。温雪时在电梯里就听见警报声，推开ICU大门时，迎面撞上推着急救设备的护士。
"排异反应！让一让！"
治疗舱周围围满了白大褂。温雪时透过人缝看见林昼野在剧烈抽搐，嘴角溢出粉红色泡沫，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疯狂的锯齿状。
"室颤！准备除颤！"
他被保安拦在隔离线外，眼睁睁看着陈教授拿起除颤板。"砰"的一声闷响，林昼野的身体从床垫上弹起又落下，像条搁浅的鱼。
"第二次！200焦耳！"
温雪时的指甲掐进掌心。三十小时前，这双手还在教林昼野区分线粒体和叶绿体；三十秒前，这双手还在答卷上论述基因治疗的伦理原则；而现在，它们只能无力地抓着隔离带，连触碰治疗舱的资格都没有。
"恢复窦性心律！"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温雪时双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冷汗浸透衬衫，后背贴在冰冷的瓷砖上，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抖。
护士长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密封袋："患者昏迷前让交给你的。"
袋子里是那根红绳，还有张字条：「如果我死了，你就用这个上吊来陪我」。
温雪时把字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却在转身时又捡回来，小心地展平夹进准考证里。
林昼野在ICU躺了三天。
温雪时每天只有半小时探视时间，还必须穿着笨重的防护服。治疗舱里的少年浑身插满管子，安静得不像那个总爱闹腾的林昼野。
第四天清晨，温雪时正在考场答英语听力，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偷偷瞥了一眼——「患者醒了」。
最后一个完形填空他全选了C，交卷后狂奔出校门时被班主任拦住："温雪时！这是省模考！"
"我交卷了。"他甩开老师的手，"有人等我。"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时，温雪时才发现自己把铅笔盒和准考证都带了出来。他胡乱塞进书包，在电梯里对着反光镜整理头发——三天没好好睡觉，他看起来比ICU里的林昼野还像病人。
治疗舱被调到半卧位，林昼野正虚弱地啃苹果。看见温雪时进来，他眼睛一亮，随即皱眉："你黑眼圈能cos熊猫了。"
温雪时隔着防护罩打量他：脸色还是苍白，但眼睛已经恢复神采，就是右手腕上多了个留置针。
"模拟考怎么样？"林昼野用苹果核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能保送吗？"
温雪时没坐。他突然俯身，额头抵在治疗舱的玻璃罩上。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像只停在玻璃上的蝴蝶，再近一步就能碰到里面的人。
林昼野愣住了。他慢慢挪到舱边，隔着玻璃贴上温雪时的额头。两人呼吸在透明屏障上晕开两片白雾，又渐渐交融在一起。
"我心跳停了三十秒。"林昼野轻声说，"看见奶奶了。"
温雪时猛地抬头。
"她问我......"林昼野的指尖在玻璃上画了颗心，"是不是有个人，让我舍不得走。"
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林昼野的心率飙到120。护士冲进来时，温雪时已经被请出了ICU。
透过观察窗，他看见林昼野对他做口型。少年重复了三遍，他才读懂——
"我爱你。"
高考那天，温雪时在衬衫口袋里放了张林昼野的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少年蹲在宿舍楼下喂流浪猫，阳光给他轮廓镀了层金边。背面写着「加油」，字迹因为手抖而歪歪扭扭——那是林昼野术后第三天勉强能握笔时写的。
考场风扇依旧嗡嗡响，但这次温雪时答得很稳。语文作文题是《生命的韧性》，他写了基因编辑，写了医学伦理，最后一段却突然笔锋一转——
"生命的韧性不在于抵抗多少风暴，而在于风暴眼中依然记得阳光的温度。就像那个少年，在治疗舱玻璃上画下的那颗心......"
最后一科考完时，暴雨倾盆而下。温雪时没带伞，护着准考证往公交站跑，却在医院门口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林昼野撑着把蓝格子伞，右腿支架上缠着防水布。
"恭喜解放！"少年一瘸一拐地迎上来，"我偷溜出来的。"
温雪时这才注意到他病号服外套着校服，手背上还有输液后的胶布痕迹。雨水顺着伞沿滴在林昼野肩上，很快洇出一片深色。
"不要命了？"温雪时夺过伞往他那边倾斜，"感染了怎么办？"
林昼野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给你带了这个。"
那是个透明防水袋，里面装着温雪时的准考证——已经湿了边角，但照片上的林昼野还在阳光下笑着。
"我向护士姐姐求了好久呢。"林昼野把准考证塞回他口袋，"听说这个要保存一辈子。"
公交车迟迟不来。雨越下越大，林昼野突然哼起歌，是《晴天》。温雪时听着他跑调的歌声，突然发现伞柄上缠着那根红绳——洗得发白了，但依然结实。
"温雪时。"林昼野在雨声中突然正经起来，"如果我真的活到二十五岁......"
"没有如果。"温雪时打断他，"你必须活到。"
林昼野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路边躲雨的麻雀。他拽过温雪时的手，把红绳系在两人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那说好了。"少年眼睛亮得像星星，"二十五岁，你要穿着白大褂嫁给我。"
雨幕中，公交车终于缓缓驶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