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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手,掐着宁鸣夏的喉咙。她坐在病房陪护椅上,膝盖上摊开物理习题册,目光却死死盯着输液瓶——第七支了,母亲的指尖终于动了动。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走廊传来熟悉的"咔嗒咔嗒"声,比闹钟还准时。

      谢栖迟斜倚在门框上,卫衣前襟沾着蓝紫色丙烯颜料,像被打翻的星空——那是上周帮杨雾绡修画架时蹭的。少年指尖转着枚铜齿轮,在晨光中划出银弧:"宁师傅,雾失哥家水管爆了,陆池隐已经在拆水表了。"他睫毛上还沾着金粉,估计是昨夜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灰,此刻随着眨眼簌簌飘落,像极了他总挂在嘴边的"超新星爆发"。

      "让他住手。"鸣夏合上习题册,"上次他把化学实验室水管焊成螺旋状,被老唐骂了三节课。"
      "晚了。"谢栖迟晃了晃工具箱,链条碰撞声惊飞了窗台打盹的麻雀,"不过我带了秘密武器。"他变戏法似的掏出老怀表,表盘裂痕处新嵌的碎钻闪了闪,"时光补丁,专治走慢的齿轮。"

      鸣夏接过怀表,指尖触到表盖内侧的刻字:"宁建国2009"。十年前父亲修完谢家钟表行水管时,随手刻下的记号,此刻被谢栖迟填上了碎钻,虹彩在刻度间流淌,像道微型银河。"雾失哥说,缺油的齿轮会生锈。"少年弯腰帮她整理书包,后颈的北斗七星胎记泛着淡金,"你爸留下的齿轮,该上油了。"

      杨雾失家住在老楼顶层,玄关飘着股怪味,像煮糊的咖啡混着过期牛奶。初渃念正蹲在客厅修补星云挂画,钴蓝色颜料从指缝滴到地板,汇成小小的星群。"陆池隐把厨房淹了!"少女举起蜡笔告状,笔尖还沾着昨天物理课画磁场线的荧光粉,"他说煎蛋要用量子力学,结果把电磁炉搞短路了!"

      "量子个鬼!"陆池隐的怒吼从厨房传来,"谢栖迟你别用扳手敲我头!"鸣夏绕过满地水洼,看见少年正趴在洗碗池前,徒手打捞碎瓷片,泡沫堆里露出半枚铜齿轮,边缘刻着模糊的"宁"字。

      "这是..."她蹲下身,指尖触到齿轮螺纹间的机油。
      "十年前的老零件。"杨雾绡递来橡胶手套,左手腕的银链缠着三枚小齿轮,"我哥修座钟时拆出来的,夹在《天体物理学导论》里当书签。"鸣夏想起父亲维修日志里的记录,2009年6月17日,暴雨,谢家钟表行4712单。那天父亲回家时,裤兜沾着蓝漆,说是帮"戴眼镜的钟表匠"修水管,临走前还送了对方女儿一块棉花糖。

      "看这个!"谢栖迟突然举起齿轮,表面氧化层被他用砂纸磨掉,清晰露出"宁2009"的刻痕。初渃念凑过来时,马尾辫扫到鸣夏手背,发圈上还沾着昨夜蛋糕的奶油——这丫头非说"寿星光环"能保佑修水管,结果把奶油抹得到处都是。

      露台藤椅上堆着杨雾失的陶土作品,歪歪扭扭的猎户座旁边,躺着个正在晾干的参宿四。"我哥说,红超巨星爆发时会发出怀表走时的声音。"杨雾绡用沾着赭石色的手指戳了戳鸣夏手背,"要不要试试捏星星?就当给你爸的老零件办个欢迎仪式。"

      鸣夏捏着湿润的陶土,听谢栖迟在身后调试星象仪。少年哼着跑调的《国际歌》,扳手敲击金属的节奏,和父亲当年修洗衣机时一模一样。陶土在掌心压成薄片时,她忽然明白杨雾绡说的"灼热"——那是回忆发烫的温度,像父亲粗糙的手掌,握着她的小手画磁场线。

      "陆池隐!再偷吃布丁就把你焊在水管上!"谢栖迟的怒吼惊飞了横梁上的麻雀。鸣夏转头时,正看见少年追着吃货满屋跑,卫衣兜帽挂住了杨雾绡的画架,颜料瓶滚落在地,在夕阳里晕开一片银河。陆池隐边跑边喊:"冤枉!是布丁先动的手!"

      暮色浸透蕾丝窗纱时,鸣夏在储物柜深处发现个牛皮纸袋。手工装订的《时间修补指南》里夹着张照片:父亲蹲在谢家钟表行柜台前,掌心托着刻有"宁"字的齿轮,旁边站着戴眼镜的男人——杨雾失。两人都穿着工装,脸上沾着机油,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亮。照片背面潦草写着:「有些相遇需要十年齿轮转动」。

      "找到啦!"谢栖迟举着修好的水管配件冲进阁楼,发梢沾着的蛛网像破碎的银河,"雾失哥说,这零件比他妹妹的年龄还大,当年还是你爸帮着从德国带回来的。"他腕间的红绳晃了晃,新系上的小齿轮正是从蛋糕里抢救出来的"寿星信物",边缘还沾着奶油渍。

      露台的老槐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陆池隐端着焦黑的煎蛋,非说这是"黑洞料理",吃了能打通任督二脉;初渃念用蜡笔在鸣夏手背画星座,把猎户座画成了歪脖子树;杨雾绡调试着星象仪对准东南方——那里,参宿四正在暮色中慢慢亮起,像颗被揉皱的橘子糖。

      "看!"谢栖迟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认真,星象仪投射的光斑在墙面游弋成夏季大三角,"2009年6月17日,暴雨转晴,就是这个角度。你爸修完水管,雾失哥泡了壶茶,说'修东西的人,都是时间的朋友'。"鸣夏忽然听见齿轮转动声与怀表滴答声重叠,裂痕处的碎钻折射出柔和的光,像父亲当年画在地上的磁场线,轻轻包裹住所有人。

      厨房飘来焦糖布丁的甜香,混着陆池隐的哀嚎:"谢栖迟你别拿扳手敲我!再敲我的煎蛋就真成黑洞了!"鸣夏摸着掌心的陶土星星,感受着它慢慢变干的温度。十年前父亲落下的齿轮,此刻正躺在星象仪里,随着少年的调试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令人心安的声响。

      "生日快乐。"杨雾绡递来杯热可可,杯沿的奶油漩涡里浮着枚小齿轮,"我哥说,时间从不会真正断裂,只是需要有人帮它转个弯。你看,你爸的齿轮和我哥的齿轮,现在又遇上了。"鸣夏望着好友镜片后的杏眼,想起她总说"参宿四爆炸是宇宙的浪漫",突然觉得此刻的温暖,才是真正的永恒——不是恒星爆发的绚烂,而是齿轮咬合时的安稳。

      谢栖迟不知何时靠在她肩头,星象仪的齿轮声混着他的哼唱:"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少年突然改了词,"该修补时光的我们绝不掉线..."陆池隐笑得差点打翻布丁,初渃念用蜡笔在谢栖迟后背画乌龟,杨雾绡调整着望远镜的角度,说要捕捉今晚最亮的流星。

      老楼的夜风中,鸣夏闭上眼睛。父亲的怀表在胸口轻轻跳动,裂痕处的星光正渗入每一道缝隙。她听见谢栖迟说"齿轮修好了",陆池隐喊"开饭啦",初渃念的笑声像银铃,杨雾绡调试仪器的沙沙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织成了比任何星空都璀璨的网,网住了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月光爬上露台时,星象仪投射的银河落在每个人肩头。谢栖迟的后颈,北斗七星胎记与杨雾绡的齿轮纹身遥遥相对;初渃念的发梢,沾着的钴蓝色颜料像颗未落的星子;陆池隐的T恤上,煎蛋焦痕与星轨莫名和谐;而鸣夏掌心的陶土星星,正慢慢裂开细纹——那是时光的馈赠,是裂痕里长出的新故事,是齿轮重新转动的证明。

      "许个愿吧。"谢栖迟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鸣夏睁开眼,看见流星划过天际,却怎么也舍不得闭眼。因为她知道,最重要的愿望,早已在身边——那些陪她修水管、数星星、吃焦蛋的人,那些让破碎时光重新转动的齿轮,就是她生命中最亮的星光。而父亲留下的齿轮,终将带着他的温度,在时光里继续转动,永远不会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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