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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放我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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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规律在子时三刻裂开一道缝隙。
塞凝蜷缩在珊瑚囚笼的阴影里,耳后三片冰晶鳞随着月相变化泛起幽蓝微光。
她将昨日偷藏的追魂棘刺入腕间,尖端刺破皮肤的瞬间,黑金血液顺着苍白的肌肤蜿蜒而下——这是她被困的第七日,也是第三次试图逃离。
"第三十七次潮汐逆转......"
她默数着浪涛撞击礁石的节奏,指尖在潮湿的青金石地面勾画星轨。
凹陷的纹路里蓄起海水,随着灵力注入渐渐凝成微型漩涡。
当最后一道波纹与记忆中的《海渊图志》重合时,暗渠突然涌入逆流的海水,在墙角蚀出一道扭曲的水镜。
咔嗒。
龙血顺着鱼尾鳞片滴入镜面。
塞凝闭目默诵穿界咒,水纹荡漾的刹那,她突然嗅到雪松混着血腥的气息——那是墨司衣襟惯用的熏香,此刻却裹着深渊特有的硫磺味。
"师尊又想丢下我?"
少年带笑的嗓音贴着耳廓炸开。
塞凝猛然睁眼,惊觉水镜中映出的不是归墟海眼,而是一张垂着鲛珠帘的玄冰榻——那是墨司寝殿的穹顶,榻边散落着她被囚首日扯断的锁链。
深渊藤蔓顺着她的脚踝攀爬而上,尖端绽开妖异的红花。
每片花瓣都刻着噬心咒文,花蕊处渗出暗金黏液,滴落时腐蚀出缕缕青烟。
"这次用的追魂棘......"
墨司赤足踏过满地冰晶,龙尾慵懒地缠住她试图结印的手指。
"是那日我断角所化的那株吧?"
他抚过她腕间翻卷的伤口,暗金灵力将毒素尽数吞没,"真可惜,师尊明明该用它刺穿我的心脏。"
塞凝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藏在舌底的冰魄碎片突然激射而出!三寸长的冰刃裹着海神之力,却在触及墨司咽喉的瞬间被他偏头咬住。
少年犬齿碾碎冰刃,锋利的碎片割破唇角,暗金血液顺着下颌滴在她锁骨处。
"味道淡了。"
他舔去唇畔血迹,"师尊的灵力......变弱了呢。"
塞凝骤然发力,鱼尾横扫掀起灵力风暴。
墨司被气浪逼退半步的刹那,她化作流光冲向殿外——却在触到月光的瞬间被生生拽回。
九道半透明的咒枷从她心口破体而出,另一端竟缠绕着墨司裸露的肋骨。
"同生契的新玩法。"
少年从背后拥住她颤抖的身躯,指尖勾弄着灵力凝成的锁链
"此后师尊每离我一丈,咒枷便收紧一寸。"他含住她耳尖颤动的鳞片,"等到三百丈时......"
嗤啦——
塞凝的鲛绡外袍突然撕裂。
锁骨处的咒印迸发剧痛,仿佛有无数钢针顺着血脉游走。
墨司的龙尾缠上她痉挛的鱼尾,鳞片刮擦的声响混着情蛊苏醒的嗡鸣:"会像这样,把师尊的五感和我彻底绑在一起。"
——
墨司将昏迷的塞凝抱回寝殿时,追魂棘正在她脚踝绽放第四圈红痕。
这是人鱼族情动的标志,却因深渊之力的侵蚀泛着不详的黑边,如同被火焰炙烤过的珊瑚。
"尊上何必心软?"
魔将魇蛛从梁上倒垂而下,八只复眼闪烁着贪婪的光。
它的蛛腿探向塞凝心口,涎液滴在冰蓝鳞片上滋滋作响:"不如让属下给她种下傀儡咒,保管......"
寒光闪过,魇蛛的利爪齐根断裂。
墨司舔去剑刃上的毒血,竖瞳缩成一道细线:"她的眼睛只能看着我,她的痛苦只能由我赐予—明白吗?"
塞凝在剧痛中苏醒时,发现自己被困在一颗巨大的鲛珠内部。
无数道水镜环绕身侧,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时期的墨司——七岁初遇时蜷缩在她袍角的孩童,十五岁失控撕咬她手腕的少年,如今眉眼阴鸷的深渊之主。
"喜欢这个新囚笼吗?"
墨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塞凝挥袖击碎水镜,飞溅的碎片却化作更多镜像。当她指尖触及某面镜子时,突然被拽入记忆幻境——
幻境一:
小墨司踮脚将偷藏的月饼塞进她手心,指尖还带着被炉火烫伤的水泡。
塞凝转身将月饼赐给灵兽时,孩童眼底闪过的暗金流光,与此刻镜像中的竖瞳重叠。
幻境二:
少年跪在长老殿前,九幽链刺穿他的琵琶骨。
暴雨冲刷着满地血水,他却仰头对她笑:"师尊若嫌脏了手,弟子可以自己了断。"
幻境三:
墨司袖中藏着一支鲛珠簪,那是他猎杀深渊魔蛟换来的。
簪尾刻着细小的咒文——"愿为师尊镇海潮"。
"您总说我学不会控制魔气......"
万千镜面同时响起低语,"可当年您扔掉那枚月饼时,我差点撕碎整座灵兽苑呢。"
塞凝的护体结界突然震荡。
她惊觉这些镜像在吞噬灵力,每面水镜都是墨司用记忆炼化的心牢。
最可怕的不是被困,而是被迫直面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瞬间——
少年在暴雨中跪求她收回驱逐令时的泪痕,被九幽链刺穿琵琶骨时望着她的笑,还有月夜共修时藏在袖中不敢送出的鲛珠簪。
"放我出去。"
她捏碎腕间鲛珠,冰蓝血液渗入镜面。
墨司的真身突然从镜中踏出,湿漉漉的黑发贴着她颈侧:"当师尊开始为逃离我而自残时......"他舔去她腕间血珠,"这囚笼才算真正完成。"
沧溟撞破寝殿结界时,浑身鳞片已脱落大半。
他拖着半截焦黑的鱼尾,手中镇海令裂痕中渗出冰蓝血丝——这是塞凝的本命精血所凝,此刻正被深渊黑雾蚕食。
"归墟......海眼......"
鲛人祭司的声带被魔气灼伤,每说一字都喷出血沫。
他踉跄着跪倒在塞凝跟前,掌心托着块冰晶碎片,内里封着半片残破的鲛绡——那是百年前恶帝之战时,塞凝披风的一角。
塞凝瞳孔骤缩。
冰晶折射出的画面让她浑身发冷:归墟海眼处,十二根镇海柱正被深渊藤蔓绞碎。
人鱼幼崽的哭喊声混在魔物嘶吼中,一位母亲将孩子塞进珊瑚礁缝隙,自己却被触手卷上半空。
"那是我的子民!"
她腕间锁链因剧烈挣扎迸出火星,同生契的咒枷勒入皮肉。
墨司的龙尾却缠得更紧,鳞片倒竖着刺破她脚踝,暗金毒素顺着血脉直冲心脉。
少年笑着展开骨翼,万千水镜突然映出炼狱图景:深渊魔物正顺着海眼裂隙涌入人鱼宫城。
它们撕咬鲛人尾鳍,将珍珠雕琢的殿宇染成血色。最年长的长老被触手贯穿丹田,灵核被魔将当糖丸抛耍。
"只要师尊答应......"墨司的犬齿厮磨她耳后鳞片,"永远留在这里......"
"咔嚓!"
塞凝突然引动冰魄剑贯穿自己左肩。
剧痛通过同生契加倍反馈,墨司闷哼着松了桎梏。
她化作流光冲向殿外,却在穿越结界的瞬间被咒枷贯穿脚踝——九道锁链从虚空探出,末端竟是墨司的肋骨所化。
"这是师尊第二次逃走。"
少年声音裹着癫狂的笑意。
他徒手撕开胸前龙鳞,黑金血液喷溅在塞凝鱼尾上,竟将冰蓝鳞片腐蚀成诡艳的深紫色。
沧溟突然暴起。
老祭司燃烧神魂冲向墨司,残破的鱼尾炸开万千冰锥:"尊主快走——!"
墨司眼皮都未抬。
深渊之力凝成巨掌,将沧溟连同冰锥捏成齑粉。
飞溅的血肉中,塞凝看清了祭司最后的唇形——那是句未出口的"殿下",而非"尊主"。
"第三次逃跑时......"
墨司抚上塞凝沁出血珠的锁骨,指尖戳进同生契的咒印,"我会把您锁进这里。"
他当着她面生生拔下心口逆鳞。
龙血如熔岩喷涌,每滴落地都灼出丈许深坑。
那片漆黑逆鳞悬浮半空,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咒文——竟是百年来塞凝教他的所有镇魔咒,此刻被深渊之力扭曲成禁锢之术。
"此鳞沾过师尊的血,饮过我的泪......"
少年染血的指尖轻点,逆鳞化作脚环扣住她踝骨,"最适合作囚笼的钥匙。"
塞凝的声音被海啸吞没。
脚环收缩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鳞片正在魔化:冰蓝鳞缘泛起鎏金纹路,每片鳞下都生出细小的触须,正贪婪吮吸着墨司的血液。
更可怕的是情蛊在血脉中苏醒,耳后鳞片泛起妖异的桃色。
墨司忽然撕裂自己胸膛。
赤金色的心脏在胸腔跳动,表面缠绕着与塞凝同源的冰蓝咒印。
他将这颗滚烫的心魂按进她心口,唇角溢出的血染红她银发:"现在......我们连心跳都同频了。"
海天在此刻陷入死寂。
翻涌的魔潮突然定格,连浪尖的水珠都凝固半空。
漆黑雪花从天而降,每一片都刻着恶帝图腾。
塞凝在剧痛中抬眸,看见令她血液冻结的画面——
墨司的背后浮现万丈虚影。
那是完全体的深渊恶帝,弑神戟挑着十二具神族尸骸。
虚影的指尖正穿透现实与幻境的界限,轻轻点在她眉间:"找到你了......我的小鲛人。"
时空在此刻错乱。
塞凝同时看到三个时空的画面:
现世:魔物正在啃食她族人的心脏
过去:七岁的墨司蜷缩在永夜漩涡,身上插着驱逐令化作的冰锥
未来:自己被锁在由墨司肋骨铸成的牢笼中,脚踝缠绕着逆鳞炼化的锁链
"欢迎来到永恒囚牢。"
墨司的声音从三重时空同时传来。
他徒手撕开自己的神格,将赤金心脏与塞凝的冰蓝灵核强行融合。
归墟海眼在此刻彻底崩塌,人鱼宫城化作血色泡沫。
塞凝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墨司将弑神戟刺入自己胸膛。
少年用染血的手捧着她的脸,竖瞳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悲怆与欢愉:"这样......师尊就永远摆脱不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