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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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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让船客出来,自然都要乖乖听话,就连那几间整日闭门不出的人都走了出来。
赵小果借着徐褚仁的遮挡,偷偷看了过去。都是男人,瞧着普普通通,不像是凶神恶煞之人。
捕快让他们贴着墙壁站着,然后挨个检查文书和路引。走廊昏暗,捕快们手里都提着灯笼,饶是如此,也看不大清楚人的脸。
等到了赵小果这,对方将灯笼往前送想照清楚她的脸,可她胆子小,不由得往徐褚仁身后一缩。
“内人性子腼腆,还望官爷多担待。”
捕快其实认识赵小果,船上生活沉闷无趣,难得有年轻貌美的姑娘出现,就是可惜已为人妇,不过人都喜欢美人美景,便多瞅了瞅。
徐褚仁微微蹙眉,将赵小果挡的更严实,“官爷,查完了吗?”
寻常百姓看见官府的人都吓的像是鹌鹑,比如此刻船舱里这些人都如鹌鹑般缩着脖子,像徐褚仁这样说话不轻不重,毫不畏惧的确实不多见。
捕快就将灯笼提的高一些,刹那间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当捕快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直觉这人不简单。
“快点,怎么这么磨叽!”前面的同僚在叫他,那捕快应了一声就开始去检查下一户房间。
“他走了。”
徐褚仁低声提醒后,赵小果从他身后露出两只眼睛。她眼睛生的圆润晶莹,映着烛火时,如同璀璨星辰。
“他们能抓出来吗?”
她怕被人发现端倪,很是隐晦的提了一句。
这件筹谋了好几日的事情是赵小果心头石,几次夜里徐褚仁都听见她嘟囔着替天行道云云。
其实就算他们找出嫌疑人等,捕快也不见得会抓。就算抓了,一些人总有手段逃脱制裁。
世道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非黑即白。
可徐褚仁不忍看见她失望,于是点头。
赵小果眼睛里的光芒更盛,笑颜如花。
那个带孩子的妇人也出现了,不过她独自站着,身边并没有孩子。每个房间至少住着两个人,捕快当即问她怎么回事。
“我的孩子生病了。”妇人声如蚊讷,任谁看都觉得她只是个为孩子担忧的母亲。
“是吗?”这时王捕头走了过来,他怀里还揣着线索纸张,虽不知道是谁给的,但和他们自己调查方向一致,而且更加详细。
“可有大夫?”
“有,老小儿便是 。”之前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站了出来,妇人面色一变,忙拒绝道:“孩子只是晕船,就不劳烦官爷了。”
之前赵小果带着老大夫要进去给小孩看病,那妇人拒绝连门都不开,这次她也在门口阻拦,可哪里是官府的对手?直接被推搡到一旁,捕快不由分说的先进去,随后老大夫也走了进去。
赵小果踮着脚尖往那边看,可惜什么都没瞧见。这边检查还在继续,老百姓都怕官,因此也瞧不出谁有什么不一样。
待到了两个壮实汉子面前时,捕快叫他们让开。
“官爷,什么意思啊?”那汉子连忙行礼,低声下气道:“文书都在您手上了。”
“照例检查,让一让。”
两个汉子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另外一个不曾说话的人快步上前,宽大的袖子握住捕快的手。
有硬邦邦的东西落在手心里,不需要看便知道是银子,而且分量不轻,起码有五两。
捕快月银才三两,这笔钱可不少。
趁着没人注意,捕快不动声色的将钱攥好塞起来,在门口佯装检查,其实压根就没进去,然后就去下一间房。
船客惶恐不安,都低垂下脑袋,因此没人瞧见方才那幕。可一直关注着他们的赵小果看的一清二楚,抓着徐褚人后背衣服,声音发颤道:
“徐褚仁……”
她的声音太小了,饶是徐褚仁也勉强能听见。无需多言,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在质朴村落里长大,没见过人心丑恶,徐褚仁偏过头往下看,瞧见她一双眼变得红彤彤,似不可置信,似失望透顶。
这种事情徐褚仁见的多,内心本该毫无波动的,可此刻却沉闷不已。
“如果不抓住他们,是不是会有更多的孩子和女人遭殃?”赵小果声音小小的,躲在徐褚仁的身后。
她突然脑袋搭在徐褚仁的后背,有温热的感觉传来。
她哭了。
心地善良的姑娘,见不得人世间险恶,不明白人为何分三六九等,更不懂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间不是她所设想的那样太平盛世。
“再等等看。”徐褚仁轻声道。
将脸埋在他后背的赵小果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她没瞧见,又有人给捕快塞了银子,事情变得顺利,除了那个妇人外,其他人都被允许回房间。
关好房门后,赵小果情绪低落,垂头丧气的坐在床边,乌云和立冬带着烧好的热水回来,拿出茶包捏了一撮茶叶泡上。
“夫人,龙井茶去心火。”
以前立冬管赵小果叫夫人的时候乌云都会斜他一眼,但今天乌云什么都没说,待茶水泡好了后亲自斟茶递给赵小果。
“有些烫,小心。”乌云嘱咐完见赵小果像是被抽走精气神似的蔫巴巴,也没有接茶盏的意思,便将茶盏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
“他们会怎么做?”她不甘心的抬头问,“难道就这样放任那些坏人逍遥法外吗?”
她不太懂也不明白,她只知道娘从小就耳提面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那些人做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可以用银子来解决吗?
很显然,之前他们关注房间里的男人与妇人是同谋,为了揪出他们,赵小果和立冬没少努力,此刻立冬的心情半点不比赵小果好受,只是他见得多了,也更能安慰自己。
“夫人,我们只能做这么多,剩下的不是我们该做的。”
立冬安慰她,道:“其实我们已经做的很好了,那个妇人被关押起来,孩子也救出来了,方才我去打听,老大夫说孩子没事,就是一直处于昏迷之中,有点虚弱罢了。”
赵小果点了下头,“还好孩子救出来了。”
起码做了一点好事,赵小果如此安慰自己,可怎么都不甘心。
“徐褚仁,你说,如果我也给捕快钱,他们会不会抓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赵小果盘算自己的钱,其实不少,但大头是徐褚仁答谢礼。
“暂且不知他们给了多少钱,而且,你舍得吗?”
跟她相处久了,了解她“抠门”的性子,她素日里舍不得花钱,就是为了能顺利进京找爹。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她愿意就这样散出去吗?
“我舍不得,可是徐褚仁,我觉得该做点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说完就背过他们,过了会,不知道从哪里将荷包掏出来,沉甸甸的荷包发出啪嗒的闷响,她捏着一角,有些不舍又有点决绝。
“我愿意出一半,只要他们能将坏人绳之于法!”
乌云和立冬很是震惊。
主子答应带着赵小果上路,吃穿住行全是他们出的,当时她还笑嘻嘻问船票多少钱,是不是不用她掏,由此可见,是个贪财抠门的姑娘。
可她现在愿意出自己一半的钱。
说不动容是假的,乌云不免对她高看一眼。
“收好,其余的我来想办法。”徐褚仁声音不轻不重,却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真的?”
瞧见徐褚仁点头,赵小果登时露出点笑模样。
“你是好人,这件事乃积攒福气,若往后你遇见危机,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徐褚仁不信这些,这些话自然也不往心里去,他只是不想看见她伤心难过罢了。
晌午的时候,徐褚仁出门了,立冬留下保护赵小果。
乌云跟着徐褚仁,俩人往甲板上去,附近无人,乌云便低声道:“主子,属下认为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再熬十三日,便能顺利抵达京城,属下觉得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赵小果太单纯善良了,出门在外像她这样单纯的姑娘,怕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就算将钱给捕快了,捕快们就会捉人吗?
不会,他们只会两头通吃,拿两份钱,然后什么都不做。反观赵小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有更差的境况,那些捕快们反而会怀疑赵小果。因为天底下只会有人贿赂官爷求绕出一条路,而不会贿赂让他们抓人执法。
“总之,属下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插手。”
乌云知道徐褚仁冷静理智,肯定不会轻举妄动。可他又甚少允诺,既已答应赵小果,怕是要做点什么。
乌云不得不连连提醒。
“我自有分寸。”
乌云点头说是,不敢继续劝说了。
……
“晚上船就靠岸了,到时候直接将人带回衙门。”说话的是王捕头,他们本就是淮槟城的衙役,之前是为了转送犯人,回来路上收到知府大人的消息,让他们查询一桩孩童消失案,便查到了这艘船。
顺手的事情,还能立功,何乐而不为?
当然,如果不能抓到也不怪他们,自古以来就有人贩子,不是他们想抓就能全部抓完的。能抓到一个妇人,救了个孩子,他们就已经立了大功了。
“捕头,那封信上所言可属实?”有个捕快小声提醒,捕头皱眉,想了想,将那封匿名信掏了出来。
信上明言人贩子不止一人。
“捕头,再有一个时辰就要靠岸了,我们收拾收拾?”一个捕快凑了过来打断他们谈话,这人贼眉鼠眼,正是之前收钱的捕快。
“叫他们几个收拾就好,对了,妇人可有招供?”
“回捕头,她什么都不说,就是一个劲的哭啊。”
“我去看看。”
那捕快有心阻拦,可哪里能左右捕头决定,只能连忙跟上。
王捕头出来时,迎面和一个人撞上,当即有人呵斥:“你瞎了眼是不是?”
“不好意思啊官爷,抱歉,抱歉。”这人佝偻着腰,烛火昏暗看不清长相,隐隐瞧见发鬓是用褐红色布条束住。
普通老百姓有的插木簪子,有的图省事就用布条,但大多时候是用黑布或者不显眼的布料,像是这人用发红的料子少见,因此王捕头多看了一眼。
去见了妇人,她果然哭哭啼啼,甚至不承认自己拐卖孩子,只说那孩子是捡来的云云。王捕头被她哭的心烦,反正到时候往衙门大牢里一关,自然什么都愿意说了。
于是王捕头不想多浪费时间,起身离开准备下船。回到自己房间时,手下已经帮忙收拾好东西,其实就是两套衣服罢了,重要的东西他都贴身放着。
“我钱袋子呢?”王捕头一摸身上,发现钱袋子没了。
“会不会是掉在哪里了?快,我们赶紧帮忙找一找。”
可是屋里翻遍了,也没能找到钱袋子。
“捕头,方才您出门了,会不会是出门掉在哪了?”
经人提醒,王捕头立刻想起来自己方才不仅出门了,还和一个人相撞。
“狗杂碎,偷东西偷到老子头上来了!你们几个,跟我走!”
眼瞅着就要登陆了,甚至站在甲板上能瞧见不远处的码头。要下船的人们早早的收拾好东西,人不多,只有五六个人,因此人群里那个发带特别的男人很是显眼,王捕头一眼就瞧见了。
身穿官服的捕快怒气冲冲的过来,百姓们生怕抓自己连忙低头退到一旁,而褐红布条男人也撤到一旁,可眼瞅着是奔着自己来了,那人慌的不行,竟然咬咬牙,从船上跳下去了!
见同伙跳船,另外的几个人也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往下跳。
这个时节的海水不冷,但海水很深,几个人下去就没影了。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跳水了!”
“快点救人啊!”
“救什么救!给我抓!”
很快,跳下去的四个人就冒头了,显然会水性,竟然朝着岸边游去。
“船快开!”王捕头抓住船工呵斥,那船工哭丧着脸,“官爷,临近码头快不了啊!”
船慢慢靠近,而那几个人游的更快,若是等他们上岸肯定没了踪影。
王捕头当即指挥几个会水性的跳下去抓人,那几个人面露难色,道:“捕头,太高了,跳下去很危险。”
“他们都能跳,你为何不能?”
“这……”捕快被问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说道:“依属下看,他们可能不止偷了您的钱袋子,说不定还是什么亡命之徒,否则从如此高处跳下去,若是直接晕头岂不是淹死在海中?”
意思就是跳下去太危险,跳不了。
王捕头低头扫了一圈,找到粗绳,指挥人系紧,随后便要自己往下跳。这么多人看着,捕头跳了其他人敢不跳?
于是又是一阵噗通的水声。
赵小果他们到的时候,只剩下四个捕快站着了,他们抓耳挠腮。“坏了坏了,捕头怕是追不上他们!”
在海里讲究水性,显然先跳下去的四个人水性更好,若是王捕头他们追不上,既白跳海,又丢了面子。
人群后的徐褚仁朝着乌云看一眼,乌云点点头,拎着包裹往前挤,“哎,官爷,让让,让让,我这就要下船了。”
“眼瞎了不成!”那官爷还要骂,余光瞥见包裹里露出什么东西,他当即扯开,就见竟然是飞爪。
“太好了,这东西先给我用!”
此时距离岸边已经没多远了,捕快们会功夫,可惜使飞爪不甚熟练,幸好有个力气大的,扔了几次虽然没固定,但扔到岸上后有好心百姓帮忙固定好,剩下的几个不会水的捕快直接顺着绳索滑到陆地上。
如此前后夹击,几个跳水之人自然被顺利抓获。
此船要在这里停靠一晚上,明日才启程,赵小果心情甚好,提议他们下去客栈住一宿。
“我出钱。”她大方道。
“定三间上等房,一夜大抵要六两银子。”徐褚仁边说边饶有兴趣的看她,就见她果然变了脸色,一张脸变得赤红,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
“请,夫人。”
赵小果头皮发麻,咬着唇跟上。
早知道要这么多银子,她就不说大话了,此刻真是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