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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非常完美的后空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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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老这腿抖利索了吗?能踩着油门赶来吃席了吧?”不知第三十几次被疏离的女声请求稍后再拨后,殷礼终于联络上组织。
“礼子,我这赶上点背儿了,咱这车有点水土不服,得回厂重造!操!”电话那头雾蒙蒙的,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却听不真切。
殷礼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往巷子深处照了照,没看到任何能跟旅馆、宾馆、能睡觉的馆挂钩的建筑,无奈确认自己真的迷路了。
“出师不利啊……”殷礼呢喃,“你那怎么回事儿?人没受伤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就车开人田地里去了,被人围住……”
滋啦滋啦……
对面声音突然变得嘈杂,“诶嘛呀,你拿什么玩意儿杵我,停下,住手,stop!你这阿奶耳朵还好使不……”
“我操,什么情况啊?”殷礼被这一阵嗷嗷叫激得心率直飙。
可没等对方回复——
“喵——”
殷礼还没反应过来墙头跃出了个什么东西,这糊成一团的玩意儿就稳稳落在他鼓囊的背包上,顺势用前爪踩住他的头,夜里发亮的瞳孔紧盯着围墙边。
殷礼呼吸一滞。
什么状况?
这他妈到底什么状况?
他真的要被整一天的遭遇气乐了。
照着一个狗屁网友给的狗屁地址,下了飞机坐上一个普通话都讲不利索的狗屁司机的车,信誓旦旦拉来这狗屁都不是的村镇,就为了给一个狗屁舞狮馆录一个狗屁纪录片。
现在还被一只……
殷礼开了手机电筒往肩膀上照,看着脸边一撮雄赳赳、灰扑扑的胸毛直想叹气。
还被一只潦草的狗屁杂毛猫踩着脑袋当坐骑。
真他妈世事——
“安全,over。”
诡异的声音凭空出现的一瞬,殷礼手电筒的光马上就追着打了过去。
围墙对面登时俯冲出只鸟,紧接着攀上双手。
一个身影利落踩上墙头,刚想跃下时,那只鸟突然哇哇乱叫起来,“人,人!”
墙头挂着的人大概余光也瞥到无语凝噎的殷礼,下跳的姿势瞬间收回,拧身,起势,蹬墙,腾空,就这么从殷礼头上飞了出去。
非常完美的后空翻。
完美到殷礼抬头看着这人衣服下翻漏出的劲瘦腰身时直想喊句漂亮。
真他妈漂亮!
等人落地后,潦草小猫脚下一蹬跳到了他的肩头,没做停留,这猫鸟人一眨眼就进了巷子深处。
真他妈世事总有更无常。
“礼子!礼子!”手机那边嘶吼着拉回殷礼的注意力,“礼子你没事吧礼子!”
“没事就吃溜溜梅。”殷礼回他,看着围墙的屋主开了灯出来骂街,转头看到外边杵着个人,拿眼剜着他骂得更起劲。
殷礼心里一乐,原来那人是个贼,还是团伙作案的贼。
“我操,你刚怎么突然没声了?”
“看到一挺有意思的小飞贼。”殷礼一时拿不定接下来要做什么,坦荡荡地边直视着屋主边说,“我这迷路了,你那边怎么说?”
“操,甭提了,碾了人草莓地,一个老阿奶一直用拐杖杵我,让我赔钱,躲哪杵哪,那些人让我赔3万,咱这小剁椒鱼头又涨身价了,不是我跟你说这路,谁来开都……”
“你赔了?”殷礼皱眉。
“满地的草莓都爆汁了我跟你说,而且这阿奶……”对面声弱下来。
殷礼打断他,“徐乐,你赔了?”
“刚转完账,我手机颠簸进田地旁的水渠,还是人帮打着电筒捡回来的。”
“你报个价吧。”殷礼简直忍无可忍。
“什么?”徐乐有点懵。
“报个身价!你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别人卖了,我趁着你脑子还没灌满水给你卖个高价!操!”
“我错了。”徐乐低声道歉。
殷礼一下无话可说,这傻子的鸵鸟性格说两句就立马要把头插地上去,说了也白说。
殷礼瞅着屋主看自己一直没动弹,已经召唤了几波她老爹老妈婶子小姑轮番出来琢磨,甚至匆匆赶回来了个男人,突突着摩托,还挺气派,戴着条手指粗的金链,想着再不走这家人就得放狗来吠了,沿着巷子走回马路上。
这路大概才一辆卡车宽,每隔好几米安了盏豆黄的路灯,放眼望去,再远点甚至连灯都懒得安,黑沉到看不清这到底是一处什么离谱的地儿。
路对面就是条溪,没有护栏,蜿蜿蜒蜒顺着路潺潺地流。
也挺难为徐乐在这破路上连夜开车。
算了,这傻子要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也不会从高一就跟着自己天南海北地跑。
“徐乐,你让那人给你把车拖到能修车的地方去,在他家留宿一晚,今晚先别瞎折腾了,我明天去找你,人生地不熟,你自己留意点。”殷礼思索片刻,决定降低损失,虽然人在道上混,难免会挨诓,但好歹诓也得诓得有点所值。
“找谁?”徐乐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一无是处。
“你他妈给谁转账的就找谁,你要再他妈多问一句我明天就摘了你的脑仁喂丧尸。”殷礼已经不想再跟他掰扯,“落了窝给我发定位,等明天我过去抽你丫的大傻蛋。”
“可那人已经走……”
殷礼挂了电话,一股怒气郁在胸腔胀得他有点想吐。
手机界面跳出电量过低的警告,时间刚好过了凌晨2点。
这其实不是这么多次跑外景踩点最绝望的境地,遇上蛮不讲理的被放狗追,坐地起价的当街干仗,甚至看徐乐细皮嫩肉想强留下来当“老婆”的光棍都碰上过。
但这次开场就接踵而来的破事却是折磨得殷礼最没脾气的一次。
他点开以往制作的纪录片评论区,置顶着一条吧啦吧啦长得跟他奶长寿面一样的留言,通篇回忆这地方曾发生的轶事,末了写了一句——
作者你要是感兴趣,能不能帮我去拍一段短视频,我病得好像回不去了,医生不建议我出院来着,谢谢。
附上一张照片,镜头里的舞狮头突兀地凑近,隔着狮头的嘴巴露出一双眼。
澄澈,坚定,不畏世事凝视着你,像鹰。
背后铺开大片明亮的绿,由垂穗的稻田绵延到远处的山,明媚的阳光洒得到处金灿灿。
殷礼深吸口气,再呼,心口的郁气长长叹出,“真他妈谁心软谁遭罪。”
正当他想顺着路往前走走,找着明显的地标再试试打网约车,手机突然响起了嗡嗡声。
殷礼接了电话,贴着耳朵默不吭声。
对面喂了几声,好像手机没靠着嘴巴,听着稚嫩又飘忽,估计没得到回应转身找起了身边的大人, “序羊哥,听不到声音呀!”
是个小女孩么?殷礼心里感到莫名,却松了口气,“你好,小朋友。”
“呀,大哥哥你好,这里是——诶,序羊哥,这个字念什么?”对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里是塘风民宿,请问你还过来吗?我们要关门啦!”
殷礼觉得蛮神奇,他当时就随便在目的地旁订了最近的旅馆,也不知老板是想保持神秘感还是带着爱他妈明天就倒闭的心态开的店,页面地址就写了下溪村的池塘边,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三更半夜倒想起还有个迷途的客人了。
“小朋友,你能不能让你家大人来接一下我,不然大哥哥今晚要在外面流浪了。”殷礼问道。
小朋友脆生生地转述,下一秒电话落到了另一个人手上,“你好,请问你现在在哪里?”
为听清小朋友的话,殷礼把手机贴得很近,这会儿突然换了个清透的男声,震得他耳朵酥麻酥麻的。
殷礼扣了扣耳郭,“一条溪边?”
“……”
“有栋三层小洋房。”殷礼继续道,“种了花,好像是月季,嗯,玫瑰还是月季,像月季……”
“这手机号码是你微信么?”对方长驱直入。
“什么?”
“微信。”
殷礼消化了一下这言简意赅的问话,心里觉得有点不忿。
啧,哪来的装货。
“是。”殷礼也端起了逼格。
嗡嗡……手机同时接到了好友申请,感情人家就没想等他回话。
—— 麻烦拍张照片。
殷礼举起手机就咔嚓一张自拍发了过去。
仔细看了看,昏暗的环境没能凸显出他十分之一的帅气,又撤回,挪到路灯下认真比了个耶,发出。
“百万打光,帅。”殷礼十分赞同地打了个响指。
对方沉默了一阵,久久终于回复:
—— 请不要把你的大头拍进去。
殷礼心底扑棱将熄的火气“腾”的一下熊熊燃起,“这他妈到底哪来的傻叉!”
他迅速拉黑对方微信,点开购票软件,选了下午3点的飞机,准备付款时想起还有一个傻叉,退出去加上了徐乐,再要付款时手机转着圈圈关机了。
“去他妈的。”殷礼发出一声爆呵,惊得四面八方的狗狂叫不止。
殷礼前后再看了看,除了这小段路罩在光影下,周遭被黑夜吞得一干二净,手机没电他甚至没办法求救。
他迎风站着开始迷茫,愣”了一会儿靠在了路灯杆上。
靠久了就蹲,蹲麻了一屁股坐到地上。
吱吱——
一辆红色小三轮停在路边时,殷礼已经铺开件外套垫着准备躺下。
他现在的心情灰败得就像他太姥爷的烟灰缸,却还有心思给这破地方的城创评了个三优。
还真他妈坚持让每一个流浪汉无处可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