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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梧桐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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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折·晨课**
晨光爬上颐和路青砖时,张丰载正被梧桐絮惹得连打三个喷嚏。柳新月隔着雕花窗笑他:「张大教授昨夜夸口要集齐南京梧桐品种,今朝倒叫柳絮缴了械。」
那人也不恼,只将标本夹藏在身后,袖口露出半截紫藤——是翻墙摘老宅西墙的花,给她的新发簪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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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折·画眉**
金陵女中的姑娘们近日总窃语:柳先生案头青瓷瓶里,日日换着不重样的梧桐枝。或缀嫩黄芽苞,或带褐色瘢痕,每枝都系着洒金笺:「今日课堂讲《诗经》哪篇?」
她们不知,这是燕京大学张教授的晨课——他总在解剖显微镜下挑最标致的导管纹路,趁露水未晞送来。若她当日讲《关雎》,他便在叶脉间藏「君子」二字;若是《桃夭》,必描个双喜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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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折·茶约**
每至申时三刻,石板路必响起两重足音。一重是张丰载的英伦皮鞋,一重是柳新月的高跟儿响。街角「碧梧轩」的老板娘早备好雨前龙井,青瓷盏底沉着朵晒干的梧桐花——七年前他借帕子包扎伤口时,偷偷藏起的那朵。
「柳小姐当年说此花制香需加三钱蜂蜜,」他忽然从长衫口袋掏出珐琅小罐,「可尝过蜜渍梧桐花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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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折·合卷**
《中国梧桐图谱》校稿那夜,她伏案睡在书堆里。朦胧间觉着发间微痒,原是张丰载在为她篦头。翡翠簪换成梧桐木的,刻着极小的字:「叶为聘,花为媒,年轮作婚书」。
晨起对镜,才见昨夜校稿的朱砂笔,被他偷去在两人名字间画了红线。墨迹未干的扉页上,他添了句编者按:「本书所有标本,皆经金陵女中柳新月女士亲手熨烫整理——其眼波所至,枯叶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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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共老**
九十八岁的张丰载在病榻上耍赖,非要喝当年「碧梧轩」的蜜渍花茶。柳新月拄着拐杖嗔他老糊涂,却还是从樟木箱底摸出珐琅罐。
瓷勺相碰的脆响里,她忽然惊呼:「怎还剩半朵?」
他眼尾笑纹比年少时更深:「当年偷藏了两朵,一朵骗到茶约,一朵留着骗共白头。」
窗外,1946年他们合栽的梧桐正落下今春第一片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