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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旋律 ...

  •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洒在床上。江叙白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撮乱糟糟的黑发。陆知野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用手指卷着那撮头发玩。
      "哥——"他拖长音调,手指顺着发丝滑到江叙白的后颈,"都十点了。"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高三生不是应该珍惜假期多睡会儿吗?"
      "就是因为初六就开学了,"陆知野一把掀开被子,冷空气激得江叙白一个哆嗦,"才要抓紧时间让你陪我啊。"
      江叙白眯着眼适应光线,脖颈上的红痕在晨光中格外明显。他抓起枕头砸向陆知野,"你还好意思说?昨晚是谁说守岁到天亮,结果——"
      "结果我们确实没睡到天亮嘛。"陆知野接住枕头,耳根通红地转移话题,"那个...程女士留了饺子在冰箱,我去热一下?"
      江叙白冷哼一声,慢吞吞地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锁骨处新鲜的咬痕。陆知野的视线立刻飘向窗外,"今天天气真好..."
      "陆知野。"江叙白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开学后我们不是还要天天见面?你高三晚自习下课我都得去接你。"
      "那不一样!"陆知野转身扑到床上,把江叙白又压回被窝里,"在学校你是学霸学长,在家你才是我男朋友。"他的鼻尖蹭着江叙白的颈窝,"而且开学后就不能这样了..."
      江叙白被他蹭得发痒,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你就打算把未来半年的份都提前预支?"
      "不行吗?"陆知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连毕业旅行计划都做好了。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去——"
      "先去把饺子热了。"江叙白捂住他的嘴,"我饿了。"
      陆知野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走到门口又折返,从衣柜里翻出件高领毛衣扔给江叙白,"穿这个,不然程女士回来看到..."
      江叙白抓起毛衣砸他,"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厨房里传来微波炉运转的声音,江叙白慢悠悠地套上毛衣。
      指尖碰到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昨晚陆知野说的那些话。他低头笑了笑,突然觉得这个年初一的赖床,似乎也不那么罪过了。
      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起时,江叙白正对着浴室镜子皱眉。高领毛衣遮住了大部分痕迹,但耳后那一小块红却怎么也藏不住。他沾了点冷水拍上去,冰得一个激灵。
      "哥!"陆知野在厨房大喊,"饺子要蘸醋吗?"
      "你自己吃吧。"江叙白没好气地回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金属的凉意让他想起昨晚陆知野说"八十岁也要一起手牵手"时亮得惊人的眼睛。
      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接着是陆知野的痛呼——八成又烫到手了。江叙白叹了口气,拖着步子走出去,果然看见某人正对着通红的手指头吹气。
      "笨。"江叙白抓过他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热饺子都能烫到。"
      冷水哗啦啦地流,陆知野却突然安静下来。他的目光落在江叙白的睫毛上,那里还沾着一点没擦干的水珠。
      "看什么?"江叙白关掉水,抽了张厨房纸给他。
      "看你好看。"陆知野咧嘴一笑,突然凑近,"特别适合当我八十岁老伴的那种好看。"
      江叙白的手一抖,纸巾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后颈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住。
      "陆知野!"他猛地直起身,"大年初一的,你——"
      "我怎么了?"陆知野一脸无辜,另一只手却已经摸上了江叙白的腰,"我就是想问问,待会儿要不要去看电影?新上映的那部。"
      江叙白拍开他的手,"你昨晚不是说今天要写试卷?"
      "计划有变嘛。"陆知野端起饺子碗,用筷子夹起一个递到江叙白嘴边,"啊——"
      饺子皮薄馅大,咬下去满口鲜香。江叙白咀嚼着,突然尝到一丝金属味——
      "咔。"
      硬币在齿间发出清脆的声响。陆知野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看来今年我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什么愿望?"
      "不告诉你。"陆知野飞快地偷了个香,"反正跟你有关系。"
      客厅里的电视正重播昨晚的春晚,欢快的歌声飘进厨房。江叙白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少年,突然觉得,年初一的阳光似乎格外温暖。
      电影院的灯光暗下来时,陆知野偷偷把两人之间的扶手推了上去。科幻片的光效在黑暗中闪烁,照得江叙白的侧脸忽明忽暗。
      "哥,"他凑到江叙白耳边,热气拂过耳廓,"那个外星人好像你实验室的张教授。"
      江叙白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眼睛却没离开银幕。陆知野得寸进尺地把爆米花桶塞到两人中间,每次江叙白伸手去拿,就会"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
      放到第三场宇宙大战时,陆知野终于安分下来——他歪着头靠在江叙白肩上睡着了。
      睫毛在3D眼镜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呼吸均匀地扫过江叙白的颈窝。江叙白轻轻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散场灯光亮起的瞬间,陆知野猛地弹起来,嘴角还沾着爆米花屑,"结束了?最后那个飞船炸了没?"
      江叙白摘下他的3D眼镜,"你睡了半小时。"
      "都怪你。"陆知野揉着眼睛倒打一耙,"昨晚太累了..."
      检票口的小姐姐闻言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江叙白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拽着陆知野快步往外走。刚转过走廊拐角,就听见身后传来兴奋的窃窃私语,"你看那个男生无名指..."
      陆知野突然眼睛一亮,拽着江叙白往转角冲去,"哥!有抓娃娃机!" 他一把拽住江叙白的手腕,"玩一把再走!"
      江叙白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拖进了店里。暖气开得很足,混着消毒水和新塑料的味道。陆知野已经冲到兑币机前,扫码换了五十个游戏币。
      "我要那个。"他指着最里面那台机器,里面堆着蓝色的鲸鱼玩偶,"像不像你实验室挂的那幅鲸落图?"
      江叙白叹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三个币。第一次尝试,铁爪晃晃悠悠地落下,擦着鲸鱼的尾巴滑开了。
      "力度不够。"陆知野贴在他背后,下巴搁在他肩上,"再往左一点。"
      第二次,铁爪抓住了鲸鱼的鳍,却在上升时突然松动。江叙白皱眉,陆知野却已经往投币口塞了三个新币,"继续继续!"
      第五次尝试时,江叙白终于掌握了诀窍。他屏住呼吸,操纵摇杆微调角度,在倒计时结束前按下按钮。铁爪稳稳扣住鲸鱼的脑袋,一路摇摇晃晃地挪到出口——
      "咚!"
      蓝色鲸鱼掉进出货口。陆知野欢呼一声,蹲下去掏战利品,后颈的棘突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再来!"他把鲸鱼塞进江叙白怀里,又指向隔壁机器的白色狐狸,"这个像你!"
      二十分钟后,他们拎着满满一袋战利品走出店门。七个玩偶挤在塑料袋里,鲸鱼、狐狸、戴着学士帽的小熊...最后一个是陆知野死活要抓的粉色兔子。
      路过的小朋友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直接拽住了妈妈的衣角,"我也要那个鲸鱼!"
      陆知野得意地冲江叙白挑眉,突然从袋子里掏出个小企鹅挂件,蹲下身递给小女孩,"送给你,新年快乐。"
      小女孩惊喜地接过,甜甜地道谢。江叙白看着陆知野阳光下毛茸茸的发顶,突然伸手揉了揉——比他抓到的任何玩偶都要柔软。
      "走啦。"陆知野站起身,把塑料袋换到另一只手,空出来的那只牢牢牵住江叙白,"粤菜馆的烧鹅该等急了。"
      商场三楼的粤菜馆门口排着长队,陆知野正低头查看预约短信,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迟疑的脚步声。
      "江学长..."
      林琛站在两米外,镜片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紧了紧拳。
      江叙白平静地点了点头,"新年好。"语气就像在实验室走廊遇到任何一位普通同学。
      陆知野下意识握紧江叙白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对方无名指的戒指。他记得去年社团聚餐时,这个林琛是如何"不小心"往江叙白身上贴的。
      "最近...还好吗?"林琛的声音越来越小。
      "嗯。"江叙白看了眼叫号屏,"我们先走了。"
      直到服务员引他们入座,陆知野才发现自己一直绷着肩膀。江叙白把蓝色鲸鱼玩偶放在空椅上,突然说了句,"企鹅送早了。"
      "嗯?"
      "应该留给刚才那位。"江叙白拆着消毒餐具,"他比较像。"
      陆知野愣了两秒,突然笑倒在桌上。玻璃窗外,林琛的身影正消失在电梯口。
      江叙白刚把装满玩偶的塑料袋放下,就听见卧室传来拉链滑动的声响。
      "妈?"陆知野换号拖鞋,往程熙卧室的方向走,"我们打包了烧鹅——"
      话音戛然而止。
      程熙跪在敞开的行李箱前,正把最后几件羊毛衫塞进缝隙。梳妆台上的护肤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盒晕机药和转换插头。
      "小姨刚来电话,"她没抬头,手指压平一件驼色大衣的褶皱,"爱丁堡那边分店提前开业,要我今晚就走。"
      陆知野手里的外卖袋"啪"地掉在地上。江叙白默默弯腰捡起,塑料盒里的烧鹅还冒着热气,在冷下来的空气里凝出细小的油珠。
      "改签费比原票价还贵呢。"程熙突然笑起来,眼角挤出细纹,"幸好没买太多年货。"
      陆知野蹲下来按住行李箱,"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程熙啪地合上箱子,"叫了车,二十分钟后到。"她突然伸手,同时揉了揉两个年轻人的发顶,"冰箱里包了三顿量的饺子,叙白记得盯着这臭小子洗手再下锅。"
      江叙白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痕在灯光下泛白,像一圈褪色的年轮。
      "妈..."陆知野的声音闷闷的,"到了跟我们说。"
      程熙拎起行李箱的瞬间,江叙白突然上前接过,"我帮您拿。"
      程熙看着江叙白的侧脸,忽然说了句,"你妈妈下午来过电话。"
      江叙白的手指在行李箱拉杆上收紧。
      "她说..."程熙笑了笑,"临江苑的物业费交到年底了。"
      出租车停在单元门口。程熙最后抱了抱他们,羽绒服上的樟脑丸气味扑面而来。陆知野把企鹅挂件塞进她大衣口袋,"落地报平安。"
      尾灯消失在拐角时,江叙白感觉衣袖被扯住。陆知野站在台阶上,背后是亮着灯的窗户 。
      二月的夜风带着未散的寒意,远处高楼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江叙白手肘撑在阳台栏杆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斑驳的锈迹。陆知野站在他身侧,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身后的白墙上。
      "我六岁那年。"江叙白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他带了一盒进口巧克力,说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夜风拂过,楼下枯树的枝丫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太高兴了,没拿稳,盒子掉在地上。他打了我一巴掌,转身就走了。"江叙白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盒巧克力,最后放坏了,我都没敢吃。"
      陆知野的手指攥紧了栏杆,铁锈的碎屑沾在指腹上。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后来他偶尔会回来,每次都会带不同的礼物。"江叙白继续道,目光投向远处,"有次是一套画笔,他走后,邻居的小孩把画笔全折断了。"夜灯好像更冷些,江叙白缩了缩脖子。
      "我不敢反抗,因为我害怕他们会告诉家长,我...就没饭吃了"
      夜空中飘过一片薄云,半掩的月亮时隐时现。楼下不知谁家的孩子在放烟花,小小的火花在黑暗中绽开,又很快熄灭。
      "我妈她..."陆知野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她以前眼里只有陆青松。我发高烧到40度,她却在陪他参加酒会。"
      一只夜鸟从他们头顶飞过,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有一次我摔断了胳膊,她把我扔给保姆照顾,自己飞去三亚找他。"陆知野苦笑了一下,"结果那天他根本不在三亚,在澳门赌场。"
      江叙白转过头,看见陆知野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紧绷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知道吗?"陆知野突然笑了,"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其他孩子一样,被妈妈牵着手去上学。"
      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短暂地划破夜的寂静。江叙白伸手,轻轻碰了碰陆知野的手背,触到一片冰凉。
      "现在想想,"陆知野深吸一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爱了一个不值得的人那么多年。"
      夜风渐强,吹乱了他们的头发。楼下最后一点烟花也熄灭了,只剩下路灯孤独地亮着。江叙白望着程熙离去的方向,轻声道,"至少她现在自由了。"
      夜风掠过阳台,卷走了最后一点沉重的空气。江叙白突然直起身,指尖敲了敲生锈的栏杆,"你卷子写完了吗?"
      陆知野正沉浸在感伤中,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呛得咳嗽,"...啊?"
      "高三生。"江叙白转身往屋里走,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初六开学,今天已经一天快结束了。"
      客厅的灯光刺得陆知野眯起眼。茶几上果然摊着几套卷子,最上面那张只写了选择题,填空题处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小鲸鱼——和今天抓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不想..."
      "写完有奖励。"江叙白从书包里抽出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
      陆知野的眼睛倏地亮了。他扑向书桌的动作太急,膝盖撞到茶几角,疼得龇牙咧嘴也不在乎,"什么奖励?"
      江叙白坐在他对面,镜片反射着台灯的光,"看你正确率。"
      铅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远处不知哪户人家还在看春晚重播,隐约能听见《难忘今宵》的旋律。
      陆知野咬着笔帽,突然踢了踢江叙白的小腿,"这题不会。"
      江叙白倾身去看,发梢扫过陆知野的试卷。是一道电磁学综合题,题干长得令人绝望。
      "这里。"他拿过铅笔,在图上画了条辅助线,"用楞次定律。"笔尖停顿了一下,"你上次周考这道题型做对了。"
      陆知野的耳根悄悄红了。他当然记得,那天江叙白来学校送笔记,正赶上他考完物理。为了炫耀,他硬是把最后大题啃了出来。
      时钟指向十一点时,陆知野终于扔下笔,伸了个夸张的懒腰,"搞定!"
      江叙白批改的红色笔迹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最后一道大题才画了个小叉。陆知野趁机蹭过去,下巴搁在他肩上,"奖励呢?"
      台灯的光圈里,江叙白转过脸。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
      "先告诉我,"他的呼吸拂过陆知野的鼻尖,"为什么故意做错最后一题?"
      陆知野的睫毛在台灯光晕里投下细小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试卷边角。
      江叙白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去年深秋那个雨天——少年冒雨给他送伞,发梢滴着水,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因为..."陆知野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上次你说,等我全做对了就..."
      "就什么?"
      "就给我唱《小星星》。"
      江叙白怔住了。那是他半年前随口哄人的话,当时陆知野发着高烧,非要听他唱歌才肯吃药。
      书桌上的闹钟滴答走着,窗外的雪又开始飘了,细碎的雪粒轻叩玻璃。陆知野的耳尖红得厉害,像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羞耻台词。
      江叙白突然清了清嗓子。
      "一闪...一闪..."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调子也不太准,"亮晶晶..."
      陆知野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江叙白继续唱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打拍子,走音走得理直气壮。
      唱到第三句时,陆知野突然扑过来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肩窝里闷笑:"难听死了。"
      "那还听?"
      "要录下来当闹铃。"陆知野蹭了蹭他的颈侧,"每天折磨你。"
      江叙白拿起红笔,在最后那道大题上画了个勾,"现在能好好写作业了?"
      雪落无声,台灯的光温暖地笼罩着两个少年。陆知野终于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认真写下第一个公式。而江叙白望着窗外的雪,轻轻哼起了下一段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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