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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光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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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六的黄昏，厨房里氤氲着玉米与虾仁的鲜香。程熙系着蓝格子围裙，擀面杖在案板上滚出规律的声响，面团在她掌心旋转成薄如蝉翼的圆。
"洗手。"程熙用沾着面粉的手背将碎发拨到耳后，"过来包元宝。"
陆知野挤了太多洗手液，泡沫从指缝溢到腕骨。江叙白站在他身后，伸手替他调小水流，指节无意擦过他冻红的耳尖——寒假前的最后一场雪，让这家伙在公交站台等了二十分钟。
"这样折。"江叙白拈起一张面皮，舀入恰到好处的馅料。他的手指修长灵活，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捏，面皮便服帖地收拢成半月状的褶，"力道要匀。"
陆知野学着他的动作，却捏出一排歪歪扭扭的锯齿边。第三个饺子甚至裂了道口子，粉红的虾仁从缝隙探出头来。
"笨。"江叙白用指尖沾水，替他修补破口。水珠顺着少年腕间的青筋滑落，在瓷砖上溅出细小的星芒。
程熙突然"呀"了一声。她举起陆知野包的某个畸形饺子，阳光透过窗帘格，照出里面隐约的金属轮廓，"你什么时候藏的硬币？"
"就刚才。"陆知野得意地蹭了下鼻尖，留下道面粉痕，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江叙白，"吃到硬币的人，得答应对方一个愿望。"
江叙白看着那排奇形怪状的饺子，忽然想起初中时的家政课。当时他包的馄饨总散成片儿汤，而此刻掌心这个被陆知野偷偷塞了硬币的饺子，正鼓胀如小小的福袋。
程熙的擀面杖突然停下。她望着两个年轻人交叠的影子和满桌面粉，恍惚看见很多年前，某个雪夜里的自己和另一个人。水汽从锅沿升腾起来，模糊了她瞬间泛红的眼眶。
"下锅了。"她转身揭开沸腾的锅盖，蒸汽轰然漫过窗上的冰花。陆知野趁机把最后一个歪饺子推到江叙白面前，里面藏着第二枚硬币。
沸水在锅中翻滚，白雾裹挟着麦香升腾而起。陆知野倚在流理台边，指尖沾着面粉，看江叙白将饺子轻轻推入水中。
"要这样。"江叙白执起木铲，沿着锅边缓缓搅动，"顺时针三圈，不能太快。"他的动作很轻，水面只泛起细小的漩涡，饺子如白鹅般浮沉。
陆知野学着他的样子接过木铲，却搅起一片浪花。饺子在沸水中翻腾，他包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元宝最先浮上水面，褶边已经煮得半透明，隐约透出内里玉米的金黄色。
"要破了。"江叙白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力道放轻，"慢一点。"
陆知野的手腕在他掌心发烫。他低头看着江叙白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食指侧面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程熙将醋碟摆上桌，玻璃碰撞声清脆。她看着两个少年交叠的手，忽然想起十几年前的冬夜，也有人这样教她包饺子。那时候面皮总是擀不圆，馅料也总是放太多。
"出锅了。"
江叙白捞起饺子，圆润的、歪斜的，盛在青花瓷盘里如一堆雪做的元宝。陆知野迫不及待地夹起自己包的那个最丑的，一口咬下去——
"咔。"
硬币在齿间发出清脆的声响。陆知野得意地举起那枚硬币，阳光穿过厨房的玻璃窗，在金属边缘镀上一层金边。
"愿望。"他凑近江叙白耳边，"今年除夕，你要陪我守岁到天亮。"
江叙白的筷子停在半空。往年的除夕，他总是早早回房，对春晚没有兴趣。
"就这个？"他低声问。
陆知野的指尖勾住他的衣角，"要看完春晚所有小品，要一起吐槽，要..."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要在零点的时候，对我说新年快乐。"
程熙的筷子突然也碰到了什么。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碗里那枚一元硬币，银光闪闪，像一滴凝固的泪。
她想起去年除夕，陆青松在电话里说"明年再说"，而现在，这个家终于有了新的开始。
窗外，暮色四合，新年的第一盏灯笼亮了起来。
陆知野包的歪歪扭扭的饺子在盘子里冒着热气，其中一个的褶边微微张开，隐约可见第三枚硬币的轮廓——那是他偷偷多放的一个愿望，关于更远的未来。
腊月二十七的清早，霜花还凝在窗玻璃上，程熙已经将年货清单塞进陆知野手里。
"哥！推车！"
陆知野一把拽住江叙白的手腕，在超市入口处抢到最后一辆购物车。金属篮筐哐当响着，轮子歪歪扭扭地往右偏，像喝醉的螃蟹。
"清单。"江叙白掏出程熙写的便签纸，上面密密麻麻列了二十多项，"先去干货区。"
"等等——"陆知野突然把推车往旁边一拐，整个人挂在了零食区的货架上，"薯片买黄瓜味还是烧烤味？"
"原味瓜子，其他不......"
话没说完，三包膨化食品已经飞进车里。陆知野眨着眼睛，"程女士又不在。"
干货区的阿姨们正在上演年度大戏。一位卷发大妈抓着一把木耳，中气十足地喊
"这朵肉厚！"旁边穿羽绒服的大爷立刻反驳，"我这朵更大！"江叙白正想绕开，陆知野已经挤进去抓了把香菇，"哥，这个像不像你昨天包的饺子？"
称重台排起长队。陆知野把购物车当滑板车往前蹬，差点撞翻堆成金字塔形的砂糖橘。称重阿姨瞪了他一眼，"小伙子，对象在后面追你呢！"
"他是我......"
"谢谢阿姨！"陆知野一把捂住江叙白的嘴，顺手往称重盘上扔了袋开心果，"我俩新婚。"
称重阿姨的扫码枪差点掉地上。
生鲜区的水产区更热闹。活鱼在水缸里扑腾，溅了陆知野一脸水。他指着条鲫鱼让江叙白看，"它瞪你的样子像不像马志远查晚自习？"
陆知野窜到冰柜后面，突然举起盒速冻饺子，"买这个吧？比我们包的漂亮多了。"
江叙白叹了口气，"程阿姨说要手......"
"知道知道，手工饺子才有灵魂。"陆知野凑过来，又往他购物车里塞了盒费列罗，"但总得给灵魂放个假嘛。"
收银台前欢快地唱着"恭喜发财"。陆知野把购物车里的东西往传送带上扔，突然摸出藏在薯片袋后面的两盒摔炮，"惊喜！"
"程阿姨说了不能......"
"就买一盒！"
"你手里是两盒。"
"......"陆知野眨巴眼睛，"四舍五入就是一盒。"
最后他们拎着三个鼓囊囊的塑料袋出来，陆知野非要单手扛三个，结果走到公交站时塑料袋"刺啦"裂开，橘子滚了一地。
"快快快！"他手忙脚乱去捞，额头撞上江叙白的肩膀，"那个滚到下水道......哇！"
江叙白突然往他嘴里塞了瓣橘子。
甜汁在舌尖炸开的瞬间，陆知野鼓着腮帮子愣住，看见他冻红的耳垂，看见他嘴角很浅很浅的弧度——
像他们偷偷混进手工饺子里，那个藏着硬币的褶皱。
除夕到了，电视里春晚的开场舞正热闹，程熙端上最后一道糖醋排骨，酱汁还在滋滋作响。陆知野想直接上手偷吃结果被烫的龇牙咧嘴。
"慢点。"江叙白递过冰可乐，玻璃瓶上凝着水珠。
程熙看着两个年轻人挤一起，陆知野的腿不自觉地晃着，时不时碰到江叙白的膝盖。她突然放下筷子，"我有件事要说。"
电视里主持人正在拜年，背景音喜气洋洋。
"年后我要去趟英国。"程熙的指尖摩挲着酒杯，"你小姨在那边开了间旅行社，让我过去帮忙。"
陆知野的筷子停在半空，糖醋汁滴在茶几上。江叙白抽了张纸巾，顺手擦了擦陆知野的嘴角。
"去多久？"陆知野问得随意，手指却捏紧了可乐瓶。
"看情况。"程熙笑了笑，"说不定能把英国菜改良得好吃点。"
江叙白把剥好的虾放进程熙碗里，"注意身体。"
程熙的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她想起去年除夕，陆青松在电话里不耐烦的声音，想起更早以前，陆知野抱着她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对不起..."她用手背抹了下眼睛，"这些年..."
"程女士！"陆知野突然指着电视，"快看！这不是你最爱的小品演员吗？"
荧幕上正演到逗趣处，程熙破涕为笑，"你记性倒好。"
"那当然，"陆知野得意地晃脑袋，"你去年还说想嫁给他。"
江叙白被茶水呛到，咳嗽着往程熙碗里又添了勺清炒时蔬。
年夜饭吃到一半，江叙白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江钰"，通话很短，只有一句"新年快乐"就挂断了。
微信紧接着弹出红包通知，备注写着：【万事如意】
陆知野凑过来看，"哇，这么大方！"他把自己手机往江叙白面前晃，"我才588！"
"你上次考试......"
"那是我故意考砸的！"陆知野急着辩解，差点打翻果盘。
程熙的筷子轻轻敲在他手背，"多跟你哥学学。"
窗外炸开一朵烟花，照亮了三个人的笑脸。陆知野偷偷把春晚音量调大，在歌舞声的掩护下往江叙白手里塞了个东西——是那天包饺子时藏的硬币，已经被他擦得锃亮。
"记得兑换诺言"
江叙白看着手机里江钰发来的第二条消息——【照顾好自己】，把硬币放进了口袋。
晚上，春晚的小品正演到尴尬处，演员们的笑声比台词还响亮。陆知野歪在床头，手指勾着江叙白的毛衣下摆，有一下没一下地扯。
"这包袱还没你语文试卷好笑。"江叙白手里剥着橘子。
陆知野突然翻身压住他，柑橘的清香在两人之间炸开，"那你看我试卷的时候怎么不笑？"他的膝盖抵在江叙白腿间，隔着睡衣都能感受到温度。
电脑里主持人开始倒数："十、九、八——"
橘子滚到地毯上。江叙白被陆知野的重量压得闷哼一声，手腕被扣在枕头两侧。空调的热风嗡嗡响，吹得他耳根发烫。
"三、二——"
"新年快乐。"江叙白突然说。
窗外的烟花在同一时刻炸开，映得满室通明。陆知野的瞳孔在强光中收缩，像是被这简单的四个字烫到。他松开一只手，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个小绒盒。
"本来想等毕业再给的。"金属盒盖弹开的声响很轻，却压过了所有爆竹声，"但是我怕..."
戒指在烟花明灭间闪着细碎的光。素银的指环内侧刻着两个字母：LX。
"陆的L，"他的鼻尖蹭过江叙白的颧骨，"叙的X。"
江叙白盯着那枚戒指看了很久。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班级群里的新年祝福不断弹出，屏幕光照亮了那枚戒指。
"尺寸..."
"量过了。"陆知野抓起他的左手，"你睡着的时候。"
戒指推入指根的瞬间，远处钟楼传来悠长的报时。陆知野突然想起什么，从自己颈间扯出条银链——上面挂着另一枚同款戒指。
"等你愿意公开的时候，"他把链子塞进江叙白手心，"再帮我戴上。"
电脑里响起《难忘今宵》的旋律。江叙白看着身上这个眉眼飞扬的少年，想起半年前那个喝醉的雨夜，他们接的第一个吻。
江叙白的手指微微发抖。
又想起八个月前那个晴天，陆知野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笑得没心没肺。那时候他只觉得麻烦，哪能想到此刻这枚戒指会牢牢圈住他的无名指，像道温柔的枷锁。
陆知野的睫毛在烟花明灭间投下颤动的阴影。
他还保持着压住江叙白的姿势，膝盖抵在床垫上陷出两个小坑，睡衣领口歪斜地露出锁骨，那里有上周江叙白情急时咬出的印子，现在已经淡成了粉色。
"说话啊。"陆知野用鼻尖蹭他，呼吸又热又急，"尺寸不对？还是刻字丑？我练了半个月篆刻..."
江叙白突然掐住他的腰翻身压回去。床头的橘子被撞到地上，咕噜噜的滚到书桌前。
他低头咬住陆知野的下唇，在对方吃痛的吸气声里把银链戒指套回他脖子上。金属贴着锁骨滑进衣领，凉得陆知野一哆嗦。
"公开？"江叙白抵着他的额头哑声说，"明天就去马主任办公室发喜糖。"
陆知野突然大笑起来，虎牙磕在江叙白下巴上。他们跌作一团，戒指在混乱中硌到肋骨，生疼，但谁都没松手。
窗外新一轮烟花炸开时，江叙白终于把憋了半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混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里，羞耻得立刻想咬舌头，
"听见了！"陆知野用更大的声音喊回来，"江叙白爱我！"
陆知野突然捧住江叙白的脸，"我爱你"
鼻尖相抵，呼吸交错。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把窗外所有的烟花都盛在了瞳仁里。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好看——不是那种普通的好看，是让我心跳停了一拍的好看。"他的拇指摩挲着江叙白的脸颊，"后来我才知道，那叫一见钟情。"
江叙白的耳尖烧了起来，想躲，却被陆知野牢牢固定住。
"你做题的时候会咬笔帽，生气的时候会抿左边嘴角，害羞的时候耳朵会比脸先红。"陆知野的嗓音低哑，带着笑意，"这些我都记着，记了一千多遍。"
他的唇贴在江叙白的耳畔，热气烫得人发颤，"我想和你一起吃每一顿饭，看每一场日出。想在你做实验的时候给你递试管，想在你熬夜的时候给你泡咖啡。"
顿了顿，他的声音更轻了，却字字清晰，"我想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你，想和你一起变老，想在八十岁的时候还能牵着你的手逛超市。"
江叙白的呼吸乱了节奏，胸口剧烈起伏。陆知野却还不放过他，继续说着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你是我见过最固执的人，最较真的人，最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他的吻落在江叙白的眉心，"——也是我最爱的人。"
"江叙白，我不是突然出现在你生命里的。"他的额头抵着江叙白的，"我是走了很远的路，才终于找到你的。"
窗外，新年的钟声悠长回荡。
江叙白吻上去的瞬间，陆知野的呼吸骤然乱了。
唇瓣相贴的温度比想象中更烫，江叙白生涩地吮了一下，就被陆知野扣住后脑反客为主。
少年的舌尖撬开他的齿关，带着薄荷糖的清凉和可乐的甜，攻城略地般扫过每一寸敏感处。
"换气…"陆知野在唇齿间隙低笑，手指插进江叙白的发间，"哥，你抖得好厉害。"
窗外烟花的爆响变得遥远，耳边只剩下交错的喘息。
陆知野的膝盖顶进江叙白腿间，睡衣下摆被揉得皱皱巴巴，露出腰间一截白皙的皮肤。
江叙白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了他的后背，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少年绷紧的肌肉线条。
陆知野突然咬住他的下唇，在吃痛的抽气声中加深这个吻。银链从领口滑出，戒指坠在
两人紧贴的胸口之间，被体温烘得发烫。
"等、等等…"江叙白偏头躲开，唇瓣水光潋滟，"程阿姨还在…"
"她去看跨年烟花了。"陆知野追着他的唇啄吻，声音含糊，"现在全世界…"一个吻落在唇
角，"只剩下…"又吻在鼻尖，"我们两个。"
床头台灯被碰倒，光影摇晃间，两个影子在墙上交叠成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