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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我只喜欢我家南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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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半,窗帘缝隙漏进的天光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斑。
穆南攸叠好最后一角被子。
他轻手轻脚走到走廊,收拾好后,看见桌子上已经做好的早餐,江叔叔和刘阿姨应该是出门了。
见江辞彝还没出来,穆南攸干脆去叫他。
正对江辞彝的房门抬手欲敲,门板突然从里面拉开。江辞彝穿着松垮的黑色睡衣,发梢凌乱地搭在额前,眼底还蒙着层刚睡醒的水汽,看见他时眼睛倏地亮了:“鬼鬼祟祟~在我门口干什么啊~南攸~?”
穆南攸收回手插进口袋,指尖碰到冰凉的手机壳:“醒了就快点洗漱,要迟到了。”
“知道啦南攸~”江辞彝拖着长音,故意往前凑了半步,“专门来叫我?”
穆南攸侧身避开他的靠近,转身往客厅走:“再闹就不等你了,我先走。”
“别啊!”江辞彝立刻跟上来,拖鞋在地板上踩出啪嗒声,“我马上就好!今天早餐吃什么?”
“生煎包,桌上,你爸妈弄好了。”穆南攸拉开冰箱拿牛奶,听见身后一阵风似的响动,不用回头也知道江辞彝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浴室。
早餐桌上,江辞彝咬着生煎含糊不清地问:“南攸~你什么时候同意啊?”
穆南攸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唇角:“江辞彝,豆浆要洒出来了。”
“哎呀。”江辞彝慌忙拿纸巾去擦下巴,抬头时眼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狡黠,“我说认真的呢。”
“我也是。”穆南攸把温好的牛奶推到他面前,“快吃,七点二十了。”
“你还真不见外呀~”江辞彝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垮下肩膀,嘴角撇成委屈的弧度,连声音都软了八度:“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啊……”那双漂亮的双眼微微泛红,摆出标准的可怜相。
穆南攸搅着杯里的豆浆没说话,耳根却悄悄爬上点薄红。他知道江辞彝是装的,可每次看到这副模样,心跳总会漏半拍。
“嗯,走了。”他起身拿书包,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江辞彝立刻满血复活,抓起背包甩到肩上:“来啦!还好是周末补课,八点到,不然被抓到又要一顿骂。”
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氰倩抱着作业本经过,看见穆南攸被江辞彝亦步亦趋地跟着,后者正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而穆南攸虽然没回头,步伐却明显放慢了半拍。她撞了撞身边林晓夏的胳膊,朝那边抬了抬下巴,两个女生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早读课刚结束,江辞彝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穆南攸望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边缘。前排的氰倩转过来压低声音:“江大少爷又犯什么事了?”
“不知道。”穆南攸翻过一页书,目光却没落在字上。
十五分钟后,江辞彝吊儿郎当地晃回来,往椅背上一靠就长舒了口气。穆南攸笔尖一顿,侧头看他:“怎么了?”
“我爸妈要出差,”江辞彝转着笔,语气有点蔫,“说是要去一个月,应该是因为沈薇。”
穆南攸“嗯”了声,继续低头写字
“南攸~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江辞彝突然凑过来,手肘搭在他桌沿,“我一个人去好无聊,你陪我好不好?”
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穆南攸把笔放下:“为什么,我还要检测。”
“测验难道有我重要?”江辞彝眨着眼睛装可怜,“就几天而已,回来我帮你补习~”
“不用。”穆南攸推回他的手肘,“你自己去。”
江辞彝垮着脸坐回去,盯着桌面唉声叹气:“好吧好吧,原因我下午我再告诉你。”
穆南攸眼角余光瞥见他这副模样,握着笔的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午休时,因为穆南攸是学生会的,自然要帮忙,江辞彝就叫上王州鋅一起。
三人抱着一摞画架往器材室走。王州鋅走在最前面,回头冲江辞彝喊:“哎,你说艺术节那天会不会放露天电影啊?”
“谁知道。”江辞彝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视线却黏在穆南攸背上,“南攸,你说呢?”
穆南攸正核对器材清单,闻言头也没抬:“不清楚,大概率不会。”他侧过身避开迎面跑来的低年级学生。
器材室里堆满了蒙着防尘布的道具,王州鋅刚掀开一块布就喊:“漠饧?你怎么在这?”
角落里正整理电线的男生转过身,灰色连帽衫的帽子滑到脑后,露出张清瘦的脸。漠饧看到王州鋅时眼里闪过一丝暖意,目光扫过旁边的两人时又淡了下去:“来帮忙整理线路。”
“正好,我们来搬画架。”王州鋅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要去搬最上面的箱子,被穆南攸拦住。
“小心点,别碰倒旁边的灯架。”穆南攸指了指堆在角落的金属架,“江辞彝,过来搭把手。”
“好嘞南攸~”江辞彝立刻凑过去,刚想伸手去勾穆南攸的腰,就被对方一个眼刀制止了。
穆南攸低声说:“嗯?手收回去。”
“知道啦。”江辞彝悻悻地收回手,转头冲王州鋅挑眉,“走,王州鋅,咱们去搬那个最大的。”
两人打闹着搬画架时,漠饧的目光落在江辞彝身上。
刚才江辞彝看王州鋅的眼神太亮了,他们是朋友吗?趁王州鋅转身去捡掉在地上的扳手,漠饧不动声色地走到江辞彝身边:“你和王州鋅关系很好?”
江辞彝正费劲地把画架塞进角落,闻言嗤笑一声:“那当然,铁哥们。”
漠饧手指收紧,喉结动了动:“你们……”
“怎么了,哦!兄弟你难道是喜欢他?”江辞彝突然转头看他,脸上多出奇怪的笑容,“放心吧,我对那傻玩意没兴趣,我只喜欢我家南攸。”他朝正在核对清单的穆南攸抬了抬下巴,眼里的笑意温柔得能淌出水。
漠饧愣住了,问号在脑子里盘旋成了龙卷风。他看了眼专心致志的穆南攸,又看了眼一脸“我家宝贝最可爱”的江辞彝,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穆南攸清冷的声音:“江辞彝。”
“来啦~”江辞彝应得飞快,丢下手里的抹布就朝穆南攸跑,连头都没回,“怎么啦南攸?”
王州鋅刚拿着扳手转过身,就看见江辞彝的背影消失在穆南攸身边,他挠了挠头:“人呢?刚还在这……”
“走了……”漠饧收回目光,低头继续整理电线。
他已经交了那么多朋友了啊。
周一,艺术节当天的校园像被撒了把糖,到处飘着彩色气球和彩带。
江辞彝拉着穆南攸的手腕在人群里穿梭,一会儿指着手工社的陶艺作品惊叹,一会儿又拽着他去看乐队排练。
“南攸你看那个!”江辞彝停在摄影展前,指着一张夕阳下的操场照片,“像不像我上次逃课去打球那天?”
穆南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照片里的篮球架被夕阳拉得很长,确实像。他叹了口气:“神经,你还挺骄傲?”话是这么说,却任由江辞彝牵着自己的手晃来晃去。
“没有没有~走,我们去写赠语!”江辞彝突然想起什么,拽着他往活动区跑。
两张彩色卡纸放在面前,江辞彝提笔就写,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响。穆南攸侧头看他,阳光穿过他微卷的发梢,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江辞彝写完立刻把卡纸推过去:“南攸你看!我写的是不是很好啊~”
穆南攸低头看去,字迹张扬得像他本人:
“提笔时总觉得词不达意,可一想到你,那些藏在日子里的细碎就忽然有了形状。
我其实不算勇敢的人,可喜欢这件事太沉了,揣在心里晃了又晃,还是想让你知道。不必急着回应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有个人,会因为你的一句早安雀跃半天,会记住你随口提过的小事,会在看到好看的晚霞时,第一时间想拍给你。
如果这些心意能让你觉得,原来自己被这样认真地放在心上过,那就很好了。”
他指尖在纸页边缘顿了顿,抬头时对上江辞彝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淡淡的弯唇,而是眼角眉梢都染上温柔意的笑,像初春化冻的溪流般奔腾不息,轻轻流过。
江辞彝看得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染了点潮红,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咚咚地跳得格外响。
穆南攸想了想,也给他写了三句话,低头写字时,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他的字迹清隽,墨水在纸上晕开柔和的痕迹:
“愿我们的频率,能在某一刻共振。不必追赶,无需迎合,自有声响穿过人海,落在彼此心上。艺术节快乐。”
江辞彝捏着那张卡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指腹蹭过纸面凹凸的字迹,仔细的端详挠了挠头笑:“南攸,你写的也太文艺了……”他抬眼对上穆南攸的目光,眼睛亮起来,“不过我看懂了!你是说我们很合拍,对不对?”
穆南攸没直接答,指尖捏着江辞彝写的那张卡纸边缘,三两下折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塞进校服口袋里。
他侧头望向不远处正忙得团团转的舞台区,那里还有人在卸背景板,脚手架碰撞的哐当声混着吆喝传来:“去看看王州鋅他们在忙什么。”
江辞彝忙把穆南攸写的卡纸小心翼翼折好,塞进贴胸口的内袋,布料隔着纸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几步追上去,胳膊差点撞到搬着一摞演出服的女生,忙不迭道了歉,又加快步子拽住穆南攸的校服袖子:“等等我啊南攸!”
舞台边果然乱糟糟的。王州鋅正踮脚够着高处的彩带,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看见他们来,扯着嗓子喊:“江辞彝!帮我扶下梯子!穆南攸,那边有箱荧光棒没拆,扔过来两盒!”
江辞彝应了声,手忙脚乱地扶住摇晃的铝制梯子,穆南攸则弯腰从纸箱里抽出两盒荧光棒,手腕一扬抛过去,弧度刚好落在王州鋅脚边。他们没多留,帮着归置了会儿散落的道具,又听老师念叨了几句收尾注意事项,等再直起身时,天边的霞光已经淡成了雾蒙蒙的粉紫。
不知何时起,涌向校门口的人潮渐渐密了,穿校服的学生们勾肩搭背地笑闹,手里攥着没吹完的气球,时不时有炸开的脆响混在晚风里。舞台上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几盏应急灯亮着,照得满地彩带像褪色的鳞片。
江辞彝忽然拉了把穆南攸的手腕,指尖带着刚扶过梯子沾的灰,却比刚才更用力些。
“走这边。”
他低声说,没等穆南攸回应,已经拽着人往操场的方向拐,避开扛着剩余布景板的男生,绕过蹲在地上数道具清单的老师,很快钻进了操场边缘那片被暮色浸得发软的草地。
草叶还带着白日晒过的暖烘烘的气,坐下去时,能听见草茎被压弯的沙沙声,混着远处隐约的人声,倒显得这片角落格外静。
江辞彝先松了手,往后仰着撑在草地上,望着渐暗的天空,沉默良久才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了点,婉然没有了当时的活力四射的感觉:“哎,穆南攸。”他顿了顿,侧过头看穆南攸,“我跟你说我父母为什么出差。”
穆南攸刚坐下,校服裤沾了点草屑,他抬手拍了拍,闻言安静地点头,目光落在江辞彝紧绷的下颌线上。
江辞彝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草,指节泛白:“我猜……大概率是沈薇和我亲爹干的。”他扯了扯嘴角,有点自嘲,“之前跟你说以事换事,今天我先说。”
晚风卷着远处的嬉笑声过来,又很快散了。
江辞彝的声音低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当年,就是你搬走的第一个月。我爸出轨,对象是我妈最好的朋友。”他停顿了下,喉间发紧,“我妈气得当场就掀了桌子,跟他离了婚,带着我净身出户。后来她跟江叔叔结婚,才有了江小满。”
说到江小满时,他眼底漾开点软意:“其实挺好的,至少我妈现在是真的开心,江叔叔对她好得没话说。”可话音一转,又沉了下去,“但我到现在都不愿意信,我爸能做出那么恶心的事。跟小说里写的似的,俗套又离谱,对吧?”
他低头盯着草叶,声音有点发颤:“那天晚上他们吵得快把屋顶掀了,摔东西,互相骂……我躲在房间里,听着玻璃杯碎在地上的声音,突然就想,要是我成绩差一点,他会不会骂我两句,会不会……回头看看我?”
“但我错了。”他笑了声,很轻,带着点涩,“我当时太天真了,他永远不会。”
最后那句江辞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尾音里藏着没说尽的委屈。他抬眼看向穆南攸,眼神亮得惊人,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穆南攸,你能保证吗?不骗我,不离开我。”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软下来,“哪怕……哪怕当不了情侣,也行吗?”
穆南攸看着他。
夕阳的一缕光洒落在江辞彝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眼角有点红,像被风吹得涩了。
心口顿感有些点酸,有点疼。
他原来一直都不知道,在他搬走后,江辞彝一个人是怎么熬过那样的夜晚,就算是见过好几次,但也没有好好聊过。
穆南攸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沉。
即使这样,他其实也无法真正的保证,不管现在怎样,未来还很迷茫,也许自己无法做到,要骗一次他。
可他说不出口。
江辞彝像是松了口气,肩膀垮下来,嘴角慢慢弯起个浅弧。他忽然想起什么,挑眉问:“你之前见到我,听我介绍名字,就没疑惑过?为什么姓江了。”
“没有。”穆南攸答得干脆。
“为什么?”
穆南攸看着他,晚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干净的眉眼:“很好听,契合。”
江辞彝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是那种真正放松下来的笑,像被揉皱的纸终于舒展开:“真的?”
“嗯。”穆南攸应着,话锋一转,“不过,你还是别再藏着实力了,考高点。”
江辞彝立刻来了精神,挑眉:“好处……”
穆南攸看着他眼里的狡黠,心里失笑,学着他平时的样子拖长了音调:“我陪你,去你家住一个月。”
“成交!”江辞彝几乎是立刻应道,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但不能一下子冲太猛。”穆南攸补充道,“得是进步很多分的样子,一下子上去,容易被怀疑,还有,不能装装样子,你应该是没有听几节课。 ”
江辞彝点头,指尖在草地上敲了敲,带着点雀跃:“好。”
晚风吹过草地,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的路灯次第亮了起来,暖光照耀在身上,轻轻晃着。
“不去看表演了?还没结束呢,再留一会儿吧。”穆南攸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的草屑,朝江辞彝递过手来。
“去。”江辞彝指尖搭上他的掌心,轻轻握了握。
两人并肩走回报告厅,和朋友们挤在后排。舞台上的光忽明忽暗,鼓点震得地板发颤,眼前的色彩像泼翻的调色盘,却没盖过身边人的轮廓。
江辞彝的目光落在穆南攸侧脸上,睫毛被光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在心里轻轻问: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吧?穆南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