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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还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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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辞彝家待的这些天,穆南攸也算摸清了这儿的门道,唯独被江辞彝的聒噪磨得快要发疯。
“南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同意啊?”——这句话跟每日报时似的,雷打不动。
这会儿,江辞彝又黏了过来,声音甜得发腻:“南攸~陪我玩会儿嘛!”
“玩个鬼,作业搞定了?”穆南攸抬眼睨他。
“早写完啦!走走走,陪我玩~”江辞彝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贴,胳膊都缠了上来。
穆南攸皱着眉推他:“起开,热死了。”
“就不就不,陪我玩陪我玩!”江辞彝跟装了马达似的,赖在原地喊得更欢。
穆南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江辞彝简直比遛弯的狗还能缠,自己走到哪他跟到哪。合着自己是棵固定的树,他倒成了扒着树干不撒手的树懒,在耳边嗡嗡个没完,闹得人太阳穴直跳,再这么折腾下去,这屋子怕是要被他拆了。
“行了行了,出去总行了吧?”穆南攸猛地起身,瞥向窗外——毒辣的日头晒得空气都在发烫,出去怕不是要被烤成肉干。
“出去?”江辞彝眼睛亮了亮。
“算了,太晒。”穆南攸又打了退堂鼓。
“南攸~南攸~出去走走嘛,就一小会儿。”江辞彝拽着他的袖子晃。
穆南攸被吵得没辙,咬着牙应道:“知道了!”
“穆哥哥要出去吗?小满也要!”江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出来,一脸激动的看着他。
江辞彝和穆南攸同时愣了一下,两个人对视一眼,笑着看小满,一字一句说:“不,可,以。”
小满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隐隐约约要的抽泣声:“穆哥哥偏心……”
江辞彝一听笑笑不说话,穆南攸转过来的前一秒又恢复正常:“别哭啊,穆哥哥可没有偏心,只是外面太晒了。”
小满不信江辞彝的话,反而看向穆南攸。
“嗯……是这样。”穆南攸蹲下来。
“不,不要把小满丢在家里。”小满的声音带着些哭腔。
穆南攸把她抱起来:“嗯,不把你丢在家。”他轻轻拍着背:这兄妹不是亲兄妹,怎么连这都一样?
江辞彝叹了口去门口换鞋。
穆南攸抱着江小满刚走出单元楼,初夏的风带着点暖烘烘的气浪卷过来。
江小满扒着他的肩膀东张西望,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一群穿着同款校服的小孩:“是我们班的!”
穆南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把人放下来时还不忘叮嘱:“别跑太远,注意车。”
江小满早蹬着小短腿冲过去了,被几个同学拉着往街角的滑梯跑,临走前还回头挥了挥手。
穆南攸看着他融入人群,才侧头看向身边的江辞彝,眉峰微挑:“出来就走走?”
江辞彝单手插在裤袋里,闻言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抬下巴往斜前方指了指:“那不是有四个人吗?”
穆南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街角的长椅旁,林晓夏正踮着脚跟漠饧说着什么,王州鋅蹲在地上翻着运动包,氰倩则抱着瓶水靠在椅背上,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筛下斑驳的光点。“他们这是……”
话还没说完,林晓夏已经眼尖地瞥见了他们,当即拍了拍旁边人的胳膊,朝着这边使劲挥手:“穆南攸!江辞彝!你们也在!”
六个人凑到一起时,王州鋅刚从包里摸出个篮球,橡胶表面还沾着点灰。他拍了拍江辞彝的肩膀,篮球在掌心转了个圈:“打篮球不?我带了。”
“行啊。”江辞彝应得干脆,目光扫过不远处的露天球场,网子虽然有点松垮,但篮板还算完好,“不过两个人打没意思。”他转过身,视线黏在穆南攸身上,尾音不自觉地往上翘,“南攸~来一个?”
穆南攸迎上他的目光,几秒后却错开视线,往球场边的树荫走:“我看着。”说着就在长椅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膝盖。
漠饧站在原地,看着穆南攸的背影,忽然想起高一时两人组队打比赛的日子,也跟着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伸手递过去:“一起吧,好久没打了。”
穆南攸抬眼看向他,沉默片刻,伸手搭了上去:“好。”
江辞彝在旁边看得眼都直了,活像只被抢了食的大型犬,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盯着那两只交握的手,心里直犯嘀咕:凭什么啊?我叫他他不动,漠饧一伸手就去了?
篮球砸在地面的声音咚咚作响,很快就填满了午后的空闲。
江辞彝憋着股劲,运球时力道都比平时大,篮球在他手下像道黑色的闪电,一个假动作晃过王州鋅,起跳时带起一阵风,单手扣篮的瞬间,篮板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我去!”王州鋅摸着被撞的胳膊笑骂,“你打鸡血了?”
江辞彝落地时稳稳站稳,目光越过人群往树荫下瞟,正好对上穆南攸看过来的视线,立刻扬起个得意的笑,还故意挺了挺胸脯。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穆南攸转了头,正看着漠饧投篮——漠饧的动作不算利落,但投篮很准,篮球划着弧线空心入网。
穆南攸嘴角似乎弯了一下,还轻轻鼓了鼓掌。
江辞彝心里的醋坛子彻底翻了,接下来的动作更带劲,抢球时直接用身体把漠饧挤到一边,运球冲刺时差点把王州鋅带倒。
林晓夏和氰倩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水,看得眼睛发亮。
“穆南攸平时看着冷冷的,没想到动起来这么帅啊。”林晓夏戳了戳氰倩的胳膊,“你看他刚才断江辞彝的球,那反应速度!”
氰倩点点头,目光落在江辞彝身上:“但江辞彝明显放水了吧?刚才穆南攸上篮,他明明能盖下来的,手都抬起来了又收回去了。”
场上的四人打了快半小时,汗水把额发浸得湿透,才停下来靠在栏网上喘气。王州鋅把水瓶抛给每个人,提议道:“歇会儿玩真心话大冒险吧?石头剪刀布决胜负,输的人选。”
几人围坐成圈,第一局石头剪刀布,穆南攸的拳头对上另外五人的布,输得明明白白。
穆南攸说:“真心话。”
氰倩第一个举手,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我想问,你跟江辞彝以前是不是就认识啊?怎么认识的?”
穆南攸刚要开口,江辞彝就抢过话头,胳膊一伸搭在穆南攸身后的椅背上:“我来说我来说!”
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第一次见他啊,是在小学后门的巷子里。那时候他跟三个高年级的打架,一拳一个,把人全打跑了,拳头捏得咯咯响,站在那儿跟只炸毛的小猫似的。”
“我当时就觉得,嚯,这小同学挺酷啊,就忍不位走过去多看了两眼。结果他转过头,那眼神,跟率了冰似的,差点没把我这颗幼小的心灵吓出阴影来。”
王州鋅嗤笑一声:“就你?还幼小的心灵?”
江辞舞没理他,自顾国地说:“他当时皱着眉问我:‘你是?’,我那时候胆儿肥啊,就问‘你为什么打架?’,结果人家冷冰冰扔回来一句‘关你什么事’。”
他推摊手:“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盯着他看,又看了看手里没吃完的早餐——一个肉包,就递过去问‘你吃吗?’”
“他当时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就‘?’了一声。”江辞释模仿着穆南攸当时的懵样,惹得林晓夏和氰倩都笑了,“反正就这么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就熟了。
“江辞彝你这说的也太潦草了吧!”林晓夏吐槽,“跟没说一样!”
王州鋅也附和:“就是,就这?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大八卦呢。”
氰倩转向穆南攸,眼睛亮晶晶的:“话说回来,穆南攸你那时候就那么能打吗?看着不像啊。”
穆南攸喝了口水,语气平淡:“嗯,防身。”
众人集体沉默了几秒,脑子里全是问号:小学需要防什么身?
这时穆南攸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其实还有一次。”
他抬眼看向江辞彝,眼底带着点浅淡的笑意:“大概是三年级吧,我在花坛边看见他被他妈妈骂哭了,哭得惊天动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江辞彝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茫然:“有、有吗?”他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有。”穆南攸肯定地点头,“我被他吵得烦,从兜里摸了根蓝莓味的棒棒糖丢过去,说‘给你,别哭了,吵死了’。”
“然后呢然后呢?”林晓夏听得入了迷。
“然后他抽抽噎噎地跟我说‘谢谢你’,”穆南攸的目光落在江辞彝泛红的耳尖上,嘴角弯得更明显了,“从那以后,每次见到我都黏上来,甩都甩不掉。到了初中更过分,逃课、打架样样不落,还总拉着我替他打掩护。”
他顿了顿,想起某次江辞彝被教导主任抓去主席台做检讨,站得笔直,声音洪亮:“我八零二班江辞彝,因为打架斗殴,违反校规校纪,我将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严格遵守校规……”底下一片憋笑声,他却偷偷朝台下的自己比了个鬼脸。
江辞彝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脸更红了,刚要问“那你后来为什么转学了”,就被林晓夏打断:“哇!原来你们是竹马竹马啊!这也太好——”
氰倩朝着她使了眼色,林晓夏拖长音:“好——哥们了!”
氰倩也跟着点头:“怪不得江辞彝总缠着穆南攸,原来是从小就巴结上了啊。”
气氛正因为“竹马竹马”的话题变得热络,王州鋅的目光忽然落在穆南攸颈间,那里露出一截细细的银链,链坠藏在衣领里,隐约能看出是只蝴蝶的形状。
他憋了好几天的好奇心终于按捺不住,指了指那处:“穆南攸,你脖子上戴的……是蝴蝶项链?”
氰倩以为他觉得男生戴项链奇怪,立刻皱起眉:“男的就不能戴项链了?”
王州鋅吓得差点从长椅上弹起来,求生欲很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挺好看的,问问而已!”
那副求生欲拉满的样子逗得林晓夏“噗嗤”笑出了声。
倒是穆南攸神色淡然,指尖轻轻勾了勾衣领,将那只银色蝴蝶拉了出来,翅尾还镶着几颗细小白钻,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这是我妈的。”他抬眼看向众人,语气平静,“你们想知道?”
“当然想!”林晓夏立刻点头,“毕竟朋友就要互相了解嘛。”
漠饧坐在一旁没说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高一时偶然见过一次,穆南攸当时说过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穆南攸的目光落在蝴蝶翅膀上,声音轻得像被风一吹就散:“这是她的遗物。”
话音落下,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林晓夏刚要递水的手悬在半空,王州鋅挠头的动作僵在原地,氰倩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几人交换着眼神,都觉得这话题实在不该问。
穆南攸却像没察觉他们的局促,继续往下说:“她在四年前去世了,他们说是自杀,但我不信。”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冰凉的蝴蝶翅膀,“她的同事亲手把这个项链递给我,那时候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已经是最后一次见到和她有关的东西了。”
初夏的风卷着树叶沙沙响,把他的声音吹得更轻,轻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说起来,我家连她的照片都没几张,只有一张小时候抱着我的合影。”
其他人都沉默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穆南攸忽然笑了笑,抬眼看向他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王州鋅最先反应过来,猛地咳嗽两声:“咳咳,那个……还打球吗?我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啊哈哈……”氰倩干笑着打圆场,“穆南攸,你别太难过了……”
林晓夏还没从冲击里缓过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嘴里喃喃着“没事的没事的”。
穆南攸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有点热,吃雪糕吗?我去买。”
“啊,可以!”几人连忙应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穆南攸转身往街角的便利店走,江辞彝几乎是立刻跟了上去:“南攸~”
“怎么了?”穆南攸侧头看他,“你不去跟他们打篮球?”
江辞彝的声音软了下来,没了平时的浪荡气:“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穆南攸的脚步没停。
“怎么会没事……”江辞彝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我怕你难过。”
穆南攸没回头,只从鼻腔里应了声:“嗯。”
江辞彝盯着他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不敢想象,一个人要把伤心藏多深,才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那些事,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而自己,居然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便利店的风铃叮当作响,穆南攸拿起七支雪糕放在柜台上:“老板结账。”
“七块。”
江辞彝付了钱,跟着他走出店门,看着手里的雪糕愣了愣:“不是六个人吗?怎么买了七支?”
穆南攸把其中一支递给他,淡淡道:“还有一支是给你妹的。”
“哦……”江辞彝接过雪糕,忽然拉住他的手腕,“我想去你家看看。”
穆南攸挑眉:“为什么?”
“不行吗?”江辞彝眨了眨眼,试图用往常的撒娇攻势,“就想看看你住的地方嘛~”
“不行。”穆南攸干脆地抽回手,转身往球场走。
等两人拿着雪糕回来时,剩下的四人正围在一起。
氰倩:“wc,我们是不是说到穆南攸的痛处了?”
王州鋅:“我不该问。”
林晓夏:“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他……嗯,没事的没事的。”
漠饧:“不用担心……”
四个人见他们过来立刻散开,脸上都带着点不自然的关切。
穆南攸把雪糕分给大家,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笑了:“我知道你们怕我难过,”他撕开包装纸,咬了口草莓味的雪糕,语气轻松,“但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不用觉得懊恼。放心,我真的没事。”
林晓夏咬着雪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的?”
“嗯。”穆南攸点头,目光扫过众人,“继续玩真心话大冒险吗?刚才好像还没结束。”
江辞彝在旁边看着他,见他虽然嘴角带着笑,眼底却藏着点化不开的淡影,悄悄往他身边凑了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要是难过了,就跟我说啊~南攸~”
穆南攸没看他,只是握着雪糕的手指紧了紧,又慢慢松开。
天色暗得很快,穆南攸回头叮嘱:“都记着复习,马上高三了。”
众人纷纷比了个OK的手势,三三两两地散去。
“小满接回来了?”穆南攸转过身问。
江辞彝牵着正舔冰棍的小满,嗯了一声。
“你先带她回去吧,我想回那边看看。”穆南攸的目光落在远处那栋破楼上,最近心头总萦绕着一股说不清的不安,像有什么事要炸开似的。
江辞彝刚想开口说陪他一起,穆南攸已经抬脚走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只捞到一阵风。
楼道口比平时更暗,头顶的声控灯被不知什么动静惊得忽明忽灭,昏黄的光线下,一个人影斜倚着墙。那人啐了口痰,指间夹着的东西正冒着微弱的火星,吸气时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嘶声。
穆南攸的脚步猛地顿住,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