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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泛音频率的蝴蝶效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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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之把最后一块叉烧包塞进嘴里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得发烫。
“祖宗,您可算接电话了!”古琴社社长周晚晴的声音带着破音,“快看校园论坛!有人把咱们文化节的演出视频掐头去尾,说咱们靠电子设备作弊!”
林溯正在对面用筷子夹他碗里的青菜,闻言筷子顿在半空。沈砚之点开论坛,置顶帖标题刺目:《传统古琴社竟靠电竞社设备博眼球?传统文化已死!》配图是林溯递给他电子弦轴的瞬间,角度刁钻得像故意抓拍。
“视频是从后台监控截的。”林溯把青菜放回沈砚之碗里,指尖蹭过他手背,“上周我黑进设备室导数据时,好像没关摄像头。”
沈砚之咬碎嘴里的叉烧,甜腻馅料在舌尖化成涩味。他想起演出那天,古琴社的老弦突然崩断,是林溯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轴体,小声说“临时改了压电陶瓷片参数”。台下掌声雷动时,他看见古琴社指导老师陈墨脸色铁青地离场。
“先去社团办公室。”沈砚之扯下围裙,“晚晴说指导老师要开紧急会议。”
林溯跟着他往门外走,卫衣帽子蹭过他肩膀。巷口生煎店老板冲他们喊:“小沈,给你留了桂花糖霜生煎!”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听见林溯低声说:“论坛IP是校内网,发布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
会议室里,指导老师陈墨正对着投影仪敲键盘。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被剪辑的视频,沈砚之的手在林溯递来轴体后猛地缩回,像触了电。
“不是作弊。”沈砚之把轴体拍在桌上,金属与木质桌面相撞发出清响,“弦断是意外,这个是应急设备,原理和岳山的作用一样——”
“够了。”陈墨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神,“传统古琴讲究‘器以载道’,用电子设备就是背离根本。沈砚之,你是社长,该知道轻重。”
林溯突然伸手按住轴体,指腹摩挲着表面的减字谱刻痕。沈砚之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二进制纹身,想起昨夜这人趴在他书桌上写代码,说要给老宅的声纹数据库加个“蝴蝶效应防火墙”。
“设备是我做的。”林溯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和沈砚之无关,要处分就处分我。”
会议室的挂钟突然发出齿轮转动声。沈砚之想起林溯说过的机械钟摆原理,0.8秒的往复刚好对应古琴“吟”的技法。此刻秒针跳动的频率,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
“处分?”周晚晴拍案而起,马尾扫过沈砚之的笔记本,“视频明显恶意剪辑,你们查过后台数据吗?那组弦用了十五年,纤维早该断裂——”
陈墨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眼屏幕,脸色瞬间变了。沈砚之瞥见来电显示是“拆迁办”,想起祖父笔记里提到的“寒泉琴腹款识”,和老宅地砖残片上的“龙吟”二字,突然在脑海里拼成完整的图案。
“先散会。”陈墨抓起公文包,“沈砚之,你留下。”
林溯捏了捏沈砚之手腕,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三点十七分,我在实验室等你。”少年离开时,带起的风掀动桌上的《琴学入门》,书页停在“泛音”那章,折角处画着个薄荷糖图案。
“拆迁办说,老宅评估报告里有‘违规搭建’。”陈墨关上门,声音闷在喉咙里,“沈砚之,你祖父当年......是不是在天台藏了什么?”
沈砚之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他想起天台上那间堆满电子元件的临时实验室,林溯说要测老宅的混响时间,用激光笔在墙面打出星轨般的光斑。那些光斑落在祖父留下的“鹤唳松”琴上时,琴弦会发出奇异的共鸣。
“没什么。”他攥紧口袋里的轴体,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就是间普通阁楼。”
陈墨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牛皮纸袋上印着“林氏地产”的logo,封口处用火漆印着银杏叶图案——和林溯送他的钥匙扣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林蔓找过我。”陈墨把信封推过去,“她说只要你退出古琴社,老宅拆迁补偿款可以多给三成。”
窗外突然滚过闷雷。沈砚之想起上周在旧物市场,林溯举起那个明代弦轴时,指尖蹭掉的锈迹下,隐约露出的“寒泉”二字。此刻他盯着信封上的银杏叶,忽然明白为什么林溯的代码注释里全是这个符号。
“老师觉得我该拿这笔钱?”他没碰信封,指节敲了敲桌上的轴体,“就像用电子设备换掌声一样?”
陈墨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冒雨跑过的学生,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祖父当年,为了保护一张琴......”
沈砚之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林溯发来的消息:【监控查到了,视频是电竞社王昊然剪的。】他想起文化节那天,王昊然在后台摔过一个手柄,当时林溯说“那家伙的APM值连机械键盘都救不了”。
“我先去处理论坛的事。”他抓起轴体,“老宅的事,我会查清楚。”
雨幕中,林溯撑着伞等在教学楼门口。少年卫衣帽子戴得很低,却遮不住耳尖的红痣。沈砚之跑过去时,他忽然把伞倾向左边,两人肩膀贴在一起,能听见彼此心跳混在雨声里。
“王昊然在直播里说漏了嘴。”林溯摸出颗薄荷糖塞进他嘴里,“说‘有人给了他老宅的结构图纸’。”
糖纸在指间发出沙沙声。沈砚之想起祖父笔记里夹着的那张泛黄图纸,边角画着北斗七星的连线,和林溯实验室里的星轨传感器图案重合。他忽然抓住林溯的手腕,触到对方手环的LED灯正在快速闪烁。
“图纸在你那。”不是问句。
林溯低头看他,睫毛上沾着雨珠,像琴弦上的霜花。远处传来生煎店老板的叫卖声,新出的“雨水特调”混着艾草香。沈砚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林溯手环的频率渐渐同步。
“是我从拆迁办黑的。”林溯任他攥着自己的手腕,“但图纸上的标记......和我AI系统里的异常数据吻合。”
沈砚之忽然想起陈墨没说完的话。他松开手,指尖划过林溯后颈的二进制纹身,那里纹着一串数字,此刻在雨水里洇开,像极了老宅地砖残片上“龙吟”二字的笔锋。
“先去电竞社。”他把伞又往中间挪了挪,“王昊然不是说要solo吗?我陪你打一场。”
林溯猛地抬头,伞骨撞到沈砚之下巴。少年眼里闪过惊讶,随即笑起来,露出犬齿:“赌注是什么?输的人给赢的人调弦三个月?”
雨越下越大,两人在伞下几乎贴在一起。沈砚之闻到林溯身上的雪松洗发水味,混着薄荷糖的清凉。他想起昨夜在实验室,这人靠在他肩头睡着,手环显示心率80bpm,正好是古琴散音的频率。
“赌注是——”他故意拖长声音,看着林溯耳尖的红痣在雨中明灭,“赢的人可以问输的人一个问题,必须如实回答。”
林溯的瞳孔忽然缩了缩。远处的烟花突然升空,照亮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极了“鹤唳松”七弦的震颤波形。沈砚之听见自己的心跳飙到110bpm,知道对方的手环此刻一定亮着粉色光晕。
“成交。”林溯伸出手,掌心向上,“击个掌,君子协议。”
沈砚之的手覆上去时,感觉到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敲键盘留下的痕迹,和他磨弦时指尖的茧子位置一模一样。雨声渐急,伞骨上的水珠滴落在交叠的手上,像极了古琴泛音的震颤。
电竞社活动室里,王昊然正对着直播镜头啃鸡腿。屏幕上显示着《永劫无间》的对战界面,他看见沈砚之和林溯走进来,嘴角扬起不屑的笑:“怎么,古琴社要来砸场子?”
“solo,《良宵引》模式。”林溯拖过把电竞椅坐下,“用你最擅长的振刀,我用古琴谱的节奏键位。”
沈砚之站在他身后,看见少年手腕上的减字谱纹身随着敲键盘的动作舒展。直播间弹幕突然沸腾,有人认出林溯是前职业战队的“Strings”,APM值曾创下赛区纪录。
“输了就删掉视频,再发个道歉声明。”林溯调出键位设置,沈砚之看见他把“QWE”改成了“勾剔挑”,“赢了的话......你告诉我,谁给你的老宅图纸。”
王昊然的鸡腿掉在键盘上。他舔了舔手指,眼里闪过狠厉:“要是我赢了,林溯,你得退出电竞社,永远别碰外设。”
沈砚之的手指忽然攥紧林溯的椅背。他想起这人说过,每个键位都像琴弦,力度和节奏决定音色。此刻林溯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像极了他调试琴弦时的手势,沉稳而精准。
“开始吧。”林溯轻声说,像是在调弦。
对战开始的瞬间,沈砚之听见林溯的呼吸声。频率稳定在每分钟85次,和他修复古琴时刮漆的节奏一样。王昊然的振刀来得又快又狠,却在即将命中时,被林溯用“泛音”节奏的闪避躲开。
“看清楚了,这叫‘猱’。”林溯的键盘敲得飞快,沈砚之看见屏幕上的角色做出古琴指法般的旋转,“按住W的同时轻敲空格,像不像‘吟’的往复?”
直播间弹幕刷过一片“666”。王昊然的额角开始冒汗,他的APM值虽然高,却在林溯的节奏里乱了章法。当林溯用“挑”指法完成最后一击时,屏幕中央跳出“Victory”的字样。
“愿赌服输。”林溯往后一靠,椅子发出吱呀声,“说吧,谁给你的图纸?”
王昊然盯着屏幕,喉结滚动:“是......是电竞社顾问给的。他说只要抹黑古琴社,就能让电竞社拿文化节最佳社团......”
“顾问?”沈砚之皱眉,“你们社什么时候有顾问了?”
“就......就上周新来的,说是林氏地产的......”王昊然忽然噤声,惊恐地看向门口。
林溯的身体瞬间绷紧。沈砚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门口站着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正是林溯的母亲林蔓。她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目光在林溯手腕的纹身和沈砚之攥着椅背的手上扫过。
“小溯,跟我回家。”林蔓的声音像冰镇过的薄荷糖,“我给你买了最新的机械键盘,还有你一直想要的VR设备。”
“妈,你是不是让人给王昊然图纸?”林溯没动,“为什么要抹黑古琴社?”
林蔓的嘴角扬起冷笑:“我只是在帮你清理绊脚石。沈砚之,你祖父的事我劝你别查了,有些秘密——”
“我祖父怎么了?”沈砚之往前一步,却被林溯按住肩膀。
“现在不是时候。”林溯低声说,抬头看向林蔓,“妈,我不会退出电竞社,也不会放弃老宅的事。”
林蔓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她从手包里拿出张支票,拍在桌上:“这是两百万,买你和沈砚之断干净。小溯,你该知道,你的天赋不该浪费在这些破琴上。”
沈砚之感觉林溯的肩膀在掌下绷成琴弦。少年忽然笑起来,伸手把支票撕成两半:“妈,我的天赋是什么?是把古琴泛音编成代码,还是用摩斯密码写情书?这些你都不懂。”
“你!”林蔓扬起手,却在看见直播间的摄像头时猛地顿住,“很好,林溯,你会为你的选择后悔的。”
她转身离去时,高跟鞋跟敲在地面,像极了古琴断纹的裂纹声。沈砚之听见王昊然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掐进林溯的肩膀。
“疼吗?”他松开手,指尖蹭过少年卫衣上的薄荷糖图案。
“比被我妈掐着去参加青训营好多了。”林溯转头看他,眼里还带着未消的戾气,却在对上沈砚之目光时软下来,“砚之,你刚才说的赌注......还算数吗?”
沈砚之想起雨中的击掌,想起林溯指尖的温度。他忽然伸手握住少年的手腕,感受着手环下跳动的脉搏:“当然算。你想问什么?”
林溯的喉结动了动,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轻声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天在环形音屏前,到底想说什么?”
沈砚之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应急灯亮起时,林溯眼里的金光,想起那句被打断的“我喜欢你”。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林溯睫毛上织出金色的网。
“没什么。”他松开手,转身走向门口,“不过是想说......你的《溯砚》,泛音部分还可以再调高点。”
“沈砚之!”林溯在身后喊,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这算逃避问题吗?”
“不算。”沈砚之停在门口,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这叫......留白。就像古琴的泛音,余韵越长,才越值得回味。”
他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薄荷的清凉直抵喉间。林溯的脚步声近了,少年从背后递来个东西,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给你,修琴用的。”
沈砚之低头,看见手里是个银色的轴体,上面刻着减字谱的“心”字。他忽然想起元宵节的灯谜,想起林溯说的“共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谢了。”他转身,看见林溯耳尖的红痣在阳光下明明灭灭,“不过下次再把压力传感器装在轴体里,我就——”
“就怎样?”林溯挑眉,眼里带着促狭。
“就......”沈砚之忽然凑近,在少年耳边轻声说,“就用《凤求凰》的节奏敲你脑壳。”
林溯的瞳孔猛地缩紧,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他后退半步,撞到电竞椅,椅子发出吱呀声:“沈砚之,你......你耍流氓!”
沈砚之笑起来,转身走出活动室。阳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他听见林溯在身后收拾东西的声音,听见直播间里弹幕的惊呼,忽然觉得胸口的压抑散去了不少。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周晚晴发来的消息:【陈墨老师把论坛帖子删了,还说要给咱们办个古琴科技融合展!】
沈砚之挑眉,回复:【知道了,晚上去生煎店庆祝?】
刚发出去,林溯的消息跟着进来:【不准和周晚晴单独去吃生煎,我要加双倍糖霜。】
他轻笑一声,抬头看向天空。云层散去,露出一角湛蓝。远处的生煎店飘来熟悉的香气,混着雨后的清新空气。沈砚之摸了摸口袋里的轴体,忽然明白,有些答案不必急着说出口——就像古琴的泛音,总要等琴弦静止后,才能听见余韵里的深情。
林溯追上来时,卫衣帽子还没戴好。沈砚之伸手替他整理,指尖触到少年耳后柔软的皮肤。两人的手环同时亮起,心率曲线在阳光下交叠成完美的螺旋。
“走吧,去吃生煎。”林溯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请你,加三倍桂花糖霜。”
沈砚之点头,跟着他往巷口走。阳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极了古琴谱里的“鸳鸯弦”。他忽然想起祖父笔记里的一句话:“琴者,情也。”此刻他终于明白,这情字,从来不是单弦独鸣,而是两根弦在时光里的共振与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