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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宫商角徵的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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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穿过医院走廊的百叶窗，在沈砚之手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握着祖父的手，老人掌心的老年斑比昨日又深了些，却在看见古琴匣时忽然握紧："研之......弦......"
"我在。"沈砚之轻声说，用湿棉签润了润祖父干裂的嘴唇，"下午再给您弹《良宵引》好不好？"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王婶拎着保温桶进来时，时针刚过十一点："小沈，去吃点东西吧，我守着老爷子。"
他走出医院时，手机弹出林溯的消息：桂花糕店出新品了，带了双份，速来。附带的定位显示距离老宅三条街，显然这人早上又去了实验室。
理工大南门的桂花糕店飘来甜香，林溯坐在靠窗位置，面前摆着两台笔记本电脑，卫衣帽子盖住半张脸，露出的睫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昨晚几点睡的？"沈砚之坐下，推过去一罐功能饮料。
"数据跑了通宵。"林溯掀开电脑屏幕，老宅的3D模型在桌面旋转，"看，次声波在地下两米处有异常反射，可能是......"
"地宫入口。"沈砚之接过话头，想起祖父昨夜在天台指着北斗星的模样，"就像他说的，龙龈对准北斗。"
林溯突然坐直，耳机线从脖子上滑落："你是说......老宅天井的方位？"他调出GIS地图，老宅的位置正好在北斗七星的"摇光星"方位，"而'鹤唳松'的龙龈朝向......"
"正北。"沈砚之摸出琴匣里的罗盘，那是祖父修复古琴时必用的工具，"古人讲究'琴头朝东，尾朝西'，但'鹤唳松'的摆放方向始终是个谜。"
林溯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模型中的古琴突然"悬浮"在老宅上方，龙龈方向与地下反射点完美重合。两人对视一眼，窗外的银杏叶突然扑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想要传递秘密的手。
"先吃饭。"林溯合上电脑，推来装着桂花糕的纸袋，"吃完带你去见个人，她可能知道地宫的事。"
沈砚之咬下一口糕点，甜霜在舌尖化开，竟真有几分古琴泛音的清越。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天台，林溯为了稳定无人机镜头，曾用自己的古琴匣做配重，螺钿流苏扫过电路板的瞬间，竟意外触发了传感器的共振警报。
"昨晚的测绘......"他开口。
"嘘。"林溯忽然按住他手腕，目光投向店门口。沈砚之转头，看见林蔓正站在马路对面，黑色轿车的车窗降下一半，她的目光透过玻璃，直直落在林溯放在他手腕上的手上。
林溯的手指在沈砚之腕间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撕开桂花糕包装纸："她总是这样。"
"你们......关系不好？"沈砚之轻声问。
"她只在乎拆迁进度和电竞排名。"林溯咬下糕点，声音闷在帽子里，"小时候我想学钢琴，她却说敲键盘更适合学编程。"
沈砚之望着马路对面的林蔓，她正在接电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古琴形胸针。那个款式他在祖父的藏书中见过，是明代"鹤鸣坊"琴派的标志。
"走吧。"林溯突然起身，"别让她影响心情，社团招新该开始了。"
校园里的"传统文化复兴月"横幅在秋风里晃成彩色的波浪。沈砚之抱着古琴匣穿过银杏大道，落叶扑在琴匣螺钿纹上，他望着远处的古建筑研究院，飞檐斗拱在蓝天下划出优美的弧线，忽然想起祖父病历上的医嘱：多接触外界刺激，有助于唤醒深层记忆。
"沈先生！"周晚晴举着自拍杆冲过来，明制马面裙的裙摆扫过满地银杏叶，"民乐社的展位就差你的'鹤唳松'镇场了！刘墨学长都快被林溯的AI气炸了！"
"AI？"沈砚之挑眉。
"他非要用算法解析《幽兰》，"周晚晴翻白眼，"说要做什么'数字化转译'，现在古琴社正和电竞社对峙呢！"
穿过人群时，沈砚之听见激烈的争论声。理工大古琴社社长刘墨站在展台上，宋制圆领袍的袖口扫过林溯的频谱分析仪："嵇康临刑前弹《广陵散》，是因为知道有些东西注定无法传承，而不是用数据亵渎！"
"但《广陵散》最终还是通过文字谱流传下来了。"林溯倚着电竞椅，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幽兰》的泛音通过音箱流出，却被拆分成不同颜色的频谱曲线，"我们只是用现代符号重新书写，就像当年丘明公将减字谱传给后人。"
周围响起低低的议论。沈砚之注意到展台上的VR设备正在播放古琴修复视频，画面里的双手正在给断弦上漆——那是他昨夜在实验室录制的演示。防丢器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他摸出手机，看见凌晨三点林溯发来的消息：你的指法在VR里像跳舞。
"沈学弟！"刘墨眼尖地看见他，立刻招手，"快过来评评理，他们竟说要给古琴装压力传感器！"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沈砚之走上展台，琴匣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块历经千年的老玉。林溯摘下耳机，犬齿旁的酒窝若隐若现："来得正好，试试这个。"
他递来的不是传感器，而是支电容笔。笔身刻着瘦金体"研之"——那是沈砚之的笔名，昨夜才告诉林溯。"用这个在谱纸上画减字谱，"林溯解释，"笔迹会自动转化为MIDI信号，控制音箱发声。"
沈砚之指尖一颤，电容笔在"勾"字上划出歪斜的弧线。音箱里立刻传出清亮的角音，与他记忆中祖父的教导重叠。刘墨愣住了，周围的学生发出惊呼，有人掏出手机拍摄，有人凑近看谱纸上的电子墨迹。
"这是......"沈砚之望着跳动的音符，"《良宵引》？"
"用你的笔迹写的《良宵引》。"林溯调出数据模型，"每个笔画的压力变化，都对应着不同的琴弦振动频率。"他转向人群，"现在，谁想试试用代码写古琴曲？"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周晚晴抢过电容笔在纸上乱划，音箱里跳出断断续续的泛音，惹得众人哄笑。刘墨虽仍皱眉，却不由自主地凑近屏幕，观察笔画与音高的对应关系。
"这是传统文化的数字化转译。"林溯在黑板上写下公式，"不是替代，是让更多人能参与创作。"他忽然转头，目光与沈砚之相撞，"就像修复古琴，不是封存，是让它重新发声。"
沈砚之握着电容笔的手顿住。阳光穿过林溯的睫毛，在他眼底投出细小的光斑，像极了昨夜老宅天台上的星光。他忽然想起祖父的话："琴道至简，唯变不变。"此刻，这句话在数据洪流中竟显得如此清晰。
"沈先生，能请您演示下传统指法吗？"文旅局的工作人员不知何时到来，举着摄像机，"我们想做期'古法与今技'的专题。"
展台上骤然安静。沈砚之望向林溯，后者微微点头，眼中闪过鼓励的光。他解开琴囊，桐木香混着银杏叶的清苦漫上来，"鹤唳松"的蛇腹纹在阳光下蜿蜒如活物。
右手轻挑七弦，泛音像月光掉进溪流。沈砚之闭上眼，指尖在琴弦上滑动，《平沙落雁》的旋律如潮水般铺开。他听见人群中有人吸气，有人轻轻跟着哼唱，还有林溯调试设备的轻微响动——那是在记录他的每个动作。
一曲终了，掌声如潮。文旅局工作人员竖起大拇指："太棒了！尤其是泛音部分，比VR演示更震撼。"
"因为这是有温度的声音。"沈砚之轻抚琴弦，"每道断纹里，都藏着斫琴人的呼吸。"
林溯忽然递来张纸巾："出汗了。"他的指尖擦过沈砚之手腕，快速而自然，"数据显示，你在七徽处的颤音频率波动了0.3Hz。"
"紧张而已。"沈砚之接过纸巾，却在触到林溯掌心薄茧时心跳漏了一拍。远处的广播响起《渔舟唱晚》的电子改编版，竟不再刺耳，反而与琴弦的余韵形成奇妙的和声。
"林溯！"
尖锐的女声刺破空气。人群自动让开，林蔓穿着黑色西装走来，平板电脑上显示着鹤鸣坊的拆迁进度条。沈砚之注意到她胸前的古琴胸针在阳光下闪烁，与祖父藏品柜里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妈。"林溯的声音冷下来，"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文旅局的合作项目。"林蔓的目光扫过展台上的古琴，"没想到所谓的'传统文化复兴'，不过是拿老物件当噱头。"
"这不是噱头。"沈砚之听见自己的声音，"是真实的传承。"
林蔓挑眉："沈先生对吧？我看过您的修复报告，"她调出资料，"明代仲尼式琴修复耗时276小时，成本超过三十万。这样的传承，能复制吗？能普及吗？"
"所以需要数字化。"林溯插话，"我们可以用VR记录修复过程，用AI生成教学谱......"
"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拆迁。"沈砚之盯着她平板电脑上的红色拆迁线，"用文化保护做借口，行商业开发之实。"
空气瞬间凝固。周晚晴的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刘墨握紧了拳头，而林蔓的嘴角扬起冰冷的微笑："沈先生果然聪明。不过我要提醒你，"她转向林溯，"你的集训时间到了，再不去战队报道，怕是要被除名了。"
林溯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按，发出沉闷的止音。沈砚之看见他喉结滚动，听见他说："我退出战队。"
人群发出惊呼。林蔓的瞳孔微缩，平板电脑在手中轻轻颤抖："你说什么？"
"我说，"林溯直视母亲的眼睛，"我要留在TCDC，做这个项目。"他拿起电容笔，在纸上划出个苍劲的"勾"字，音箱里立刻爆发出清亮的角音，"这是我想做的事。"
林蔓盯着儿子，目光像在扫描建筑图纸上的瑕疵。良久，她从手袋里抽出张支票，放在展台上："项目赞助款，五百万。"她的声音平静下来，"但你要答应我，下个月前完成所有数据采集。"
沈砚之愣住了。他望着支票上的数字，想起老宅天井里的老墙，裂缝中长出的野草，还有祖父发病时总念叨的"地脉共振"。林溯的手指擦过支票边缘，忽然折成纸船，放进旁边的花盆积水里。
"我们不需要钱。"他说，"我们需要时间。"
林蔓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银杏大道尽头，支票船在积水中轻轻摇晃，反射着秋日的阳光。沈砚之忽然想起昨夜在老宅测到的次声波频率，和林溯此刻的心跳频率惊人地吻合。
"队长！"电竞社的队友追来，"你真的要为了这个放弃联赛？"
林溯摘下腕间的战队手绳，任它掉在满地银杏叶中。他摸出手机，给沈砚之发消息：去实验室看看数据？你的指法在AI里生成了新的减字谱。
沈砚之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微微上扬。周晚晴凑过来，看见消息内容后挑眉："看不出啊，你和那个科技宅挺默契。"
"只是合作。"沈砚之否认，却在看见林溯转身时，注意到他卫衣背后的"TCDC"字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小小的旗帜。
实验室的玻璃幕墙映着暮色，林溯调出沈砚之的演奏数据模型。"看，"他用激光笔指着其中一条曲线，"这是你在九徽处的注音，振幅变化和《天闻阁琴谱》记载的'游摇'技法完全一致。"
沈砚之凑近屏幕，忽然发现数据模型的轮廓竟与老宅的地下结构相似。防丢器在口袋里震动，他摸出祖父的病历本，翻到最新记录：患者今日多次提及'地宫'与'北斗'，疑似记忆闪回。
"林溯，"他轻声说，"你说的地宫，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林溯转头，两人的目光在数据模型上交汇。窗外的银杏叶纷纷扬扬落下，像极了古琴谱上的减字符号。远处的古建筑研究院亮起灯，飞檐斗拱在夜色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仿佛在诉说某个古老的秘密。
"明天去档案馆吧。"林溯关掉屏幕，"查1956年的考古记录，还有......"他顿了顿，"我母亲当年的高中档案。"
沈砚之点头，指尖触到琴匣上的防丢器。蓝色信号灯规律地闪烁着，像某个隐秘的约定。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林溯不再是传统与科技的对立者，而是共同寻找线头的解谜人——在数据的海洋里，打捞那些即将沉没的古老心跳。
"走吧，"林溯拿起琴匣，"请你喝巷口的桂花拿铁，老板说用古琴泛音频率煮的咖啡更香浓。"
"又在胡说。"沈砚之笑了，跟着他走出实验室。暮色浸透校园，银杏大道的路灯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溯的肩偶尔碰到他的，像琴弦轻颤，却在接触的瞬间迅速分开，留下一片温热。
手机忽然震动，沈砚之看见周晚晴发来的消息：直播数据爆了！古琴+科技的话题上了热搜，网友都在问你们什么时候合奏！
他抬头看向林溯，后者正对着夜空比划着什么。月光落在他睫毛上，投出细小的阴影，像极了古琴谱上的"吟"符号。沈砚之忽然明白，有些共振，从来不需要言语，就像有些相遇，早在数据与琴弦的交织中，写下了注定的和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