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大树 ...
-
有人说,有些伤口是注定无法面对的。这话很坦然。不能拨动的一根刺,存在与否都会被忽略掉。但有些人又不一样。
纪年知道他说过,有点含糊。
反复地挠,反复地刺,最后连根拔起。她就是这样的人。
“老白有和你说什么吗?”
尚成撩了一下袖口,瞥了她一眼,摸了下头。
纪年最厉害的地方就在这。别人根本不敢提的事,他甚至也不敢想的事,上次在嘴边能说出来也是她。他用了七年,纪年却每次都能用这种淡然去处理。
她难道就不难过吗?
“你问过了。”
“对,我是想在考虑一下现场的痕迹,提供一些思路。”
尚成想了想:“他横躺在门前,腹部插了把刀,我没看清深浅。”
那次纪年哭着跑掉,第二天他是怀有愧疚的,很想去道歉,因为年纪太小又不甘一个人低头。就想去拉着洛夏凡作伴,让他打个样。那晚前一天下了大雨,走到洛家门口发现门是大敞开的就觉得不对。
只踩在门槛上,他的腿就软了。
少年像躺在一滩巨大的红月之中,面目惨白。他晃了眼,回头,往前走了几步。确定是洛夏凡,旋即低头看向自己踩的一个个泥泞的脚印,想到自己已经踏进了房门,沿着原路退回。
“门是打开的,我走进去的时候破坏了现场。”
门是开着的,之前说洛勇在第二天醉倒在车站边,他的嫌疑确实很大。
太阳有点要出来的意思。纪年瞅了一眼时间,反正都要去的。不如今天就去试一试。
他们准备去洛家,纪年口渴进了一家便利店买水。然后非常不凑巧地碰见了陈剑白。主要是洛勇那事后,岛上人心惶惶,疯子发疯那也是得有缘由头的。上层领导安排巡查,起初好几伙人,现在就剩他明年要退休的干个轻松活路。
纪年他们躲得飞快,奈何老头子眼尖啊:“干什么呢?!”
“叔啊。好巧。”见尚成一声不吭,淡然地付了自己的钱。纪年说,“碰巧遇到他了。”
陈剑白:“无中生有,我问你了吗?”
纪年脑子短路了。因为她心里面想着另一件事,瞟一眼尚成:“我没带钱包。”
老板已经觑她好几眼了。她真不是要偷啊。
尚成:“……”
陈剑白剜她一眼,又意味深长地打量尚成。他是一只黄鼠狼那尚成就是狐狸。他朝纪年扬了下巴:“一边去,我和他说几句话。”
臭老头。小心社保没交完。
纪年拿了水,小口小口地喝着走了。
陈剑白从兜里麻溜掏了烟盒:“洛勇后天就出来了。”
尚成愣住了,陈剑白递给他了根。他看了眼,收了但没点,抬手挡着风给陈剑白点上:“他说什么?”
“不上诉。”
起初陈剑白告诉他,只一本书不算能够证明原判决认定的事实存在问题,具体还是要看洛勇是否会尝试提出申诉。
意料之中,想了想,心里还是很乱。他望向纪年,小姑娘蹲在一边,喝了一半的水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把裙角掀起了一半,半掩的云透了几丝阳光,照在藕白的腿上那一片刺目的红。
“明天必须走,听到了吗?尚成,我送你到码头。”
尚成把视线收了回来:“洛勇呢?”
老白被烟呛了下:“你不赶紧走还操心这个?之前说得那些你听,你以为你做得了多少事?”
“不知道。”尚成语气透露着戏谑,眼神却很认真,“陈警官,洛勇那天是多久醉倒在车站的?”
老白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纪年不知道他们的聊天,她看了眼时间。真觉得那老头挺烦的,准备改天就去店里把高二的时候看见他和乔一朗他妈妈在海城市中心约会的事讲给别人听。
他们站在屋檐下,一高一矮,陈剑白一圆滚滚的大肚皮好像还能跟着风晃两下。尚成难道就不会找个借口跑出来吗?她的脚好痛。刚才走路的时候也很痛。正想着,就见他走了出来。眉拧紧了,递给她一盒芦荟胶:“我送你到乘车点,你先回去。”
纪年接过道了句谢,然后紧接:“我不。”
尚成很果断:“那就不去了。”
纪年难以置信:“不去了?”
“你脚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重要吗?我们现在是在办正事。”
纪年说出来,底气却不太足。其实很怕尚成丢下她,嫌她麻烦不让她去。要是脚受伤了为阿琴飞到云南去,阿琴第一个反应一定是很感动。尚成却在冲她发脾气。
她觉得尚成也气晕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乎在想什么,旁边的小贩正在盯着他们瞧。还好这里人少,这个人不认得纪年。
纪年扣上雨衣的帽子,一撅一拐地往洛家的方位赶。她走几步还回头,就见尚成远远地跟在后面。
模糊在薄雾里,形只影单的。
她坐上观光车,师父和她了个招呼,正要开她见尚成小跑只能喊一声等等。瞧了眼手机,唐女士已经发现自己又遛了。连环轰炸。正思索着到底要不要挂断,身后响起一声:“你确定不接吗?”
纪年愤怒地看过去:“跟踪狂。”
乔一朗连忙后退,他真没见过纪年这么生气的时候:“年年,你不能乱说啊。我刚刚和白叔说完话,转头就看见你了,就想过来打个招呼。”
“我问候过乔阿姨,她说你报了双英导游考试,你英语不好这几天不复习在外面干什么?”
乔一朗张嘴,答不出个所以然来,纪年横眉:“你家在这边吗?”
“我上午遇见尚成了,他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最鬼鬼祟祟的是你吧。
“你看,他现在还在那边,想听我们说话又不敢过来。”
纪年望了过去。墨黑的眼睛像蒙了层雾,神色不满但又有所收敛。
“尚成还是有一点很对的。”
“什么?”
“你果然需要长点智商。”
“……”
乔一朗是个有正义感的狗屁膏药,虽然很正义,可甩不掉。他一路跟着他们去了西村。车子行驶到离洛勇的焦屋有一节,三个年轻人准备下车。尚成坐在前面先下,他停在原地想要扶她。纪年不想接,乔一朗见状看了眼纪年提着裙子,问:“年年脚受伤了?”
他利索地下了车,也做样伸手要扶。纪年立刻就把手伸给尚成了。
尚成的手很好看,掌骨分明,指节修长,蓝色的血管在冷白的皮肤下游走。纪年垂眸抚上,像雨后柔柔的阳光,温热干燥。
一阵绵润的风拂过,带来海边特有的气息。
纪年抬眼对上他嘴角浅浅的笑意,
没办法,忍了吧。
他们是来测试的。而乔一朗硬要参与进来,纪年不讲他无可奈何,尚成不讲他就说他做贼心虚。大少爷斜眼睨了下这位大块头,后者有点怂,但也不服气,挺了挺胸膛证明自己是有骨气的公鸡。
尚成叹了口气,三言两语给他解释清楚。
其实乔一朗本来是听了老白的暗示来跟着尚成的,听了他们的打算也觉得挺有意思:“找树?先去沙滩看看。”
纪年看向找小智走过的那条小道,还有许多莓果。尽头有棵木麻黄树,或许诗里说的就是那棵。
“不是的。”纪年说,“就是洛家门口的这棵。”
“为什么?”
虽然原著里说的是两棵树,但这里很明显的地标都只有一棵。
“诗里的意思,还要朝地下挖。”
若是在沙滩里,怎么可能保存七年。
“这话说的有道理。”乔一朗走在纪年身旁,“拿去沙滩看,我和年年去焦屋。”
尚成张嘴欲言,纪年把两人拉到一起,往前一推:“你们俩滚去焦屋看。”
她去沙滩。
尚成:“没问题吗?”
乔一朗本心是不太赞同,但只要尚成没和年年一起就好:“有问题叫一声我们也听得见。”
纪年挥挥手,抬脚避开野草丛。
洛家焦屋不好看,以前村委会想动资修缮。迟迟没动,也没人愿意接手。一是地理位置不好,二是太过晦气。好在它面前还有一片稀稀拉拉的树林,他们走了一会才站在洛家面前。
斑驳潮润的霉,砖瓦斜堆着。背后碧绿的柏树和竹林将整个残败的房屋包裹在怀里。
风一吹,树叶就哗哗得齐响。
纵使物是人非,有些东西始终在这。安静得等着。
乔一朗拿起一旁的砖头掂了掂:“不安好心,失策了吧。”
尚成看了他一眼。乔一朗在他眼里看到了轻蔑,又想发脾气,尚成没搭理他往里走了。乔一朗也听了老白讲过洛家的事情,那老头也不会讲清楚,但多多少少,他是知道发生了一个悲剧。是一个小孩死了。
尚成站在那棵树下往头顶上望。
乔一朗拍了拍树身:“这树真的牛,火灾都没给它烧坏。”
尚成看了时间,已经两点过,他顺着阳光的方向往前走。没有参照物。还是得是两棵树。
“好像没办法。”
“怎么了?”
“必须得是两棵树。”
“这不是两棵吗?”
开什么玩笑,一棵树身当人眼瞎呢。乔一朗指着树干的分叉处:“左边是桃子,右边是李子啊。”
“嗯?”
尚成走进了看。右边还结着扭歪的桃子,左边已经是光秃秃的了。
“我看叶子就能认出来,我家院子里种了五六种水果。你们城里人还真就一点常识都没有啊。”
原本种上了桃树,然后嫁接的李树吗?
洛夏凡有说过这件事吗?还是说过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尚成不记得了。
按照诗里的指使,当太阳在桃树上时,李子树干垂在地上的影子顶就是起点。或者反之。
但误差应该不大,两个大型枝丫靠得非常近。就算错了,明天再早点来看便是。
正想着。纪年从屋后窜了出来:“后面好像放了好多垃圾。你们找到了吗?
乔一朗站在起点,尚成正在走步数,他一步一步走到窗台边停下,。
[向北五步又五步,向东三步又三步,向南一步又一步]
尚成站在原地,左右环视了一圈:“难道要往地下挖?”
“为什么?”
“原文里是说在地下。”
向北十步再十步,向东五步又五步,向南两步又两步,向西一步又一步,就在下面。
洛夏凡留的线索就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