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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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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嫣回到自己的椒房殿,仍是有点气的。
虽说她已经完全不担心会遇到什么危险,大不了割开动脉流点血让季夏灼知道,十之八九也就能把她召唤来了。
但季夏灼明显只是想把她塞进宫里,好像另有打算一样。
褚嫣摸不清这人到底什么想法,但什么都不说明白总令人恼火。
她盘算着若是过了两人季夏灼还不来找她,她也就不再配合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撸起袖子划个大出血让她长长教训才好!
“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倾国倾城、仪态万千,慧春有幸伺候娘娘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褚嫣垂眼去看这是个什么样巧舌如簧的婢女。
慧春抬眼就笑,任人打量,没有丝毫不自在。
褚嫣怀疑自己最近是过于自恋了么,就连一个面相尚有几分姿色的宫女都好似带了自己的影子。
果然,美是天下共通的。
慧春好像感觉到了褚嫣盯着自己的脸出神,笑着说话,“我一见了娘娘就觉着亲切,就好像这举目无亲的皇宫找到了亲姊妹似的。”
慧春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自己掌嘴,“奴婢口无遮拦,冒犯了娘娘,该罚!”
褚嫣几不可察地皱皱眉,又亲切地起身去扶她,“你这么一说,本宫倒真觉得你看着也亲切,无人时便不必跪着了,给本宫当半个小妹做个伴,省得这偌大深宫烦闷无聊。”
婢女慧春千恩万谢下去了。
褚嫣轻轻敲击食指,又认了其他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这些人倒是规矩,没那么多戏。
直到看着一个肩宽背阔的宫女,她不由得笑弯了眉眼,“都出去吧,宫女小白留下。”
老实人们纷纷退出去,走远了不由得抱怨怎么这才刚见了一面,他们小主这就有偏重的下人了!以后还有他们表现的空间吗?
小太监道:“那个慧春好像家里还是有点背景的,不是咱们日子过不下去贫苦人家出身的。”
一个宫女白了一眼,“有背景还进宫伺候人?想必也是丫头生的爹不认的!不过那个小白又是什么鬼啊?一个女的那么壮?有什么好稀罕的!”
他们这边还在蛐蛐儿,褚嫣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我说白都尉啊,你真被季夏灼当陪嫁丫鬟给我送来了?!哈哈哈哈我看您这身女装还挺漂亮的,您真是京城最美宫女!哦不、天下第一……哈哈哈哈哈!”
白翎无奈地看着她,直到褚嫣笑到开始咳嗽,他才帮她拍背顺气,“差不多笑够了吧,主子?”
他戎马半生,还没接过牺牲这么大的活儿。
行吧,算季夏灼还有点良心,既然派了人来保护她,就暂且先放过她俩的大动脉吧。
***
闵王府的书房。
趁着夜黑风高,一人轻功极好,犹如融于夜色的山枭,闪身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了书房。
这人便是消失几日的陈惜。
这回他特意在门口放了一把小凳子,省得再被人无知无觉走进来。
有些年头的柏木书架第二层,那个空落落的位置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
他忧愁地皱皱眉,从怀中掏出封装得极好的一卷,轻手轻脚摆成半月前拿走时的模样。
他特意多看了几眼,又自嘲还想自欺欺人想以假乱真不成?
于是正要收回手,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松手的瞬间,柏木书架无数大大小小的空隙间突然迸射出闪着光亮的万千银丝,有生命似的,霎时缠满他全身。
这些丝线看似蛛丝般细,竟是出奇的坚韧,陈惜眼瞅着自己身上越缠越多,一时竟难以挣脱!
他匆忙挣出一条右手臂,再尽量扯下糊在嘴上的银丝。
“哥!哥……唔……”
源源不断的银丝强硬地覆盖了他全身,嘴巴又被层层叠叠缠得发不出声。他呼吸不顺,眼角憋出泪来。
“轰!”
毫不起眼的书架从两边分开,竟是一个黑洞洞的长廊!
层层石阶落下一个个越发清晰的脚步声。
陈惜在眼睛被封上前一刻,看到的就是裹覆自己的源头——迎面走来的他哥,广袖下翻涌生长着数不尽的银丝!而他的瞳仁是好似阴翳的白色!
程子文双眼有瞬间的不甚清明,几日前,销声匿迹许久的头痛再度找上他来,他知道在季夏灼那边必然又失手了。但无暇他顾,仿佛他的死对头死不死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他那日在书房等了许久许久,陈惜没有如约到来,而他更是无从得知该去哪里找他。估计已经走远了吧。
出去便是天涯海角,他不知道除了这间屋子,两人还有什么联结了。
冥冥中,他竟在书房的暗室内不吃不喝呆到现在。
不记得过了几日。
直到五感分出丝芽,沿着隐匿的缝隙找到了猎物。
他起初并未认出人,像一潭不再思考的沼泽,抓到一切活物便本能地想要拖他一起沉沦下去,一起溺毙在他自己都无法承受的万千思绪中。
直到听见那声慌张急切的“哥”,他的双眼逐渐重新恢复了光彩。
那声呼唤指引他从地下走上来,从怪物变回人。
他轻轻撩开陈惜脸上的束缚,那些银丝在他指尖宛如嫩柳轻絮,只消触碰到便虚软地偃旗息鼓地落回他袖中。
“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空气重新充盈陈惜的胸口,但他第一句喘不匀气的喊叫并不是愤怒。
程子文心头那种曾极度渴望又快燃尽的东西,像是再度汹涌并有燎原之势的生生野火。
他悲哀地发现这火恐怕再也灭不下去了,除非和他的生命一起从这具□□上消亡。
陈惜见他不说话愈加担心了,但下一秒侧颊落下轻轻的触碰,飞快地来,又飞快地消失。
程子文原本盯着陈惜柔软的唇,但行至面前又慌忙转了个弯,他不得不承认,那瞬间他没敢落吻。
陈惜不能说是震惊得花容失色,只是在被解脱束缚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哥!你干什么!啊啊啊啊!你疯魔了!你先冷静一下啊!!!”
程子文被他使劲摇晃肩膀,一时有点眼冒金星,于是又将他捆了两道。
等终于安静下来后,他饶有兴趣地抚上书架上多出的书卷。
陈惜终于不再呜呜呜地挣扎,反而诚惶诚恐地安下心来。
“赔我的?”
程子文虽然发问,却并没有给陈惜解禁,后者只能皱着脸点点头。
程子文突然觉得曾经那卷旧物已经不再重要,正如陈惜说过的,他好似第一天清晰地感觉到,那件事原来已经隔了那么多年。
而他更有兴趣的是手里这卷。
他有意问道,“小惜连给赝品做旧都想不到吗?这么新的纸张,难不成是你做法让我父皇还阳现写出来的?”
要是给褚嫣知道了正经人程子文也有这副空口扯闲淡的爱好,必然要惊异个大跌眼镜。
“让我看看昂,”程子文慢慢摊开,当面朗读道,“哥,对不起,我给你跪下磕九十九个响头!”
程子文忍俊不禁地看了眼陈惜,后者脸颊羞得通红。
“我没办法把遗诏还给你了,我答应过的事都做不到了,季夏灼不听我的话,你以后自求多福千万别和她正面交锋,再就是开些治头痛的药吧,东篱客栈有位葛神医你可以找他试试。弟惜诚惶诚恐百身莫赎只求你不要太过生气,我深知对你不起,又身无长物,两文钱的债还是你帮我还的,惜此生难报,来世愿结草衔环再做兄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程子文铺开最后半米:嚯!赫然是密密麻麻跪下磕头的简笔画小人。正好九十九个。
陈惜已经偏过头,从脖颈红到了耳根儿。
“噗呲!”
程子文忍不住笑起来。
陈惜心说笑就笑吧别生气了吧。
但他显然乐观了,程子文的笑声愈演愈烈,仿佛平生就没这么痛快地笑过了。
陈惜有些羞恼,也不带这么羞辱人的吧,他可是无比真诚战战兢兢写了好久呢。
他不知道的是,程子文并非笑他,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那些人不是厌恶他、轻视他,就是畏惧他,或者折磨他。
他能失去的几乎都失去了;本该得到的都不曾得到。
这是唯一一次有人愿意对他道歉,怕他生气,一笔一划落下九十九个小人哄他。
不过是卷废遗诏,就算陈惜直接抢了他的皇位,他恐怕也是生不起气的。
卷好这封长长的信,程子文才看到写不下的背面还有一句突兀的话:
往后余生,相忘于江湖,就当不曾相遇。
程子文眼皮猛然一跳,再看陈惜的眼神已经收敛了笑意。
陈惜觉得毛骨悚然,心说大哥要不你再笑一会儿吧我害怕。
程子文去除了他身上的捆|缚。
陈惜还没开口,程子文便脱口而出,“哪儿都不许去!”
陈惜只当他是还没消气,叹了口气,道,“程大哥,你这又是何必,天命难违,很多事早已写好了结局,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及。”
程子文不屑,“天命?我程子文要是认了命,早死了八百回了。”
陈惜:“退一万步讲,咱皇上哥虽然没什么建树,但也没肆意妄为不是?季夏灼虽然没什么仁厚之心,好歹也没赶尽杀绝不是?”
程子文看着他,“你见谁都叫哥吗?”
陈惜没想到他会抓住这点,忙摇头,“不是不是,您老人家才是最大的哥,好嘛?”
程子文没说话,把人连拉带拽带回了卧房,和衣而眠。
陈惜想起那一吻就尴尬得无以复加,但程子文只是搂着他要睡觉的意思,他又觉得兄弟一起睡一觉也没什么又不是没睡过,况且他眼下心情不一定好。
但等日后一定要好好和他说明白,万一教人误会了那可是罪过大了!
“闭眼。”
陈惜哦了一声,随后又问,“哥,你是不是又困又饿啊?”
我都听到你肚子叫了。
程子文:“睡觉。”
陈惜没再说话,其实仔细观察,程子文脸色并不好,他虽说武功在自己之上,但究竟是怎么炼得不得而知,看来他不过还是凡人躯体,会饿、会困、会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