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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季夏灼呢?她为何不来见我?!”褚嫣摔翻杯盏,刚要离开的丫鬟只好折返再次擦干净。

      这是她打翻的第五杯水。

      自从那日被褚嫣无意间看到了伤疤,季夏灼已经小半月没再来这间院子看她了。每日定时前来侍奉的丫鬟不被允许回话,每次像是生怕出差错一样,走得匆忙。

      褚嫣不明白她是怎么回事,自作多情点说,是故意吊着她折磨?还是难不成又受伤了?

      褚嫣很是烦躁,她虽自小养尊处优,还真没有半点儿刁难下人这种小家子气的癖好,可是给这些敷衍的木头人伺候着,全把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她十分不爽。

      地上的丫鬟刚擦干水渍,再抬头时,褚嫣正捏着小瓷杯要往她脸上砸的样子,丫鬟脸都白了,慌忙给她跪下。

      嘭,小瓷杯清脆地磕碎,但不是在丫鬟脑门儿上,而是桌上。

      “我只问你一件事,”褚嫣蹲下身,瓷片离丫鬟脸颊两寸不到,“点头或是摇头,不算你违抗主子。”

      丫鬟瞪大眼死死盯着那块碎瓷,抖着点了头。

      褚嫣深深闭眼,看不见的怒火郁结在心被她竭力压回,片刻后吐出的话带着无可奈何,“你们季将军又受伤了吗?”

      丫鬟愣了愣,刚往左偏了下头又立刻止住,皱褶一张清谈的小脸儿快哭出来了。

      “???”

      这闹啥幺蛾子呢?褚嫣也急了,扔了瓷片使劲摇晃她的肩膀,“快说!你倒是说呀!”

      丫鬟死活没开口。

      褚嫣焦急地转了两圈,急中生智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丫鬟猛摇头。

      “咳!”褚嫣心念一转,立马发挥了自己才可登科的文学天赋,“你们季将军是梁国唯一的女将,照她这个年纪却至今尚未婚配,你可知为何?”

      见丫鬟摇头,褚嫣觉得她不太机灵,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因为她有难言之隐!我本是乡下溪边一个小小洗衣妇,那年她进京赶考,寒冬腊月,我在结了冰的河边洗了一年衣服才给她攒够了盘缠,此后才有了她的功成名就。季夏灼原本并非心狠之人,只是她钟情于我既为世所不容又不便登门提亲,我又早早许给了村头程二狗,她恨我负了她,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我一介弱小洗衣妇所能抗拒,于是她因爱生恨强取豪夺,这才把我接进京放在眼皮子地下亲自看护。”

      丫鬟面露震惊,没忍住多了句嘴,“可是将军不是武将吗怎么会去科考?”

      褚嫣白了她一眼,但飞速思索找补,“她不是读书的料,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科考失利后投笔从戎,没成想参军入伍后连年加功进爵,就成了现在威名赫赫的季将军。”

      见丫鬟点头,褚嫣再添把火,“所以我们本就是良偶佳配、天作之合,所以惹了我就是惹了你主子,我给她吹吹枕边风,说往东她就不敢往西、说往南就不敢往北。”

      丫鬟将信将疑,但褚嫣满脸正牌夫人的气场,半点儿俘虏的自觉都没有,丫鬟还是妥协了,怯懦地开口道,“夫、夫人,奴婢知错,可奴婢实在不知道将军大人是否受过伤。而且……”

      褚嫣见终于撬开了她的嘴终于松了口气,但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而且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

      丫鬟:“季将军确实去带军南边了,您应当也知晓了……”

      褚嫣如遭五雷轰顶!往南正是旧齐国的疆域!她说过什么?江南……齐商!她疯了吗?难不成那日所言的气化她当了真?

      褚嫣并不愿相信季夏灼会疯到在梁国刚建国的节骨眼儿上出兵前去抄家,那更有可能的是,朝堂已经有了处置长久不配合的前齐遗民的法子,什么法子用得着带兵?

      褚嫣不敢再想,冷汗频出浸透了衣裳,浑身瘫软直接坐在了地上,一双杏眼从未有过的空洞和不可名说的恐惧。

      丫鬟吓坏了,连忙上前扶住她,“夫人您怎么了?”

      头痛欲裂,好在没再闻那致幻毒物,褚嫣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看着十分恐怖,“我得去捉奸,不然她就得死老婆了。”

      前齐,江南。

      段云霓在自家小院坐卧难安,烦闷之余薅秃了后院的杂草,天色不太好,虽然不冷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没停,顺着房檐点点滴滴愈加难熬。

      倏尔,湿了一半的头顶抬起,是一柄油纸伞。

      “回屋里呆着去,小瞎子!”段云霓朝他脚边扔草根儿,“朝廷变天了,狗日的梁国!”

      段云霓接连骂了好几句,掌伞少年也不躲,只得他的鞋都要被草盖住时她才停下。

      “唉,武商太后被虏去梁国,以后日子就难过了,自从国门被踏破,皇城、府衙都被梁贼占领,坊市戒严,商铺也都不开了,不知道店里那几十匹缎布会不会发霉,张老板的食肆必然亏大发了。”

      段云霓心疼她的产业,念叨着,“其实我原本一无所有,得了贵人指点做了点小生意,虽说赚些辛苦钱但总归有了些家底儿,这下好了,以后我要是养不起你了怎么办啊?听说商会的几位元老府上有些家兵……但,唉,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掌柜的,不会的。”盲少年的声音很轻。

      但与此同时哐哐哐的敲门声穿透层层雨声,听着像是打家劫舍。两人对视一眼,段云霓拍拍少年的手示意他别动,自己一瘸一拐地小心开门。

      “是兵祸!”邻居慌忙大喊,拽着人就跑,“梁兵来了!把商贾都往郭太爷府里赶呢!”

      !

      不到片刻,段云霓跟随一路狂奔的大小商人在贼兵的催逼下齐刷刷跪在了老太爷大院里。

      手无寸铁的小人物面前是披坚执锐的梁国兵将,雨下得更大了,天却很暗,雨水顺着甲胄血一样流下。

      段云霓两股战战,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好后悔骂了他小瞎子!好后悔没和他好好道别!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都给我站起来!”郭老太爷年逾古稀,嘶哑的怒吼却响在每个人的头顶,“我大齐子民绝不跪你们梁国贼寇!自古三教九流,商人居末,然我大齐武商太后曾亲持券票行祭,与春耕的祭农之仪同礼,为何?因我儒商亦可为国之士人!不自甘为下九流、心怀家国,以商治国,哪怕是敌兵压境,我江南十四商行无一人叛逃!散尽家财以求力挽狂澜!虽天命不眷顾但风骨不能折!”

      “好!好!”人群中有人热泪盈眶,纷纷赞同。

      声音戛然而止,森然肃穆的士兵分开两路,中间一人铁靴踏着泥水,银色甲胄泛着寒光,身姿高挑但并非魁梧,雨帘掩着她头盔下的脸,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在场所有人心惊胆战,仿佛看到了黄泉地狱的鬼魅,下一秒就会死在她浸血的长剑下!

      是季夏灼!

      ***

      与此同时,梁国。

      始皇帝下朝来到书房,闵王随同。

      “季将军应当已经到了江南。按理说杀掉出头鸟就差不多能以儆效尤了,但前齐刁民势力勾结铁板一块难治得很,前去的钦差都没能讨到好,派她前去正好,若是将那刁民都屠了,后世污名在她不在朕,还能借题发挥卸了她的甲!”皇帝城府不够,但帝王的狠毒并未因年岁而不足。

      闵王和善地点头。

      梁帝努力勾住闵王的肩,“朕原本还想请大哥一同前往,不为别的,只要看住她。”

      闵王面露无奈,“臣多病体虚,那堪长途跋涉的千里奔袭,皇上还是心疼心疼你大哥吧。”

      梁帝满意地勾勾唇,但刚进了书房,只见他平常使的桌案正坐着一人!

      “大、大胆!来人啊!护驾!”少年皇帝受了惊吓,连连退后却打不开门,惊恐万分慌忙唤人。

      这本应在天牢吃尽苦头的梦魇武商太后为何会在此!为何还不来人?!

      梁帝惊恐地看向身边的闵王,闵王脸上是跟他别无二致的惊疑,他冲他摇摇头,先稳住。

      直到褚嫣把长袖的外袍脱下甩在一边前一秒,梁帝还怀疑她藏了暗器准备随时刺杀他,而他近在咫尺因而小命不保。

      褚嫣挑挑峨眉,看着小皇帝抖如筛糠的腿,心说这当真是皇家子孙而不是给哪个太监篡的位?当然她嘴上还是很积德,“哀家特来拜会大梁新帝,新帝果然……嗯,年少有为。看,哀家身上没藏兵刃,安心了吧?”

      “不知武商太后前来为何?”闵王一把扶住发抖的皇帝,语气沉稳平缓,眼神不卑不亢。

      褚嫣:“还是王爷见得世面,哀家此次叨扰是为与梁帝一同商议我两国事务。”

      闵王:“齐国已灭,我大齐国运昌盛,太后谈何‘两国’?”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也跟着挺直了腰板,不再抖了。

      褚嫣:“嗯?若当真有王爷所言那般顺遂,季将军恐怕也不用匆忙南下吧?”

      小皇帝心下狠狠一跳,这件事她是如何得知。

      褚嫣:“我大齐素来国富民强,若是程家王朝接管得当,顺了民心,每年光是流通所缴上税便有千万两之多。当然,他们江南商贾彼此常年交易往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强行收割无疑是杀鸡取卵,得不偿失。”

      梁帝觉得被这妖妇所吓,有些恼羞成怒,“你一介阶下囚是在求朕对遗民网开一面?”

      “哈哈哈哈哈!”褚嫣仰天大笑,梁帝刚想羞辱说那你跪下来求,话还没出口就又是一震。

      “大难临头不自知!”褚嫣声如洪钟,毫不留情,“没钱没兵,你算什么皇帝?”

      字字诛心,梁帝寝食难安的软肋就在于此,连年征战早已使国家不堪其累,国库早已空空如也,不重要的文官俸禄都拖欠了两月余,但这金山垒出来的八十万雄师却忠心于季夏灼一人,甚至民间流传兵将只知季将军不知梁皇帝的流言。

      但他又能如何,只好韬光养晦表现得与世无争,对这些百般忍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要防范他更适合当顺从的傀儡的大哥。

      “你你……”梁帝恼羞成怒,指着衣冠不整的褚嫣,脸涨得通红。

      “只怕此次起兵南犯,不无让季夏灼‘顺’回来点银子的意思吧?”褚嫣再次一语道破梁帝的心事,冷笑一声,“放虎归山、与虎谋皮,还妄图人家分你杯羹?”

      梁帝来不及为对方的侮辱羞恼,当即寒毛直立、细思极恐,“朕还有二十万禁卫军、北大营的三十万,还有东南驻军……季夏灼只带了十万人马,况且她、她怎么敢……”

      季夏灼救过他的命,在先王驾崩后,几乎所有人都无视先帝遗诏支持闵王的时候,是季夏灼杀了所有逼宫的人和反对的声音,甚至八十万大军灭齐凯旋也不曾如闲言碎语说的那样有不臣之心。季夏灼在他眼里一只是一柄刀刃向外的寒剑,一条牢牢牵在自己手中的鬣狗。

      褚嫣嗤笑,“她怎么不敢?她有什么不敢的?拥兵自重已是掣肘,你又名正言顺把人支在尚无人管的江南沃土,送到嘴边的肥肉,岂有拱手相让的道理?成王败寇,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昔日若不是季夏灼狡诈阴损,假意归顺,我大齐又何至于最后陷至腹背受敌之势。”

      “还有,陛下当真觉着自己手里兵都唯命是从吗?或者说,听谁的命?想当初季夏灼八十万大军围齐,各地驻军多半出自她的营下,她还手握虎符,万一倒戈,您觉得将士们听谁的?”

      梁帝乱了阵脚,唇色煞白,无比悔恨,“你说怎么办吧!”

      “当然,这些全部建立在她拿得下前齐的条件下。”

      梁帝不解,这不是毋庸置疑的吗?强兵压镇,哪里不是攻无不克,为何会有‘拿不下’的情况?

      “然!”梁帝猛然醒悟,这也是困扰他已久的事,只不过现在轮到季夏灼受困:

      平民不似士兵,毫无反抗之力,屠尽不过半日的事,但杀了这些休养生息的百姓,江南无异于一块废土,她的十万大军失了补给一时也难成气候,如果季夏灼还有点脑子,绝不会轻易动他们。但若完全不动他们,这些以江南富商集结起来的遗民异常同仇敌忾,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一定轻易归附新政。

      “季夏灼心狠手辣,你们齐国人万一真投降了怎么办?”说来好笑,梁帝最希望的结果成了他最恐惧的结果。

      江南鱼米之乡,比他那常年亏空的国库更适合养私兵,真到那时,季夏灼得了银钱粮草,不造反还等什么!

      梁帝抬眼,眼里满是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褚嫣轻笑,“想明白了?哀家,就是最大的筹码。”

      梁帝沉思许久,“如武商太后所言,你我两国确有渊源,听人说起太后早年人称‘户部尚书三公主’,今日可愿为我大梁临危受命,担当户部尚书一职,主管江南民生商事。”

      他不能顺了季夏灼的狼子野心,首先就要稳住江南。

      褚嫣捡起地上的外衣穿上,微微作揖,“臣不辱使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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