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曾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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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绿树成荫
后天就要开学了，在咖啡店的兼职也要结束了，江清予把最后一只咖啡杯擦拭干净倒扣
窗外蝉鸣不断，制服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擦干净手上的水，拿起手机一看是时清焰给他发的语音，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刚要点开
咖啡店的门就被推开了，风铃发出清脆的碎响
江清予条件反射般的说出：“欢迎光临！”话音刚落，就看见给他发消息的人就靠在门框边
少女倚在门框边，一头红发在斜照的阳光下燃烧般耀眼，她双手抱胸，非常冷淡的看着江清予
江清予脱了围裙，“拜托，帮我顶一下，谢谢。”他对同事匆匆交代就走下吧台
“哎，你去干嘛呀？”同事的调侃刚出口，目光就扫到了门口的身影，顿时了然地拖长音调
“噢——去吧去吧。”他促狭地挤挤眼睛，压低声音呢喃道：“真没想到啊，这小子也会有女朋友啊——”
江清予快步走到时清焰身边问道：“怎么了？”
时清焰抬起拿着手机的手，晃了晃，屏幕倏地亮起，聊天界面刺眼地亮着，最后一条是她发来的绿色气泡，孤零零地悬在底部
“嗯？”她拖长音调，指甲在屏幕上轻敲两下
江清予干笑两声，微微弯腰双手合十举到胸前：“抱歉啊，我手机才收到消息，不是不回你。”
他跟着时清焰走到咖啡店外的藤蔓亭子里，拉开椅子面对面坐了下来，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这破手机该退休了吧？”时清焰挑眉，指尖轻轻点了点他布满裂痕的屏幕
江清予拿起手机仔细看看：“嗯...确实。”
“对了，我妈叫你开学前回去跟她吃个饭，说有事要跟你聊聊。”
她顿了顿，“我猜啊，就是问问你到时候报哪所学校之类的。”
“嗯，我知道了。”江清予点点头，却仍抬着眼看她，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嘴角抿着要笑不笑的弧度，分明在说：你特意跑来难道就为这个？
时清焰看了他一眼，指尖捻起一缕不听话的长发，在食指上绕了半圈才别到耳后变扭道：“想找你聊聊，不行啊？”
江清予捂着脸无奈道：“你又和沈阿姨闹不愉快了吗？你们每天这样不会累吗？”他歪着头，眼里带着真诚的不解
“你找抽是不是啊？”时清焰被他真诚的眼神刺痛
“都怪那个谢行川——”她呢喃道：“在我妈面前表现的人模人样的。”
“还有你知道我妈她说什么吗？”
她突然站起来，夸张地模仿起母亲的腔调，捏着嗓子道：“那谢家的小子可好了，就算是个女孩你也给我嫁过去吧。”
“沈阿姨逗你的吧，她舍不得你的。”
时清焰上前揪住他的耳朵，“什么啊，别摆出这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行不行。”
她眯起眼睛凑近，另一只手的食指毫不客气地戳向江清予的额头，“你现在倒是越来越向着我妈了。”
“是不是觉得跟我混熟了就——”
她的声音突然卡住：“算了，现在这样就挺好。”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们之间洒下斑驳的光点，咖啡店的风铃被风吹响，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把橘子味棒棒糖塞进他手里时，糖纸发出的细碎声响让他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相同的场景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同样的夏日午后
小时候的江清予缩在咖啡厅外的绿荫处，银杏叶滤过的阳光在他略微泛黄的白T恤上投下游动的光斑
小小的他透过落地窗，看着母亲跟对面的女士交谈
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堪，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手指也无意识地绞着餐巾纸，将雪白的纸面拧出细碎的褶皱
那位女士叹了口气，从精致的皮包里取出纸巾，缓缓递到母亲的面前，母亲颤抖的指尖在触及纸巾的瞬间瑟缩了一下
女士保养得宜的手却没有收回，静静地等母亲接过纸巾擦拭眼泪，才收回手，小拇指上不合适钻戒在收回时不经意地在桌面敲出轻响
一片银杏叶飘落在江清予肩头，他正出神地盯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忽然感觉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那小女孩穿着漂亮的洋装，背着一个精致的刺绣小包，小皮鞋上有着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尘土
女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上下打量江清予，江清予低下头攥紧被洗的泛白的衣袖，下意识往身后藏
“你就是时崇威的私生子？”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炸在耳边，发梢垂落遮住眼睛，遮住了他瞬间苍白的脸色，他不敢看向对方，低下头看向破旧却被妈妈洗的干干净净的鞋子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我...对不起。”
江清予的余光瞥见女孩抬起的手，肩膀条件反射般瑟缩了一下，下巴紧紧抵住锁骨
女孩的手悬在半空停顿了一秒，最终食指轻轻抵着他的额头让他抬起了头，让江清予看着她缓缓开口
“我叫时清焰，清澈的清，烈焰的焰”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你叫什么？”
江清予愣愣地看着她，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江...清予。”
清焰，清予——两个名字在唇齿间碰撞，这位‘父亲’连取名都这般敷衍，用同一个字眼将两个家庭的耻辱串联在一起
这时咖啡厅的玻璃门突然被撞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母亲的身影跌进阳光里，她的手附在脸上擦了擦泪流不止的眼泪，走到江清予身边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向那对母女深深鞠了个躬
她攥着江清予的手太过用力，指甲在他腕间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他疼得下意识想抽回手
一道温柔但极具力量的嗓音响起：“我相信你的解释，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啊...呵”
“但我没想到，你才是最早的那一个啊...”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对仍保持着鞠躬姿势的母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眉梢微挑，忍不住发笑道：“他就是个烂人，也是我们看走眼了。”这句话说得如此轻快，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江清予看到那女人抬手示意，她身后的助理就立刻上前，当那个精致的公文包打开时，他恍惚间以为会看到什么文件，却只见助理取出两根棒棒糖
女人修长的手指捏着糖棍，先是微笑着将草莓味的递给时清焰
而后竟优雅地蹲下身来
她将橘子味的棒棒糖递到江清予面前，糖纸在光线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喏。”
——
但是自那之后，母亲就像被抽走了魂魄，她原本明亮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灰翳，眼下的青黑像是永远擦不去的阴影，像一株失去光照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妈妈，你为什么不理我？”江清予轻声问道
他看着母亲整日呆坐在窗前，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指甲在油漆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划痕
江清予有时候深夜醒来，会看见母亲在黑暗中无声的流泪，但他不敢上前去问了
日复一日，她时常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又在下一秒突然暴怒，将手边的东西砸得粉碎
“你为什么这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好！”母亲突然摔碎手中的杯子，碎片飞溅
“对不起，妈妈。”江清予蹲下身，一片片捡起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他的指尖，血珠渗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疼
母亲突然扑过来夺走他手中的碎片，“对不起，小予，对不起...”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泪水滴在血迹上
——
三年，这一切还是压垮了她
2016年11月6号，傍晚7点09分一名女尸被打捞上岸，32岁的江映月就这样潦草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那天放学后，11岁的江清予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往家走，深秋的风灌进他有些宽大的校服，转过巷口时，他最先看到的是楼下停着的警车，红蓝警灯在黄昏里无声闪烁
“清予啊...”邻居王阿姨快步走来，她围裙上还沾着面粉
警察手中的记事本翻开着，黑色钢笔斜斜搁在‘自杀’两个字上
王阿姨的手按在他肩上，那温度让他想起上周妈妈不小心打翻的热牛奶，也是这么烫，这么让人想躲开
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有邻居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江清予看见警察的嘴唇在动，却只听见耳朵里嗡嗡的鸣响，直到警察那带着白手套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小弟弟，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声音逐渐重合，时清焰同样的挥手动作，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皱眉的模样与当年那位女警担忧的表情有些重合
“没事。”江清予回避了她担心的眼神，晃了晃头，低头平复了一下
时清焰不知道她勾起了他的伤心回忆，但敏锐地注意到他指尖几不可察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那根棒棒糖
她赶紧转移了话题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江清予看了看腕表，时针已经指向三点十分
“我得回去接班了。”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木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时清焰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红发垂落在肩头：“行吧，记得明天中午来吃饭。”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又拿你那破手机当借口，说没看到消息哈。”
靠窗的座位上，戴金丝眼镜的男客人第三次推了推镜框，他拿起手机鬼鬼祟祟地将镜头对准凉亭
他点开名为‘Formula 1’的群组，手指飞快地滑动着相册，选中那张偷拍的照片
【u点小糕冷：[照片]红发少女与帅气咖啡店店员密会.jpg】
【万人迷：哇！这谁啊？长的还蛮帅的嘛】——消息已撤回
【u点小糕冷：行舟@谢舟隐雾，这个女生，长的好像跟你哥有婚约的那个】
【万人迷：呃...仔细一看也就那样吧】
【谢舟隐雾：看着有点眼熟】
【季猹猹：就只是眼熟吗？你认真的？】
【季猹猹：[照片]荣誉墙特写江清予证件照.jpg】
照片里的少年眉眼清冷，校服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证件照里的他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季猹猹：科普：江清予，跟我和谢行舟同班的，年级排名永远稳坐第三（第一第二可是经常换人啊@谢舟隐雾）】
【季猹猹：挺高冷的，同班两年一直独来独往的，没看到他和谁走近过】
【u点小糕冷：啊？我看着还挺开——】
他正埋头打字，突然一道阴影笼罩桌面
“同学，您点的冰激凌焦糖松饼和——”
清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惊得他浑身一颤
“卧槽！”手机啪地砸在木制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戴金丝眼镜的客人浑身一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活像只受惊的仓鼠
江清予眼疾手快地扶住杯子，另一只手还稳稳托着甜品盘，“抱歉，吓到您了。”
“没事没事，哈哈。”那客人尴尬地笑了两声，他推了推歪掉的金丝眼镜“这、这甜品看起来不错啊...”
“您慢用。”
——
打烊后的咖啡店沉浸在昏黄的灯光里，空气中还漂浮着咖啡豆的醇香
大家都下班了，只剩江清予一个人在店里，他正拿着抹布弯着腰擦拭最后一张桌子
老板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捏着一个鼓鼓的牛皮纸信封
“来，拿着。”信封被拍在桌面上，发出厚实的声响，“你明天就不来了吧？”
老板岚姐故意用夸张的哭腔说着，手指作势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那寒假一定再来啊。”
“岚姐，这是？”江清予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抹布，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鼓鼓的信封上
岚姐斜靠在桌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工资啊，还能是什么？”她故作轻松地耸肩，眼神却悄悄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江清予拿起信封，感受到里面沉甸甸的重量，远比以往要重一点：“老板，这——”
他重新把信封放回桌上，“多了。”
“是奖金哦，大家都有的，你就放心吧。”岚姐转身去整理早已整齐的杯架，背对着他摆摆手
店里安静得能听见冰块融化的声音，江清予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胀，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后只挤出一个带着气音的：“谢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曾经